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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晋江独发 ...

  •   青衣少年的身份在刘渊的配合和左相的推动下,很快被查了出来,果不其然是先帝遗留在民间的皇子,名寻,现为刘寻。

      其母身份不高,只是个商家女,但也是个情种,怀了皇嗣后没有嫁人,直接独自另外寻了个地将儿子生下,对外称守寡。

      这位新皇子只比刘渊小一岁,今岁十七,如果不是样貌和先帝太相似,也不会那么快被左相等人找出来。

      据他所说,他生母去世得早,很小就被一户人家给收养了。那户是个小商户,因只生了个女儿,养着他是准备让他日后娶女儿撑门楣的,也就是俗称的“童养夫”。

      这次被人寻到证实身份,刘寻也未丢下那个姑娘,因她父母已过又无兄弟姊妹,还把人一同带来了京城。

      刘寻这等毫不避忌身世的做法倒让左相等人有了极大好感,其中知恩图报可谓是他们最欣赏的品质。如果是个白眼狼,他们费那么大力气把人找回来,再辛辛苦苦扶上去,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刘寻被安排暂居凝光殿,仅仅几日,殿中就热闹非凡,前往拜访的人络绎不绝。

      相对比之下,作为一国之君的刘渊这儿,未免显得冷清。

      刘渊一如既往从容,下朝后就在寝宫书房内作画。

      朝阳初升,花鸟相和,映在他眼中画出的却是张美人图。美人臻首娥眉,凝脂玉手,怀中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另一手执鞭。

      点睛的瞬间,美人好似从画中活了过来,淡漠的目光轻易便让人想到了原型。

      “华阳郡主。”连心抱卷放下时瞥了眼,“陛下当真上了心?”

      “我觉得她很有些可爱。”刘渊回得亦直白,放笔弯唇,“若当真能与今后共度一生之人真心与对,岂不更好?”

      外人看来高傲冷漠的郡主,相处之下,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个地位极高却对与人交往无所适从的小姑娘罢了。

      想年岁她才十五,确实很小。

      连心也不在意这些,只要陛下心中有数就好,他道:“那位殿下那儿,是否需要奴才去做什么?”

      “不用。”刘渊抿了口茶,“刘寻的事,我们暂时不必管,你只需要护好我和自己就够了,全二。”

      陡然听到这个略显遥远陌生的称呼,连心浑身一震,垂下了眼。

      刘渊步下台阶时顺势轻拍了他,“你为我付出许多,已经够了,不必多想。”

      连心头垂得更低,袖袍在轻轻颤抖。

      潜伏到刘敏身边,蛊惑怂恿,看着刘敏欲望步步滋生,越来越大,再看着他走向毁灭。归来侍奉刘渊时,为以防万一,全二毁了自己的容貌和嗓子,成为了连心。

      他早已做好为刘渊付出性命的准备,此时突然发现,他在这位心中竟也有一丝地位,不由内心震动。

      连心很聪明,以他的能耐,原本绝不至于止步于一个备受冷落皇子的身边人。

      但就在他刚入宫被分到刘渊身边不久,他年仅十岁的妹妹发起了高烧。

      在宫里若病久了,是会被扔出去的,那些人只想着主子们,哪会顾忌宫人的性命。

      不成想恰巧此时,刘渊也发起了高烧,他好歹是个皇子,由此从太医那儿拿了副珍贵的药。

      刘渊自己没喝,直接交给了连心,他苍白着脸色轻声道:“我不要你的感谢,你妹妹的命是我救下,只要你今后为我所用,生死效忠于我,能做到吗?”

      他握紧药,沉沉应了声“好”。

      连心便是这样成为了刘渊的人。

      他本以为刘渊这种能对自己那么狠的人,心狠手辣,早不会有任何柔软之心。可这么多年下来,刘渊依旧会为初升的暖阳、带着露水的花儿与偷吃小鱼干的野猫露出笑容。

      所以到如今,连心也感觉看不懂他了。大概只知道,有着克制之心、不会完全沉进黑暗中的刘渊,应该是盛朝幸事。

      “两日后就是我那位皇弟的洗尘宴了吧?”

      “嗯。”

      刘渊含笑,“郡主也会进宫。”

      “不错。”声落的瞬间,连心看见刘渊笑意更大,星星点点溢满眼眸。

      他很是不解,这样的陛下……算是动了真心吗?

      可是眼下最应该在意的事,难道不是刘寻的出现?

      刘寻和刘敏以及刘渊自己完全不同,同为先帝皇子,他不仅看起来样貌好、气度好,学问也不错,更重要的是他是左相等人亲自寻来,明显和左相更亲近。

      宣平王扶持新帝是为了他自己,在他手中只会成为一个花架子皇帝,没有任何实权。左相就不同了,他忠于皇室,若能让倾向他一派的刘寻即位,绝对会倾尽全力为刘寻争权。

      再不济,也能和宣平王平分“江山”。

      这是刘敏与刘渊都无法做到的,大部分人看得清楚,知道下哪一注更值。

      可以预见未来几年甚至十几年内盛朝的朝堂都不会安稳,情形莫测,许多人都在小心斟酌。

      洗尘宴当日,刘渊起了个大早,亲自去御花园中剪花。

      他偏爱那些色泽鲜艳的花儿,清掉花刺,洒上水珠,合成一束绑在一块时竟奇异得好看。

      负责侍弄花草的內侍忍不住道:“陛下这法儿是从哪学的,样式很稀奇别致,奴才都从没看过。”

      “好看吗?”刘渊嗅了嗅,花香扑鼻,他抬首含笑,“不过是每朵都想要,又每朵都想送出去,不经意间想出的法子,我也没想到有这等奇效。”

      私下里他是个脾气很好的主子,如非必要连“朕”这个自称都不愿用。不过不仅没有失了威严,反倒让这含章殿的一众宫人更加敬爱。

      大宫女按他的吩咐摆好,轻声询问,“陛下是要送给女子吗?”

      “嗯。”刘渊不否认,“可有不对?”

      “……华阳郡主?”

      “不错。”

      大宫女抿唇笑了笑,“郡主偏爱长颈瓶,奴婢帮您换个青瓷长颈瓶吧,衬着更好看。”

      她转身取了青瓷瓶下来,小心将花束放入,再细细修剪了圈,细目欣赏时道:“郡主如果知道这是陛下亲手摘下再绑的,定会很感动。”

      “不用特意告诉她。”刘渊摊开手任宫人披上玄色外袍,偏头道,“把瓶子放上她那桌就好。”

      宫女不解望去,见他们陛下摇头道:“我做这些只想她用膳时心情能好些而已,并不为其他。”

      这下连心也疑惑了,陛下行事向来有目的,省时省力,多余的事情很少做。费这么大功夫做好一瓶花,难道不是为了在郡主那儿留个好印象吗?

      开宴时,清苑落座时果然注意到了这瓶花。无它,外观实在独特,与其他座几乎立刻有了区别。

      戚宁凑过来瞧,“这摆的样式倒是好看,为什么就你这儿有呢?”

      她四顾望去,好些贵女也在看这桌呢,目光都是被这瓶花吸引而来的,碍于身份又不好问什么。

      韩茵笑道:“郡主身份贵重,怎么能和我们一样,当然花也不同了。”

      她坐在后座,就连这位置也是沾了宣平王府的光,可惜就这话也不知是嘴笨还是故意,瞬间给拉了不少仇恨值。

      戚宁不大高兴地扫她一眼,半点不客气,“我们说话,哪轮得到你插嘴,不懂尊卑上下,还不去伺候你家老夫人?”

      她回头嗔道:“也不知道你那祖母怎么想的,叫了这么个人作伴,相貌也不怎么样,好歹得叫个漂亮懂事些的,赏心悦目啊。”

      “祖母高兴就好。”清苑喝了口茶回得轻飘飘,根本没兴趣理睬韩茵。

      韩茵咬唇不说话了,她打听得清楚,戚宁就是个急脾气,对女子尤其苛刻,和她对上既没面子又不占便宜。

      她绞了绞帕子心道:怪不得没人喜欢,克夫又刻薄,真是讨人厌。

      等稍微停歇了,清苑随口道:“你和她计较做什么。”

      “当我无聊呗。”戚宁翻了个白眼,“你是没瞧见她那神态,和我的好妹妹简直一模一样,看着柔柔弱弱,实则胆大狠辣得很。你那祖母也真是恶心人,要找人给你添堵也不必找这么一位吧,忒没段数,我就不信陆临能瞧得上。”

      清苑没回了,陆临的所有事她都不关心、不搭理。

      戚宁撇撇嘴,深觉清苑就是个死心眼儿、小心眼儿,别人不就小时候骗了你一段时间,那也是想亲近你为了你好,值当记这么多年嘛。

      她着实没事做,便闲闲望着四周,刚巧对上某个灼热的目光,一望,竟是刘裕。

      想起围场那件事,戚宁面色复杂,最终垂首不再看,乖乖和清苑一起用茶。

      刘裕勾了勾唇,同时想起那事,不过记起更多的还是那时的美妙滋味,当真叫人有些怀念。

      视线转向戚宁身旁的清苑,热情如火的美人他已经尝过,真不知何时也能与这位高傲的郡主一亲芳泽。

      以他老练的目光来看,这位到了榻上定也是个天生尤物,风情万种。

      宴席热闹好片刻后,主角姗姗来迟,身边这回终于没伴着左相,而是跟了个粉衣姑娘。

      殿中窃窃私语,这姑娘就是小时收养刘寻那户人家的女儿,模样倒挺周正,只可惜气质上不得台面。虽然换上了锦衣罗缎,也在挺胸迈步努力不怯场,可躲闪的眼神和一步不敢离开刘寻的模样轻易就让人看出她的心虚。

      有人摇头道:小家女就是小家女,还是配不上殿下。家中对殿下有养育之恩又如何?给她寻个好亲事,给些嫁妆已经够了。

      闵秀把这话听得清清楚楚,手在袖中搅动,既羞愧又难受。她在家中也是娇养长大的,哪时受过这种羞辱的气。

      爹娘去世时她本以为天就塌了一半,是世间最痛苦的事了,没想到跟着阿寻进宫后,难熬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阿寻,阿寻,她在心中道,你为什么要是个皇子呢?我根本不期求大富大贵,只想像爹娘那样互相恩爱扶持一生。

      刘寻与几人寒暄过带着她落座,在內侍上菜时倾身道:“她不能饮酒,换茶来。”

      看着她微笑,“今日人多,我可能会顾不上你,想要什么直接和宫女说,知道吗?”

      闵秀感动万分,“好,我知道的。”

      她就知道,阿寻一定不会忽略她。

      觥筹交错,刘寻在这场宴席中很受欢迎,多的是人主动与他碰杯。

      可惜刘寻的洗尘宴没能一直风光下去。

      左相要给他造势,右相当然不会答应。陆瑜身份太高不会直接出手,但他手下有很多聪明人。

      何况这些人都知道宣平王因为猎场的事很不悦,左相不仅算计了陛下,连带把郡主也扯了进去。

      那大蟒是好玩儿的吗?万一伤着郡主怎么办?

      寻常的阴谋宣平王根本不在意,但这些都不能扯到华阳郡主,一旦触及这个逆鳞,那人必定讨不得好。

      酒宴间,有人提议行酒令,刘渊点头应允,气氛倏然间更热起来。

      宫宴参加的都是宗亲世家,行的是雅令,很考验文采才华及应变能力。

      “陛下体弱不便饮酒,就让臣代替吧。”陆瑜看着上首刘渊,“不过,臣酒量不佳,过三杯即醉,醉酒易忘形,还望陛下给臣留些颜面才是。”

      这下,众人也不知是同情陛下还是羡慕,宣平王这不就是说陛下不能错嘛,毕竟错了就是他喝酒。

      可是陛下以前在宫中备受忽视,因为时常生病又很少去太学,哪儿能跟得上?

      柳大学士作令官,他作揖笑了笑,“今日雅令不拘格式,看诸位反应如何,柳某先出一句。”

      他不紧不慢道:“风中蜡烛,流半边,留半边。”

      立刻有人听出,这正是一物双说令,这不比那些四书令或诗词令,光有满腹经纶不够,还得思维巧辨。

      这令就依座次传了下去,好在在场大部分人学问都不错,只是偶尔有人情急说错词字或会错意,闹了不少笑话。

      令过一圈,暂时只有两杯酒被饮去。

      刘寻面上含笑,手心已出了一层汗。以前为考功名他在学院待过一段时日,可学得不深,待会儿若是行四书令,恐怕就难了。

      闵秀不懂这些,但她相信刘寻,在他又答出一论时忍不出高兴地悄悄握了他的手,却发现手心已经湿透,不由惊讶。

      刘寻回头沉沉望她一眼,抽出了手。

      与之相对,刘渊看起来轻松无比,无论什么令,只要他前面的人说出口都能很快接上,柳大学士甚至直接跳过众人直接给他出句,都被他完美答出。

      第七轮时,刘渊终于出了差错,他突然捂唇咳嗽一声,不仅错过了击鼓声,还直接把花传错了人,随后更是差点摔倒在地。

      出了错,当然就要罚,刘渊向仰首饮尽一杯酒陆瑜歉意颔首,“让王爷代朕受过了。”

      陆瑜一笑,露出眼角极细的皱纹,仍不减风度,“不是陛下的错,臣还不至于这么小气。”

      玩笑话惹得不少人与他们同笑出声。

      刘寻笑不出来,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并被带进宫后,他最在意的是什么?不就是颜面和他人的看法。

      作为半路出家的皇子,他更要在意自己的形容、气度,那些世家子弟表面恭敬,实则底下还不知如何讥笑他,他不能容许自己出现任何错误。

      可是眼下,他连一个病秧子都比不过,还是那个他到京城后就被告知必须取代的病秧子。

      闵秀担忧地看着他黑沉的脸色,小声劝道:“不过是个消遣的酒令,没那么重要,阿寻不必太介意。”

      她用以前的方法安慰他,为他剥了好些瓜子仁放在手心,随后伸到刘寻身前期待看去。

      “阿秀。”刘寻轻声开口。

      “嗯?”

      “能不能……”刘寻低眸看着那捧瓜子仁,冷声吐出最后几个字,“不要总是给我丢脸。”

      啪——他打开那只手,毫不留情地让它狠狠撞上桌臂,几乎瞬间挂上了血丝。

      闵秀把下意识的痛呼抿在唇间,不想让旁人听到动静。可行酒令间他处本来就安静,只听得到那些人的传令声,这时鼓声一停,她撞到桌面的声音就无比响亮。

      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位殿下定是恼羞成怒觉得失了颜面,在拿人家小姑娘出气呢。

      啧。他们摇摇头,原先看着还有模有样,怎么只被这小小一激就沉不住气呢,还是太年轻,缺少皇家气度啊。

      不过是个闲暇时的游戏,哪值得那么在意。看看陛下,出了那么一个丑都不慌不忙气定神闲,这才是皇家子弟嘛。

      这么一比较,两人似乎高下又倒了个个。

      陆瑜忽然笑出声,极轻,但没人忽视。

      有人道:“王爷可是看见什么有趣的事了?”

      “那倒没有。”陆瑜摇了摇酒盏,“本王只是忽然想起一件事。”

      “前些日子本王和左相一同狩猎,左相年纪虽高,但威猛不减当年,御马比本王还要更胜一筹。”陆瑜看向左相,语调轻飘飘,“后来走到一处,左相忽然策马赶到前处搭箭,本王以为看见什么猛兽令左相如此激动。等箭射出后着人去察看,才发现竟是射在了一块顽石上。”

      他“唉”了声叹气,“左相宝刀未老,只可惜有些老眼昏花,不然必能比本王猎物更多。每每想起来,本王都觉得胜之不武,可惜啊。”

      话中有话,暗指的什么却是再明显不过。

      左相虽然拉下了脸,但好歹还坐得住,并扯了个笑容回道:“不过是一场小小的射猎,有什么可惜的,王爷若惦记,下次还有机会。”

      “左相说得倒是。”

      二人话语机锋,刘寻听着差点没吐口血,宣平王不就是在说他就是那块顽石!

      他最重颜面,眼下被人这般众目睽睽地羞辱,简直气极。

      如果不是有人一直在用目光暗示他,他早就起身拂袖而去。

      但他没气多久,就感觉小腿一阵剧痛,差点没跳起来,闵秀惊呼出声,“蛇!这里怎么会有蛇!”

      不知何时他们所在的座上竟爬了一条碧色小蛇,正是它方才狠狠咬了一口刘寻。

      殿中人大惊失色,陆瑜也道:“真是奇了怪了,这种时节虽然蛇多,但居然能混进皇宫,殿下可真是倒霉啊。”

      这话称不上安慰,反倒是十足的幸灾乐祸。但左相也顾不上与他嘴上争锋,五十多岁的人健步如飞,几下跨到了刘寻座前把人按住,大吼,“快传太医!”

      刘寻这时候已经唇色发白,小腿发颤,着实不像只是被咬了一口的模样。

      左相看了眼那伤口,顿时感觉头晕目眩,那竟是条毒蛇!

      他不过是想借那围场的机会轻轻敲打陆瑜一番,让他知道这盛朝还不是他陆瑜一人只手遮天,没想到这人反过来就想直接要刘寻的命!

      气得嘴唇发抖,左相狠狠瞪向陆瑜,陆瑜也“关怀备至”地回望他,“殿下的伤如何,不会死吧?”

      “陆、瑜。”左相咬牙切齿地喊出这二字,恶声声抛下一句,“你给老夫等着。”

      陆瑜当然不会直接“等着”,等刘寻被太医抬走,他转头道:“没想到殿下运气这么不好,竟遇着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事。陛下身体弱,没受惊吓吧?”

      “无事。”刘渊客气道,“多谢王爷关心。”

      “陛下是我朝根本,与其他人不同,臣关心是应该的。”陆瑜道,“这宴会看起来也无法再继续,时辰晚了,陛下不如早点回去歇息,明日还有早朝。”

      “王爷所言有理。”

      两人对话间,这场民间皇子的洗尘宴匆匆结束。

      而左相和宣平王第一次在明面上撕破脸皮,一个气急败坏地留在了宫中,一个神清气爽地打道回府。

      回府的路上,陆瑜悠悠地哼着曲儿,顺道问了句,“郡主没被吓着吧?”

      “郡主……”阿深回忆了下,“早在行酒令到一半时,郡主就嫌吵闹离开了宴席,现下还没回。”

      陆瑜:“……”好戏看得太过竟然忘了女儿。

      他咳了咳,“着人去接郡主,夜间风大,别让她在外面待久了。”

      “是。”

      盛朝不禁夜市,夜晚也热闹非凡。陆瑜穿过两条街道,吹了好些夜风,回府时酒气散了大半,但脑袋仍有昏意,抬起的脚一转道,去了书房。

      “去打些热水来,备好后你就去睡吧,我这儿不用陪。”陆瑜从书柜上取出一个小盒后就陷入了出神状态。

      阿深了解这时候的主子都不容打扰,识趣地领命而去。

      盒内没什么特殊的东西,只有一叠厚厚的宣纸,上面承载了他往年与夫人的“情|趣”。

      清苑的母亲是个博闻强识的女子,早在刚把人娶进门那会儿,他就深有体会。因为这人竟在他们新婚当夜圆房时,把他曾写过的文章诗词慢慢背了出来,一字不差。

      他当时震惊之下差点没能把这项绵延子嗣的大业继续下去,断断续续了解到夫人原来是个倾慕自己才华的小姑娘时,他果断堵住了她的嘴。

      他写过的文章那么多,真让她背下去,这一夜恐怕都不能完。

      陆瑜生性风流,他不抵触娶妻生子,也不准备专守一人,只没想到父母之命娶来的小妻子太有趣,有趣到他居然渐渐忘了那些温香软玉。

      闹矛盾时,她约法三章,谁因对方的错被惹得不高兴,就可以去匣中放一张纸,纸上写明某件事,需要对方完成才会原谅。

      两人之间,最初错的更多的当然是他。因了兴趣,他每次都会去匣中查看,上面也都会出现一些小要求。

      虽然小,但精灵古怪,有时让他亲自把摔下树的雏鸟送回,有时让他去某条街买她最喜爱的糕点……但更多时候,却是一个残留的棋局,一个绝对,或半首诗词,需要他去补全。

      他在这样的小游戏中渐渐爱上与自己夫人的来往,她鲜活有趣,时常都有新点子,好像一个永远探寻不完的谜团,永远都保持着吸引力。

      可惜天不假年,美人易逝。他还未到不惑,她却已成了一抔黄土。

      时至今日,陆瑜都没能碰上第二个能让他生出如此兴趣和钟爱的女子。

      她去了,好似再没人能有那种吸引力,他对那些人自然是兴致缺缺。

      “叩叩”不时宜的扣门在寂静的夜晚尤为响亮。

      陆瑜放下纸,合上木盒,“进来。”

      来人应声入门,端着食盘柔声道:“王爷,我见您今夜喝了几杯酒,您说过不擅饮酒,所以去厨房煮了碗解酒汤,加了甘草,不苦的。”

      抬首间露出清秀眉目,轻衣薄袖,正是韩茵。

      她将食盘放下,自觉开始收拾略显凌乱的书桌,俯首抬袖,无不显露凝脂肌肤与窈窕身姿。

      陆瑜静静看着她,唇边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微微逡巡的目光仿佛在欣赏少女的美。

      韩茵脸颊悄悄变红,在快碰到那个木盒时被陆瑜一把按住手,她有些讶异,婉转低吟,“王爷……”

      “嗯?”陆瑜松开她,转而勾起了她下巴,目光掠过一圈少女满怀敬慕的眼和激动发颤的手,“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想到王爷未睡,茵茵也睡不着。”

      这话便很是赤|裸|裸了,陆瑜笑了笑,“如果我没记错,你是老夫人族中孙辈,就也该唤我一声叔伯。”

      红晕褪了些,韩茵细声道:“在王爷面前,并不敢攀辈分。”

      不敢攀辈分,却敢直接来勾|引人。

      厚重的拇指按住下颌摩挲,韩茵心跳得极快,紧张又羞涩,但一望见那温和俊雅的面容时,又定了下来。

      王爷还没到不惑,府中又无妻妾,想这么做的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不攀辈分,深夜来书房。”陆瑜含笑,“除了来服侍本王,实在想不出其他,可是此意?”

      韩茵轻轻吸了口气,见陆瑜已经转身走开,便将手按在了腰带上,声音轻颤,“王爷说得不错。”

      她缓缓将腰带解下,直视陆瑜,“茵茵愿服侍您沐浴。”

      ………………

      ***

      清苑并非自己没回府,是被人留住了脚步。

      內侍总管亲自来请,将她请进了御花园。

      夜晚的御花园很静谧,与白日的生机盎然不同,有种格外神秘的美。隐约的香气漂浮,夜空下,刘渊转身看来。

      “郡主喜欢今天的花吗?”他带笑的眼和星光一起闪烁。

      清苑略歪了头,“花也不是陛下所种,就算我喜欢,又能如何?”

      “唔……”刘渊捂唇微顿,“虽然不是我所种,但也是亲手所摘所剪,这算吗?”

      清苑轻抖眼睫,没说话。

      刘渊邀她一同坐在石凳,呼出一口气,“今夜的行酒令当真是为难人。”

      “我看陛下倒是应对自如。”

      刘渊摇头,“如果不是宣平王提前告诉我行酒令会出现的词句,并让我背下,我也无法想到那么多。”

      他从袖间抖出一个小字条,“其实背也没背全,还好提前抄写好了一些,不至于在这么多人面前失了颜面。”

      清苑:“……”

      本充满敬意的花楹风袖:“……”

      陛下真的很实诚。

      见她们似乎有些呆怔的模样,刘渊笑出声,将纸条凑到清苑眼前,“只是药方而已,郡主难道当真了?”

      清苑:“……”

      她发现和这位陛下交流真的需要极大的耐心和自制力,不然很有可能一不小心鞭子就甩了过去。

      她隐带不悦的双眼却明亮无比,夜色下莹润似秋水。刘渊看着这双眼,从这里面看到了无垠的夜空、静美的池水,还有专注的他。

      “今夜星空真美。”他望着她的眼睛如是道。

      清苑顿了会儿,轻轻颔首。

      静默片刻,刘渊再度开口,“郡主,其实我今夜饮了酒。”

      “……嗯?”

      清苑的确闻到了极淡的酒气,她最初还当是从宴席中带出的。

      刘渊解释,“郡主有所不知,我的毒忌酒,每逢饮酒必毒发,正如此时,我已经有些看不清了。”

      视线渐渐模糊,他的目光仍定定留在清苑这儿。就算看得不甚清晰,他也能在脑海中描绘出她乌黑柔软的发与鲜艳欲滴的唇,还有此刻卸下高傲略带无措的可爱神情。

      月下美人,最是摄人心魄。

      “郡主。”他呼吸微重,“此刻渊很想做一件事,但必须提前说明。”

      “虽然郡主可以缓解我毒发的痛苦,最初接近郡主时亦是为了这点。”刘渊依然站得很稳,黑暗慢慢覆上他的双眼,“但这件事,绝对与这些无关,如有欺骗,就让我此时毒发身亡。”

      “我想亲近郡主。”他声音无比温和,“可以吗?”

      刘渊给了清苑小半刻时间,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手抬起,温柔地抚在清苑发间,刘渊将她轻轻往身前一带,原本在少女间算是适宜的身形在他怀中娇小无比,腰肢纤细,一握,便尽数握在了掌中,柔软馨香。

      他已经完全看不见的眼睛对着她,然后缓缓俯首。

      清苑怔了下,下意识要退后,但腰被刘渊紧紧挟住,不容她动弹半分。

      他道:“我已当郡主答应了。”

      唇碰在了一块儿,两人同时僵了一瞬。

      刘渊很难形容此刻的感觉,像是终于喝到了梦寐以求的那捧清泉,又像是轻飘飘坐在了云端,叫他有点茫然,可确确实实又享受极了。

      她的唇很软,很暖,像他曾尝过最美味的糖,最绵软的糕点,令人流连忘返,难以离开。

      他一直紧紧贴着。

      如此贴了整整一刻钟后,花楹等暗搓搓躲在柱后的人目瞪口呆。

      什么都没做就一直那样……

      陛下,郡主,你们的嘴唇不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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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晋江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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