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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八十四章 ...

  •   “谢……”
      “谢老弟!”
      屠凛快步走上前,抓着谢劲的手,左右端详,叫道:“谢天谢地,你和玉渊都还活着!”
      谢劲苦笑了一声:“我双腿俱残,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

      他转过头,看着马帮帮主,叹息道:“难为你为了我,千里迢迢赶过来,二弟三弟呢?”
      马帮帮主脸上一痛,说道:“半年前我与他们一同阻击薛不霁,杀他不成,二弟三弟不能为你报仇,羞愧自杀,只有我还苟活着。”
      谢劲惊得抽了一口冷气,喃喃道:“你们错了!错了!都叫人给骗了!害我的哪里是薛少侠。”
      “那究竟是谁?”

      究竟是谁?这是现在在场的众人心中,不约而同生出的一个疑问。
      玉渊先生转过头,看着人群之外一个偷偷溜走的身影,叫道:“我的好徒弟,你见了为师,难道不欢喜吗,何必急着离开?”

      谢永兴浑身一僵,抬起头看向玉渊先生。初初见到玉渊先生时,他心中陡然升起的喜悦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真相即将大白的惶恐不安。
      此时,众人的眼光全部聚焦在他身上,更是让他宛如芒刺在背。他四下看了看,正在盘算退路,玉渊先生已经走了上来,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冷冷道:“好徒弟,我正有许多话想要问你呢。”
      谢永兴叫他拉到场中,喃喃问道:“师父想问什么?”

      “第一,你这半步掌法,从何处习来?”玉渊先生捏住他手腕,将他手掌翻出来,只见他掌心赤红,与那袁策双掌别无二致。
      “第二,你害死为师,心中当真一点愧疚也没有吗?”这一问喝出,原本已经人声鼎沸的人群更是水入油锅一般,炸了起来。
      谢永兴满头冷汗,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扑通一声跪下,抓着玉渊先生的膝盖,刚一张嘴,眼泪就流了下来。

      谢劲见他脸色煞白的模样,叹了口气,这时,就听见黑甲军赵城督说道:“玉渊先生,你说的可都是真的吗?你弄清楚了,这可是我们光明城的少城主,不是路边什么阿猫阿狗。”
      玉渊先生听了,微微一笑,对谢劲道:“谢副使,既然你的这位顶头上司不相信我,那就只能请你将那日所见一五一十地道来。”

      谢劲满目痛惜地看了谢永兴一眼,便把那天他尾随在谢永兴身后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说了。受害人亲口所述,又岂能有假,谢永兴更是满脸灰败,不言不语。
      谢劲说完因果,又接着道:“我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为何我光明城的少城主,居然会乌衣流的掌法。谢永兴,你今日若是不交代清楚,只怕天底下的人都要耻笑你爹,耻笑我们光明城的城主教子不严!”

      谢永兴讷讷,已知今日是躲不过了,小声道:“袁策将他那半步掌法纳在鞋底上,他死时叫我看见了。”
      邱横江与屠凛俱是一叹:“原来如此。”
      赵城督说:“好了,原来真相大白,那么这里也没诸位什么事了,大家请回吧。”
      马帮帮主叫道:“这杀人凶手还未被绳之以法,为何赶我们走?”
      “哪儿来的杀人凶手?你们谁见着有人死了?既然没人死,那就没有人杀人!”

      谢永兴已绝望的双眼陡然一亮,众人却是都呆了,这话乍一听有几分道理,但无论怎么琢磨都有些不对。马帮帮主问道:“那我谢义兄的双腿呢?”
      “谢劲是光明城的人,少城主伤了他,那就是我们光明城的内部事,用不着其他人置喙!”赵城督高声喝道:“诸位请散了吧!”
      生香子叫道:“那我师父呢!我师父可是他杀的!”

      赵城督笑道:“小朋友,你的话,我可信不过,我还说是你妒忌我们少城主年少英才,故意把你师父的死栽到他头上呢!”
      谢永兴已明白其中利害,只要自己咬死了敏机并非他所杀,便可求得一线生机。其实他对敏机原本并无杀心,只是当日他杀了人,往天机峰下逃走时,恰好遇见敏机,为洗脱嫌疑,他便与敏机一唱一搭,栽赃了薛不霁与玉金瞳,后来敏机猜疑到了什么,每每拿这件事来要挟威慑他,谢永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他杀了了事。

      谢永兴便打蛇随棍上,跟着说道:“不错,生香子,你一口咬定是我杀了敏机师伯,却又拿不出证据,这般血口喷人,欺人太甚!”
      生香子登时百口莫辩,涨得面皮通红,只不住地叫道:“我没冤枉你!你……你……”
      他半天你不出个所以然来,众人也懒得再听。赵城督嘿嘿一笑:“行了,诸位就别再看天机门的笑话了,都散了吧。”
      场中众人蠢蠢欲动,有摄于光明城威势打算离开的,也有热闹看得不尽兴不乐意走的,众人交头接耳,嘈嘈切切声中,玉渊先生忽然仰天大笑起来。

      众人登时都看向他,没人出声,没人说话,也没人离开,大家都是满脸的迷茫,满脸的疑惑,不明白玉渊先生的笑声为何如此悲怆,如此痛苦。只有谢劲远远地看着,眼中流露出痛惜。
      玉渊先生笑罢了,朝赵城督说道:“你说没有人死,那谢永兴就不算杀人?那你看看我!”
      他说罢,伸出十指,在脸上按了几下,片刻之间,不止是他面目改变,就连身量都仿佛缩水了一般,在那身衣服下,一架成年男子的骨骼渐渐地变作了十七八的瘦削少年,衣服裤脚显见地变长了。

      谢永兴看了他一眼,触电了似的浑身颤抖,叫道:“你!你!金瞳!”
      玉金瞳冷冷道:“怎么?很意外吗?”
      “我师父呢?他人呢?”谢永兴神色狂乱,从地上爬起来,左右四顾,在人群中一个又一个地抓着人端详,喃喃道:“谢叔叔都能活下来,为什么我师父不能活下来!他一定也没死!他一定是藏起来了!”

      玉金瞳冷漠道:“他不是你师父。刚才谢副使不是已经说了,那天在天机峰顶,我爹就已经将你逐出门墙!”
      这话顿时大大地刺激了谢永兴,他神情激动,转头看着玉金瞳,骂道:“你胡说八道!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他扑了上去,双掌打向玉金瞳。
      薛不霁在房顶上看着,没想到场面的局势竟然会有这般变化。他看这谢永兴神色几乎疯癫,暗道奇怪,之前见他,不像是患有癔症的样子。

      之前在乌衣流的议事大厅内,他初初见到袁策时,也觉得袁策精神有些问题,难道是那半步神掌有问题?
      玉金瞳虽然得到玉渊先生指点,但是时日尚短,谢永兴有半步神掌傍身,竟将他打得左支右绌,只能频频闪躲。
      邱横江与屠凛、玉娟等人冲上前,加入混战。边丛白给薛不霁使了个眼神:“咱们下不下场?”
      “谢永兴虽然习得了半步神掌,但是没有袁策内力深厚,邱老英雄他们应付得来。”

      果然不出薛不霁所料,场中谢永兴已呈劣势,若不是他发出一股疯劲没命地狂攻,叫其他人有些忌惮,这时怕已经让人拿下了。
      就在这时,一股狂风席卷而来,树叶卷着泥沙,竟吹得众人都睁不开眼睛。只见一个神秘人身法飘忽一瞬,转眼间,已经抓了谢永兴远远遁去。他这速度极快,竟让众人连收招都来不及,险些打上了自己人。
      风上青已从房顶上掠下,追着那神秘人而去。

      玉娟叫道:“那是谁?他将谢永兴救走了!”
      “好快的身法!”
      谢劲坐在轮椅上,蹙着眉头若有所思,那神秘人虽然蒙着脸,但看那身形却是十分眼熟,以至于他不敢确信。赵城督瞥了他一眼,高声道:“这下好了,少城主叫旁人抓走了。你们可都看见了,我们光明城黑甲军什么都没做!”
      邱横江淡淡道:“赵城督,你们打着谢副使的名号,来我紫薇庄门口闹了一通,现在杀人凶手也找到了,谢副使也回来了,邱某就不送客了!”

      赵城督干笑一声,说道:“不劳邱庄主了。”他命人带上谢劲,正要离开,邱横江叫道:“谢副使,你还要回光明城么?”
      谢劲方才当着众人的面指认谢永兴,那光明城城主若是护短,谢劲回去定然没有好日子过,是以邱横江这才有此一问。
      谢劲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家在光明城,光明城还有我一班自小长大的兄弟们在等我,邱老英雄放心。玉金瞳,你可愿意跟我去光明城?”

      玉金瞳摇摇头,神情淡漠:“不了,我家又不在光明城。”
      谢劲叹了口气,他在天机峰崖底时,与玉金瞳也算是同甘苦共患难,相处时日久了,也知玉金瞳秉性不坏,便对他这般悲惨的身世有些怜惜,可惜他自己尚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只得道:“你多保重。”
      “我还未给我爹报仇,自然要保重!”

      玉娟走上前几步,面露犹豫之色。玉金瞳却瞧也不瞧天机门的弟子们一眼,转身一个人落拓地走了。
      黑甲军列队走了。那马帮帮主追上去,一路送行。
      薛不霁飞身下了屋顶,将怀中的孩子交给邱老爷子。邱衡接过来,捧给他身旁那年青妇人。
      邱老爷子端详薛不霁,问道:“阁下是……”
      薛不霁微微一笑道:“我不过是一位故人。”

      邱老爷子仔细打量他,从那俊秀的眉眼中看到了几分熟悉的影子,有些不敢相信。薛不霁却不再多说,与边丛白一道追着风上青走了。
      风上青追在那神秘人身后,狂奔了数个时辰,心中又记挂薛不霁,想了想还是打道回头,顺着原路与边丛白和薛不霁碰上头。
      薛不霁问道:“师父,那神秘人呢?”
      风上青淡淡道:“先放他一马。师父今天不想杀人。”
      薛不霁哦了一声,只得道:“师父果然宅心仁厚。”
      风上青满意地摸摸他的头。

      边丛白走在一边,看不下去,问道:“小雪不晴,你怎么地,在那荒岛上待了十一年,竟然变得愈发会拍马屁了。”
      薛不霁乐呵呵地一笑,左手挽着师父,右手挽着边丛白,又想起师弟跟他提起过的,曾经在冷香别院的水牢内遇到的神秘人,于是对两人说了。
      “难道方才那家伙就是水牢里的神秘人?”边从白摸了摸下巴:“这江湖上,有这种好身手的人可不多。”

      风上青听薛不霁提起江海西,脸上一冷。当日江海西未向他告别,就独自离去,风上青十分恼火,薛不霁向他解释了江海西的苦衷,风上青对他这般见外的做法仍是不能释怀。三人商定,解决了紫薇庄的困境就一同去婆娑宫找江海西。
      婆娑宫地处西南,三人离开了紫薇庄,一路向西,夜间宿在风波城中。

      谢永兴原本已是必死无疑,没想到竟然还能捡回一条性命。他由那神秘人抓着,好容易摆脱风上青的追击,在一片荒原上停了下来。
      谢永兴倒头便拜:“多谢义士救命之恩!”

      那神秘人转过身来,哈哈大笑,将谢永兴拉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
      这声音是如此熟悉,叫谢永兴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
      那神秘人扯下面罩,露出光明城城主的脸来!
      “爹?!怎么……怎么会是你?”
      “为何不能是你爹?”光明城城主左右打量他,问道:“你当真学到了袁策的半步神掌?”
      谢永兴讷讷地点头。
      “正好。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爹?你为什么这般高兴?我杀了师父,又害了谢副使,我……我……天机门一定不会放过我。您若是不处置我,光明城的那些将士们只怕要闹……”谢永兴左思右想,心头烦恼,一时间竟然控制不住情绪,忍不住哭了起来。
      光明城城主瞥了他一眼,笑道:“不必害怕,兴儿,你身怀异宝,应当高兴才是。”
      “我?我身怀什么异宝?”

      “兴儿,你知不知道,袁策的神掌为何叫做半步神掌?”
      “因为中了那掌法的,走不出半步就要死。”
      光明城城主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语气轻蔑:“非也。这半步神掌,其实是半部神掌,袁策只得了掌法,未得到心法,将掌法练到极致,便容易失魂失智,疯疯癫癫。他又自作主张,在掌中淬上奇毒,搞出什么走不出半步就要死的命堂,嘿!真是可笑!这掌法神威赫赫,哪里用得着什么狗屁毒素来加持!”

      谢永兴什么都没听见,只听见那“失魂失智,疯疯癫癫”八字,登时倒退了两步,神情慌乱。
      光明城城主看了一眼谢永兴有些狂乱的眼神,安抚道:“兴儿,幸好你现在练得还不够深,尚有挽回的余地。”
      “什么挽回的余地?”谢永兴瞪大眼睛:“爹,难道你要我散去武功?这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他神情紧张,眼珠神经质一般地乱颤。
      光明城城主一手按在他肩膀上,压低声音温声细语:“爹爹这里,有那半部心法。你将心法练了,便是神功大成!”

      风波城城头一家民房内。
      龚长云正裸着上身给胸口上药,奉冥君掀开帘子,裹挟着夜晚的冷风和满腔的怒火走了进来。
      龚长云用不着回头看,也能感受到他的愤怒,悠哉哉问道:“奉冥君这是怎么了?又和曜山君吵架了吗?”
      奉冥君沉着脸走来,在龚长云身后坐下,冷冷问道:“风上青就在城中,我们还不动手?”
      龚长云笑道:“我是不济事的。剩下奉冥君、曜山君与溧水君你们三位,能保证一举击败风上青和边从白吗?”
      “金刚相就在赶来的路上。”

      “加上他,也不一定就能十拿九稳。”
      “那还要等多久?他们五人破我妖都,杀我皇子的仇,还要多久才能报?”
      “既然都等了二十年,也不必急于这两天。”龚长云拉上衣服,撑开扇子悠悠地扇了扇,神色平静如水:“报仇这种事,是最不能急的。只要你活着,对手活着,你的刀,迟早能割断对手的头。”

      奉冥君想起眼前这位智慧相的身世,想起他原本已经是十拿九稳,却还是叫那柳半成被人救走,隐忍多年,呕心沥血,一朝付之东流,这位现在竟然还能如此从容自若,委实令人佩服。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等一个人来。”
      “等谁?”
      “洪家婆婆。”
      “她是谁?为什么等她?”
      “等她,帮我们化整为零,各个击破。”

      薛不霁等三人一大清早就出了城,继续向西行进。
      中午三人在官道边的茶肆歇脚,正是晌午时分,官道上风波城的方向奔来一匹黑马。马上骑着一人,身着丧服,面容虽然娇美似二八女子,头发却尽成银丝,发间插着一朵白花。
      “洪家婆婆。”薛不霁已认出她来。

      洪家婆婆在茶肆外停下,翻身下了马,进了茶肆,径自冲他们三人走来,两步拜倒,向着边从白开口道:“边大侠,我洪家婆婆来收诊金了!”
      边从白将她扶起来,坐到一边,神色复杂,问道:“谁过世了?”
      “我徒弟。”洪家婆婆面容憔悴,语气却是十分沉稳。
      倒是薛不霁吸了一口凉气,问道:“洪姑娘?!”
      洪家婆婆看他一眼:“这位小侠也认识我那可怜的孩子?”

      “洪姑娘怎么会?是谁杀了她?我在九山城见到她时,她还好好的!”
      “是九山城的新任城主,柳垂杨。”
      薛不霁也听说了,在那九山城的混战中,柳半成下落不明,九山城现在由柳垂杨接掌。但是洪楚腰与柳垂杨不是两情相悦么?柳垂杨为何会对她出手?
      他心中满腹疑惑,就听见洪家婆婆说:“楚腰一心向着他,为他翻山越岭,到北境找接接续续草,为了这事,还断送了薛少侠的性命,我们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哪知道那柳垂杨竟然如此心狠!我也不知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徒弟叫他杀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我要他柳垂杨赔命!”

      边从白沉吟道:“柳垂杨有疾,不能习武,要取他的性命不难,何须我出手?”
      洪家婆婆说:“是这个道理。若只是柳垂杨,我出手就能了结了他。可是这柳垂杨不知从哪儿请来一名高手。这高手实力在我之上,我看只有刺客出身的你才能杀得了他。”
      边丛白面露犹疑,风上青说:“你去就是。洪玲救了你的性命,一报还一报,原该如此。”
      边丛白一口干了茶汤,说:“好。既然二哥也这么说,那我就和洪家婆婆去了。等我取了柳垂杨的头,再回来找你们。”
      他当即便站起来,要和洪家婆婆一道离开。薛不霁没想到离别的时候竟然来得这样快,心中不舍,追在他们两人身后出了茶肆。

      边丛白回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今日离别,是为了他朝再聚!回去吧,我去为洪丫头报仇,不日就能回来。”
      薛不霁目送他和洪家婆婆一道离开,这才回了茶肆,心中仍是依依不舍。
      风上青见了他的模样,劝慰道:“以五弟的武艺,你大可放心。”

      薛不霁点点头,复又笑道:“师父,等师弟的仇也报了,我们叫上五叔叔一起,去北境找梅伯父吧!”
      风上青点头:“好,我也好久没见到他了,有些想念。”
      “师父,你们兄弟五个,除了我爹,不是应该还有一位吗?为何我从来没见过你们与他相聚?”这位他听人提起过,应该是叫做霜雪君子韩冬至,在他们兄弟五人中排行老三。
      “三弟有个妻子,是位不懂武艺,未能淬体的普通人。当年我们破了妖都之后,他就和我们约定好,要回去做个普通人,陪伴他妻子终老。那之后,他就不知去向,除了大哥被困白马寺的那一次,他主动前来相助,我们再没见过他。”

      薛不霁点点头,原来三叔叔对妻子这般情深义重,可惜他妻子未能淬体,不能陪伴三叔叔到老。
      两人喝了茶,歇够了,便继续西行,来到十里外的风波谷。这风波谷地势险峻,悬崖高逾千仞,唯有一条狭窄的栈道可容一人通过。
      风上青与薛不霁都是武艺高超,自然不惧。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栈道上,强风迎面吹来,吹得两人衣袍翻飞,落脚却仍是稳稳当当。
      两人行至半道,半空忽然传来细碎的声音。一串碎石子从崖顶落了下来。
      薛不霁疑惑地抬起头,风上青忽然抓住他的手,拔腿狂奔,就在这时,崖顶轰隆之声响彻云霄,大量巨石裹挟着雷霆之势,从天上滚了下来!

      薛不霁难以置信,脚下一歪,半边身子已掉到了栈道之外!风上青拉着他的手,用力一甩,竟是生生将薛不霁拉了上来。
      然而,就在这时,一块巨石已经滚落到了两人头顶!就算是已经淬体,被这样一块巨石砸中,两人也是非死即伤。风上青拔出拂尘,伸手一甩,这拂尘轻轻巧巧地击中巨石,仿佛是以卵击石,然而,就在那一瞬间,只听轰地一声,这巨石轰然炸裂,碎成千万齑粉!

      拂尘重新落入风上青的手中。他抓着薛不霁,两人提气踏在山壁上,左右闪避疯狂坠下的石头。薛不霁抽出剑,使出点苍碎雪指,以长剑为媒介,剑剑所到之处,巨石无不炸成碎片。
      眼看两人就要躲过一劫,半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鹰啸。这啸声中包含内劲,竟是震得薛不霁头昏脑涨。
      “当心!”风上青拉着他,躲开一块巨石,落在栈道上。就在此时,半空中一片黑色的“乌云”倏然飘来,由远及近,由小至大,到了眼前时,竟是遮天蔽日!

      那黑色巨鹰羽毛乌黑发亮,反射出幽蓝的冷光,黄色的双眼锐利逼人,更可怕的是巨鹰那一双利爪与长喙,锋锐不啻神兵利器!
      这巨鹰如有神智,冲着薛不霁一通猛啄,薛不霁仓皇躲避,翻身一滚,与风上青被隔开在栈道两端。
      崖顶巨石仍然不断下坠,薛不霁既要躲避巨石,又要躲开巨鹰的攻击,一时间左支右绌,裸露的皮肤上已被抓出道道红痕。风上青见薛不霁受伤,登时发怒,拔出腰间佩剑长庚,霎时间天地颜色为之一改,山川景致为之一黯!

      风上青拔出剑,对脚下深渊看也不看,竟快步在栈道上狂奔而来,剑在风中穿行,发出嗤嗤的破空之声!那巨鹰也晓得厉害,扇动巨大的双翅,要将两人掀下栈道,风上青冷笑一声,霎时间人已到了近前,一剑挥出,狠狠在巨鹰翅膀上划下!

      巨鹰痛叫一声,叫声中充满了愤怒。风上青垂着剑,剑尖滴滴答答落下血珠子。他看着巨鹰,漠然道:“金刚相,你好大的胆子,是不是活腻了?”
      那巨鹰口吐人言,那声音低沉,薛不霁此生都不会忘记,正是妖族金刚相的声音:“风上青,今天这风波谷,就是你埋骨之地!”
      风上青:“就凭你?!”

      “当然不止他了。”半空中传来一声轻笑,云蛇抬着的步辇已由远及近,飞了过来,奉冥君站在步辇上,看着栈道上的两人:“风上青,我们妖族两相三君齐出,你该感到荣幸!”
      他话音一落,栈道头尾走来两名老者:曜山君与溧水君。
      薛不霁:“你们……”

      曜山君得意地笑道:“风上青,二十年前你没有杀我,将是你一生最大的失误!今天,你就要为这个失误付出……”
      他话还未说完,风上青就冷笑了一声:“废物就是废物!话真多!”
      曜山君登时气得双眼发红,狂攻上来!
      其他人也出手了!
      薛不霁收敛心神,应对金刚相的攻击。他已经不是前世那个只能坐以待毙的他了,就算不能支援师父,要不拖他后腿还是做得到的。

      然而,方才奉冥君说的两相三君齐出,如今点检人数,三君都在,两相缺一。那一位是谁?躲在什么地方?
      三君齐攻风上青,巨鹰独战薛不霁。
      薛不霁与金刚相实力应当相差无几。只不过眼下金刚相占着地利,薛不霁双脚踩在狭窄的栈道上,九星步罡难以施展,一身武艺也大打折扣。

      那金刚相虽然受了伤,却是越战越勇,双翅鼓风,登时风沙大作,几乎叫薛不霁双眼不能视物。
      风上青见状,担忧薛不霁难以应付,剑招愈发凶狠,三君身上都添了不少伤痕。
      风上青一剑平挑,剑如疾风游龙,溧水君悚然心惊,后退一步,错开步子,让出身后的曜山君。那剑招却是虚晃一枪,狡蛇一般刺入曜山君肩头。风上青另一只手按在剑柄上,使出点苍碎雪指,一时间竟是剑力与指力齐发,曜山君承受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风上青脚步一错,晃开一招,在这羊肠小道上,竟然还能使出九星步罡,脚下一踢一踩,曜山君已是双腿一软,支撑不住,向后一倒,栽了下去!
      溧水君低头看一眼那沉沉深渊,曜山君摔下去,断然不会有命在。他兔死狐悲,想起风上青曾经的赫赫威名,心中栗栗,出招便不由得犹豫了,迟疑了。

      就在这时,那半空中的步辇上探出一个人来,高声道:“挟稚子以行令!”
      薛不霁抬头一看,这人竟然是龚长云。他登时脑中嗡地一声,万万没想到龚长云竟然会与妖族沆瀣一气。想起方才奉冥君说的三君两相,难道龚长云是另外一相?
      这怎么可能?
      薛不霁完全被这个可怕的念头震住了,委实不敢相信。这时溧水君得到了龚长云的指点,转而来相助金刚相,要生擒薛不霁要挟风上青。

      风上青岂能坐视不理,将一把剑挥得更快,奉冥君却也知道成败在此一举,从口中吐出一物,悬浮于半空中,仿佛是莹莹美玉。奉冥君念动法诀,这玉状物竟然射出千万条白丝,很快将风上青裹成了一个茧子!
      那边金刚相得了溧水君相助,原本便占据微弱优势,这时攻势更是迅猛。

      薛不霁身上已数处受伤,只能苦苦支撑,一面留心那白色的巨茧。巨茧不断抖动,里面的风上青正在想办法出来。奉冥君以法诀控制那白色的巨茧,脸色发白,神情委顿,似是已到了强弩之末。
      然而就在这时,薛不霁也已是独力难支,脚步一错,晃开金刚相一击,身后却撞上了溧水君。薛不霁深恨这曾经的哑仆倒戈噬主,拼着肋下受伤,反手一剑刺出,将溧水君腹部捅穿。金刚相利爪抓来,薛不霁欲回剑格挡,溧水君却是死死抓着他剑柄,口中鲜血如泼,亦不肯松手。

      薛不霁先一步松手,以点苍碎雪擒拿指应对,那金刚相却是狞笑一声,与薛不霁硬碰硬,一指一爪相接的瞬间,一股巨力传来,震得薛不霁手腕一酸,叫金刚相一翅膀拍在地上,扣住了双肩!
      霎时间一震剧痛,那一对钢爪抓在肩头,只怕骨头都叫它抓碎了!
      就在此时,奉冥君已支撑不住,错开一步。那巨茧不住颤动,接着轰然一声炸裂开来!
      白丝四射飞溅,奉冥君抓着溧水君先一步越上半空步辇,金刚相扇动翅膀,带着薛不霁飞了起来。

      风上青从巨茧内出来,看向金刚相,见薛不霁双肩不住流血,登时眼睛都红了,不断狂化的内劲带着他四周罡风猛烈旋转,竟渐渐形成一个气团!
      奉冥君见他如此刚猛,心中悚然,回头对龚长云道:“智慧相,咱们退吧!”

      龚长云神色平静,全然不见惧色,仍旧摇着他那把破扇子:“形势一片大好,为何要退?”
      溧水君嘶声道:“正是。虽然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他什么人,但是我看他宝贝得紧!自打他那个好徒弟死了,我没见过他再这么紧张谁。”

      风上青紧握手中长庚剑,冷冷地看着半空中的几妖。他也知道愈是表现出关心,薛不霁就愈危险,然而脸上虽能作出漠不关心的模样,双眼却已泄露了他心中痛急万分的情绪。
      溧水君吐出两口血来,身体已十分虚弱,神智却亢奋到近乎癫狂。他哈哈大笑起来,看着风上青:“风上青,你为了你那徒弟,囚禁了我与曜山君十七年,又废了我们一条胳膊,没想到吧,你也有落在我手里的时候!”

      金刚相嘲讽道:“虫豕也敢与龙虎争功!溧水君,你搞清楚,风上青可不是落在你手里,是落在我手里!”
      金刚相双爪用力,锐利的爪子刺得更深,鲜血再度流了下来,薛不霁眉头一皱,虽然忍着不叫,神情却是更为萎靡。
      风上青没说话,神情十分关切,双眼紧紧地盯着薛不霁。
      金刚相得意道:“瞧见了吧!”
      风上青:“放了他!”

      金刚相张开鹰喙,怪笑两声:“风上青,你要我放了这小子,那是不可能的。不过若是你乖乖听话,我们可以饶他一命。”
      风上青问道:“要我做什么?”
      薛不霁心中悲痛,几欲落泪,风上青一向高傲,何曾有过这等低声下气的时候,都是因为自己,才让风上青如同被折翼的鸟,处处掣肘,不能高飞。

      他用尽力气,大声叫道:“你走!不要管我!不要管我!”
      溧水君哼了一声,探手来捏住他的脸,笑道:“小家伙,你老实点,不然爷爷就吃了你。瞧你这张俊脸,是风上青的姘头吧?”
      薛不霁抬起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溧水君,没有表露身份。若是他表明了身份,叫人知道他原来没死,只怕要给师弟惹来麻烦。

      溧水君给他下了个妖术禁制,叫薛不霁没办法再开口说话,接着说道:“风上青,我们不杀这小子也行,你就先把你的胳膊削下来赔给我吧。”
      薛不霁拼命摇头,溧水君伸出手,刷地一声,五指撑成尖锐的爪子,抵在薛不霁的颈部:“风上青,我可不是在开玩笑。”

      风上青一言不发,默默地看着薛不霁。薛不霁看出了他眼中的决绝,拼命地摇头挣扎,泪如雨下。那抵在他颈侧的利爪极稳,在薛不霁疯狂挣动时划出了几道血痕。
      风上青说:“溧水君,你们说过不伤他性命,若是做不到,我风上青就是少了一条胳膊,一样能杀你们。”
      溧水君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点头答应。奉冥君脸上亦是嗜血的亢奋:“我们妖族两君两相,一言九鼎,你若当真能舍弃一条胳膊,我们饶他一命又有何不可。”
      风上青举起剑,长庚是薛禅真赠给他的剑,他今天就要用薛禅真赠的这把剑,来保护薛禅真的孩子。
      一剑挥下。

      鲜血喷出,薛不霁霎时间泪雨滂沱,眼前一片模糊,唯余点点红色侵染了视野!

      他想大喊,想痛叫,可是喉咙仿佛塞了一团棉花,什么话也说不出。此时此刻,他的胸口痛到要炸开,仇恨漫天遍野,滚滚而来,他要把这些伤害了师父的人通通杀了,全部毁灭!
      风上青左臂掉在栈道上,他脸色发白,睫毛脆弱地颤了颤,伸出手,点在肩头要穴上,勉强止住了血。

      他如此果断利落,反倒叫妖族几位都悚然变色,不由得神色肃然。金刚相拍打着翅膀,飞了起来,将薛不霁丢上步辇,叫道:“好!好!风上青,我倒真有些佩服你,当年我老子死在你手里不亏!”

      他落在栈道上,化成人形,冲风上青抱拳:“那小子我们不会要他的命,不过今天你也走不了了。来吧!”
      风上青拄着剑勉强支撑身体,他看了一眼金刚相,挑起眉:“好,听闻你是妖族第一高手,正配死在我风上青的剑下。”
      不用号令,两人在同一时间出手。风上青虽然断去一臂,那逐风轻狂剑却是威力不减,甚至,由痛失一臂的他使来,竟又添了几分傲,几分狂!

      金刚相应对起来,颇为吃力。但是他也知道风上青受了伤,时间拖得越久,对自己越有利,便一味地以防守为主,偶尔进攻,也不过是小心试探。
      风上青又岂会给他反败为胜的机会,一招北风卷地平平荡出,内劲横扫栈道,逼得金刚相纵身一跳。风上青已料到他后招,使出九星步罡,身子轻轻一晃,竟然已到了金刚相近前,金刚相跳起落下,竟是自己往他剑上撞似的。

      薛不霁不错眼地看着,风上青失了一臂,重心竟然不太稳,有时身子会往外偏几寸。然而他的剑招还是一如既往的精妙绝伦,令人目不暇接。
      薛不霁盯着风上青双脚,见他竟然在这狭窄的栈道上还能使出九星步罡,而自己却是束手束脚。两相对比,他只恨自己平日练功不够努力,未能习得风上青的精髓,若是他也能如师父一般应对自如,说不定也不会被擒!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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