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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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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穿着白色中衣的虚弱少年微皱眉头看着大哥献宝般让下人端来,并且放置在他卧室的虎头盆,里面有几条金红色金鱼正优哉游哉摆动飘纱般的长尾,闲适自在。
盆大底小,釉色鲜亮,缸体有狰狞兽头,活灵活现,血盆大口,不得不说古代匠人的手艺实在精湛,但怎么看怎的都和卧室不太相符,画风截然违和。
林嘉炎对着这个缸有些胸闷,实在不怎的待见。他蹙起眉,没说什么。
“这里是些金鱼,我今日见有人拿出来卖,想着你这几天都卧病在床也会觉得烦闷。便拿来让你解闷,看着这些鱼游来游去心情也会好些。”林嘉树笑着坐在黄花梨五开光炫纹坐凳上,心疼看着斜倚着的小弟。他见着窗户关紧,门也未曾放进一丝的风,略略放心了些。
少年脸色愈发惨白似纸,嘴唇殊无血色,人瘦的如同风吹吹就会坏,满脸病容虚弱不堪,连说话都累,这样的身子不知还能撑个多久。
虽说求了友人去找神医名医,但不是瞬间能找来。之前听着小豆子说了弟弟竟然咳血,把他和爹娘还有张姨娘都吓的不行。请了老大夫过来,也只有摇头,只有说着好好调理。
好好调理,好好调理。他们岂不会听不出其中深意?好好调理,也只能这般了。
只能看着小弟虚弱下去,只能看着他渐渐离去。只是他们,怎么舍得。
这样三四日的卧床不起,小弟也该心中烦闷。
想着在外面见到相同岁数的少年,个个康健活泼,个个生机勃勃。而他的弟弟则……他们心中痛苦却不想让林嘉炎知道他身体情况,只想瞒着他,只想宠着他,只想让他能够每日都开心,都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操心,什么都不用在意。
总是怕小弟烦闷,见着外面有人拿出金鱼卖,林嘉树便动了心思。猫猫狗狗太过活泼,若是闹个脾气也会闹人会抓人,对小弟不好。但金鱼这东西只要养着便行,平日看看游动也能愉悦心情。
怕被小弟看出,林嘉树赶忙拂去心中难受“你看,这些金鱼若你不喜欢,我再差人寻别的。小弟你说你喜欢何种类型?”
“大哥。”少年有些无奈,隐晦开口道“大哥,这鱼缸里都是水?”
“自然,鱼不能离了水。”林嘉树和颜悦色,就没觉得自身这话说的有多缺智商。
看大哥仍未领会他的暗示,林嘉炎暗暗对着虚空翻了个白眼,有些游移般,少年对着手指低下头,腼腆开口道“大哥,可是爹娘说过我八字缺火。院子和屋里最好少放些带水之物。这鱼缸里全是水,若是被爹娘看到,又要责怪大哥了。”
“啊。我怎的忘了这个?”林嘉树懊恼不已,他只想着要让小弟开心,让小弟不要太多想到身体不适,只是觉得小弟成日里连屋子都不能出太过可怜,想要哄着小弟多笑笑而已。怎的竟然忘了如此重要之事?若是对小弟有什么妨碍怎么办?
林嘉树一下白了脸,立马站起身,一叠声的喊着小豆子小麦子将鱼缸扛出去,扛的远远的,有多远是多远。
“大哥,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不过就是刚放进来。我也不会和爹娘说。”少年羞羞怯怯,有些气虚的靠着“大哥不用放在心上。”
“都是我大意了。我怎么会忘了这个?”林嘉树自责不已“大哥真不是有意。”
“大哥。”林嘉炎无奈,为何一个两个都把他当成易碎品?好吧,他这身子也差不多和纸样脆弱,一撕便会碎的稀里哗啦。但他内心却不是什么伤风悲月,见着落花就会惆怅半日的脆弱敏感宝宝。“大哥,我知道大哥是怕我无聊,大哥再自责下去我可是要生气了。”
“哎,对了,小弟,你可有想要之物。只要你说大哥都帮你寻来。”林嘉树顺手把小弟拉好衣襟“只是你现下仍旧要修养,不能下床。我给你带些个话本回来吧。”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少年腼腆笑了下,如同不通世事,如同天真纯白般眯了眼“只是大哥,可有什么好玩的?光看话本也是没什么意思,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比方说有些走南闯北的人,有些特别的人?来听听他们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也是好的。”
“我,可能终究无法出了这院子。”林嘉炎声音很低很低,低的差点让林嘉树错过。
他眼眶一红,但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大人,林嘉树控制住感情,装的不在意道“这有什么难的,我让人打听打听。有什么特别的人过来,请他们来给你讲讲好了。”
“恩”少年孩子气地点头,又如同想起什么“那……有没有仙人神仙的?如果有这些就更好了。不然书上看到终觉浅,总是觉得隔了什么般的不真实。爹娘又不许我下床,再这么下去骨头都要僵了。”
“大哥,你说我什么时候可以下床走动呀。”
“我保证不出门,只是稍稍在屋里走动。”少年不要脸的撒娇“大哥,帮帮我。成日的不动我觉得我都长霉了,再这么下去,我都要怀疑我能不能再起来。”
看着小弟的眼,看着小弟的撒娇,“哗啦啦的”林嘉树能听到他的坚持刹那间分崩离析摧枯拉朽。
他垂死挣扎道“可是,这样对你身体好。”
“我保证不出去,只是稍稍看看书弹弹琴。什么都不做更难受呀大哥。”死不要脸继续卖萌卖乖,林嘉炎不顾自身早就过了十六七,继续求着“大哥,爹娘都这不许那不准的。大哥帮帮我。”
林嘉树捂脸,面对如此清澈恳求的眼,他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了。
“那……就起身看看书吧,我去和爹娘说说,也不能太拘束你了。”林嘉树垂死挣扎都免了“其他的,有什么都和大哥说,大哥帮你寻来。金鱼不适合,要不要大哥给你找些其他的。”
“不用了。”少年摇头“我没兴趣。”
不知道大哥是怎么去和爹娘说的,反正林嘉炎终于可以下了床,在自己的卧室走动,可以看上一会的书,谈上一会的琴,总比百无聊赖生无可恋的好。
过来几日,正当林嘉炎懒懒靠着喝茶,便听小豆子在说些八卦闲事。
“少爷,你可知道这几日有人说呀,徐府那边去了怪人,说着徐府有妖气。被徐家少爷给打了出来。”小豆子整理书架笑出了声“徐家少爷吼着说那怪人污蔑他心悦之人,吼着这都是有人故意使坏。据说那姑娘在旁边是哭得梨花带雨,说着不能让自己连累了徐少爷。”
啊,这种时候果断缺少一盘子瓜子啊,翘起二郎腿听八卦是多么有益身心的活动。
“怪人吗?倒不知道有多怪。”林嘉炎状似无意嘀咕一句“也不知他是否有许多故事,就算是编的也好。总比翻烂了的话本也好。就算是骗子也行。”
“真想听听呀。”少年眼光移向窗外,自言自语,眼中全是对外面世界的憧憬向往还有不可得的浅浅忧伤。
小豆子和小麦子交换眼色,少爷体弱却从不提什么要求,老爷夫人都心疼的不行。若是能让少爷开心点,请个骗子亦或怪人来也不是不可以。他们找个机会和老爷夫人说下,看看能不能让少爷稍稍开心点。
又是梦中,这几日小白花是天天入梦。林嘉炎嘴巴和抹了糖似,从风花雪月谈到诗词歌赋,虽说他不过是半罐子水,却晃荡的特响亮。加上前世各种都看过些,都了解些,将个不知道是什么精怪的小白花是哄的眉开眼笑,愈发的芳心暗许,恨不得马上能天天的耳鬓厮磨,得到少年身上轻灵之气。
但这日,她却见心仪少年郎心事重重,不禁问道“公子有何烦心事?”
林嘉炎看了她一眼,叹息道“之前我听说有人讲着捉妖捉妖,我虽然觉得姑娘定是好人家的女儿。但亦有些无谓担心。”
小白花脸色有些慌张“公子莫担心。奴家怎么会是什么妖?”
“其实,即使你是妖也没事。我觉得你应该不是什么坏的妖精。”少年郎满是单纯天真,若树梢嫩叶未经风霜,不知人事复杂。他认认真真“只是若你是妖,我就不该再和姑娘有所牵扯。我爹娘不会同意,我也不愿让他们伤心。而且还有姑娘,现下城里已有说着捉妖的怪人,若是姑娘被他找到,那岂不是危险?”
“姑娘,到底危险。无论姑娘任何身份,我发誓不会与他人说。但姑娘也要考虑自身安全。”他说道这里,已是仁至义尽,算得上够为人着想而不是冷酷无情。但这精怪要是还拎不清的非要死缠着他,他可不会对她有任何的可怜。
他又不是圣母白莲花,脑袋后面也没配个光圈。
“公子。”小白花有些惊慌惶然“公子,公子不要抛弃奴家。”
“可姑娘这般也不是办法,为着姑娘好,还是请姑娘早早离去,免得会伤到了姑娘。姑娘也知我一向卧病在床,陪着姑娘说话还尚可,但其他真无法做太多。姑娘。”少年清澈若树梢明月,清风流水般“我不是姑娘良配,又不知那怪人是否会来府中。姑娘,兴许你我缘分不过如此而已。虽说可惜,但也无可奈何。”
小白花泪水涟涟,林嘉炎拿出帕子递给小白花“莫哭了,以后有缘仍可相见。”
夜晚,弯月被一片乌云遮盖。原本关紧的房门吱呀~一声轻轻慢慢打开,和鬼片效果差不离。白色纤瘦的影子轻盈进入了屋子,即使在无光源的室内,也准确无误轻巧的避开了桌子椅子,避开了博古架进入内室,再过几步就能靠近雕花大床。
纤弱身影在夜色下显得倒是多了几分鬼气和诡异,脚步无声,一步步走进卧房,一步步靠近大床。
绣着活灵活现各色蝴蝶的绸缎床帐安静不动,可以想见里面的人该睡的如何安稳。
正当白色影子伸出手想要掀开绣花帐子,一道白光闪过,似同雷电霹雳。
“妖物!你怎敢放肆!”
听得外面声响,床上半眯眼始终未曾入睡的少年嘴角慢慢勾起细小弧度,眼中波澜不起,淡漠无情,他微微伸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抓,握拳,如同手中抓住了什么。
小小少年,清纯的年纪却有着被岁月冲洗过所有柔软后那露出的棱棱森森石块般的淡漠。
一种从未在人前显露的寒意冷漠与无谓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