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畅春之行 ...
-
自从被胤禟刺激了以后，我就决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发奋图强，在摆脱吴下阿蒙形象的同时，坚决做一名知识分子，让他们刮目相看。
为此，我的五岁到六岁这么一段黄金年华，就毅然的阔别了无忧无虑，转而投向了茫茫学海。
每日里我大概卯时末起身，然后一吃完早饭就开始着手练字。我的字帖可能是史上空前的豪华阵容了——为了寻到我自己最喜欢的字的感觉，我不仅有不少古代名家的字帖，还在宫里仗着康熙的宠爱，拿到了太子胤礽、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的几篇文章来作字帖。（当然康熙的我是没胆子拿……）
若让我私已自己的喜好评论这几位阿哥的字，那么太子的字是有个正形，三阿哥的字则端然，四阿哥的字……不仅是硬朗，不知是不是因为我知道他日后的手段，总觉得他的字里行间都透出了一股子寒意……先入为主的观念果然不可取啊！
除了练字，我还死皮赖脸的缠着胤禟给我弄来了唐诗宋词等风雅之书，每日里抄抄小诗，吟吟小词，再和胤禟、胤䄉打闹一番，日子倒也过得惬意。
直至康熙三十三年的盛夏。
这年夏天，北京一如既往的燥热，康熙老大很会享受生活，一到酷暑就去了北京郊区的畅春园，好歹也比宫里凉爽些。（那时承德避暑山庄还未建成）而且临走时居然很厚道的没有忘记我，把我也带上了。
初初来到畅春园的那几日，我还是挺满足的，毕竟是现代已绝的园林，我不仅大大的感叹了一下畅春园的建筑风格，还亲自拖着只有六岁的小身体实践调查了一番。畅春园以园林景观为主，建筑风格朴素，多为小式卷棚瓦顶建筑，不施彩绘。园内有大量古树、古藤，又种植了腊梅、丁香、玉兰、牡丹、桃、杏、葡萄等花木景色清幽，自然朴素。置身其间，颇让我觉得心旷神怡，体会了一番穿越的好处——呼吸无工业化污染的空气，看二十一世纪不可能看到的园林美景。
不过……也有让我很郁闷的情况，那就是——胤禟这几个阿哥空闲时间多了也就算了，连康熙也显得特别悠闲起来。
他没事就差人把我抱过去逗弄一番，搞得我觉得自己像只虎皮鹦鹉，主人开心了就得嗷嗷叫两声表示迎合。
这天下午，碧空如洗。
我刚从康熙那用完茶点出来，正哀叹着“会不会长胖要不要减肥”这些很没营养的问题，却在抬眼间发现远处的白玉桥上好像站着一个人。
我眯着眼细细打量了那人一番，也没看出他是谁，可是我都盯着他好一会功夫了，也未见他有任何动静。心道莫不是他想跳桥？可是要跳早跳了，难道还想等人围观？诈跳？
我暗自掐了自己一下，这想象力真是越发丰富了啊！
可是好奇实在折磨人，我不再多想，吩咐跟在后面的佳琪止步等我，就冲着那人走过去，直到走近了，我才在心底哀号了一声：阿弥陀佛，这不是未来的雍正帝，我们的四阿哥胤禛么！
只见他一身宝蓝长袍，个头比起我去年见着时又高了几分，五官坚毅而深刻，眼神如墨，深远且难以琢磨。
他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看见了我。我急忙请安，他却一如从前，淡淡的应了一声便不再多说话。
我想了半天，琢磨着这位爷怎么着也是将来的正主，我要巴结他才有助于将来混吃混喝吧？可是……我一向不喜奴颜媚骨，这要如何开口？而且……真的有这个必要让他记住我这个人么？
我正这么想着，他却先开口说话了，声音淡得不像是个少年人：“你怎么还不走？”
我的思绪尚纠结在“巴结”OR“不巴结”中，忽然听到他的问话，只条件反射的回答：“这桥又不是你家建的，凭什么让我走？”
囧！
说完这话后我猛然清醒过来——这桥可不就是他家建的么！真是祸从口出啊！我这是自己觉得脖子痒，把头往外扔哪！
胤禛听到这样的回答，意外的没有发怒，只是有些诧异的望着我，片刻后冷笑一声：“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心里虽惊，却也觉得这事是可大可小，只好赶着低头服软，苦了脸求他：“你可不可以当作刚才什么都没听到……我保证我可以立刻从你眼前消失……”
胤禛却不依不饶：“既然现在不敢当，方才又为何那样说？”
——我倒是不想，可是人家的嘴巴里也有反射弧的嘛！
“阑晞方才是无心之语，四阿哥总不会同一个小孩子的一时快语斤斤计较吧！”我硬着头皮考虑是不是一会要去康熙那求块免死金牌。
“皇阿玛一向赞你早慧，我不认为你会这么不小心。”胤禛摆明了要刁难人。
“呃……”我搜肠刮肚的找借口：“四阿哥听说过马有失蹄人有失误嘛……”
“马有失蹄人有失误？”胤禛失笑：“这说法也算新鲜，只是不知阑妹妹何必拿自己的金玉口和马蹄子相提并论？”
还不是因为你不肯放过我！我忿然的抬头想偷偷瞪他一眼，却不想捕捉到了他眼神里的那一抹狭促。
“你戏弄我？”怔了片刻，我恍然大悟。
“阑妹妹果然聪明。”胤禛淡淡的笑着，轻松的朝我走过来：“你一个小孩家信口雌黄，我又怎会当真？”
“你……”我暗地里咬牙切齿。
“阑妹妹不服气？”他走到我身边，弯下腰来与我对视，那如墨的眸里倒映出我气鼓鼓的小脸：“你想说什么？”
“你以大欺小！”这可是他叫我说的：“我跟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我话还没说完，他便打断我道：“你可是拿了我的东西的。”
“啊？什么？我拿了你的什么东西？”我疑惑不解。以我一向的谨言慎行，没理由得罪了这位大爷还不记得的。
“我的字。”他的话很淡却很坚定。
“你……”我不可置信的瞪他：“太小气了吧？我不过是慕四阿哥字体飘逸，拿了你几副字作为临摹你都不准？”
“我的字体飘逸？”他用一种质疑而好笑的目光看我。
我点了点头。
他讶然的抬了抬眉，有些不在意道：“你一个小孩子家能看出些什么来？”
我看着他那一脸不屑一顾的表情就很是不忿，一时忍不住就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我觉得四阿哥的字结构合宜，畅朗娴熟，文雅遒劲，想来是下过功夫好好练过的。只是……许是我愚钝，总觉得你的字里行间有那么一点点的狂躁烦忧之气……”我一口气说完，才回过神来，深知自己是冒了个大险，看着他的脸色阴晴不定，我赶忙解释道：“只是一点点点点点，而且是阑晞自己的感觉……四阿哥不要当真……”
我还没说完，就见胤禛忽然抬眉一笑，望着我坦然道：“你说的没错。”
“呃？”
“你看到的我那几副字，是我在……”他顿了一下，年少的面上终于出现了几丝这个年纪的孩子才会有的纯粹而不加掩饰的悲伤：“是我在皇贵妃的忌日前后写得……”
我一怔，霎时明白过了——胤禛以后再怎么王权天下，现下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大概还比我在现代的年纪小一点儿。他还在渴求着母爱，同时深深的思念着已故皇贵妃、不，是孝懿皇后——他的养母佟佳氏。
大概在他的童年记忆中，这个女子才是给予了他一个母亲应有的温柔与宽和的人吧？可惜她早早就去了，而他的生母德妃虽也温柔贤淑，却因他自幼不在自己身边，未曾亲自抚养，而自然有些疏淡。且她似乎也并不喜欢这个儿子的性子。反而与他之间有些隔阂，随着年长，愈见疏远。
“所以你的眼神里才有这么多冰冷啊……”我叹道。
胤禛眼神里的寒意和胤禟的不同，胤禟是因为生性冷漠而自傲，而他却是因为自幼的生长环境吧？
对母妃的失望，所以更加害怕自己被伤，于是冷漠就成了最好的保护层。
“你觉得自己冷一些，就可以不怕寒冷了么？”我脱口问道。
胤禛自方才起就一直凝望着我，神思有些恍惚的样子，听到我这句话，他的剑眉一蹙，忽然转过身去道：“阑妹妹说的话太自以为是了吧？你不过是个小丫头，很多事情又如何懂得？”
我一怔。倒也是这个理儿。不提这郭络罗•阑晞才六岁大的身子，就是我自己穿越前也不过是十八岁的年纪，又懂得多少人情世故呢？这几年在清朝，如果累计一下年龄倒也能冲破二十大关，可是……我一直是被当作小孩来抚养的，接触面太狭窄。很多话别人也不肯与我多说。心理上的成长实在少之又少啊……
“你……说的对……”我苦笑了一下，先是看看他，又瞅瞅自己：“我的确是乱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你赶紧回去吧，一会儿找不着人，那些奴才们又要着急了。”胤禛恢复了以往的沉着淡漠。
我点点头，行礼转身，可是走了一半又有些迷惑的转过头去，看到胤禛还维持着那样挺拔的姿势不发一言的望着湖水，我心里便忍不住想——他真的没听进去我的那几句话么？他全当它们是我胡言乱语么？
佳琪看着我过来，赶忙小跑着靠近我道：“格格，那边那位是谁啊？”
我无心告诉她这些，只道：“一位阿哥。”
“哦……”佳琪见我兴致阑珊，也不敢多问，迅速换了个话题问道：“格格咱现在回去么？”
刚才和胤禛的一席话，说的我心里有些堵得慌。再回去那屋里坐着，只能越发的胡思乱想，于是我摆摆手道：“不去，咱……去找表哥玩去。”
胤禟和胤䄉正坐在镜湖湖边的小亭里一边喝茶一边不知说些什么，我跟着小太监的指引看见他们，心上竟有着说不出的放松——“好哇！”我跳上了凉亭的台阶，笑望着他们道：“你们俩倒是会享受，坐这儿喝茶呢。”
“哟，小晞好厉害，我俩都躲到这儿了，她还能闻着味儿找着我们。”胤䄉果不其然，以和我斗嘴为乐。
我见招拆招的白他一眼：“本格格那是眼神儿好，不像某些人，味儿大还当自己是宝！”反正大家这么些年也混得熟了，基本上是没规没距了，有些畅快淋漓的话我是只敢在他们面前说的。
“噗哧——”胤禟再也憋不住笑了，连忙将茶杯壁紧紧贴着自己的唇，才未大笑出声。
“你就换着法数落我！”胤䄉心思最是直爽，脑筋转的也不怎么快，只要你美美的堵了他一句，下一句他就要半天功夫才能想得出来。
“你不说自己傻，我的法儿对你都管用！”与其说是笑骂他，不若说是笑嗔，这少年的直来直去反而最是让我觉着值得珍惜。
“唉，说到这个……”胤䄉肚里果然藏不住事：“小晞我跟你说，今儿若不是八哥啊，我可就要被皇阿玛说了。”
“哦？”乍然听到那个很久没人在我跟前提起的名字，我又开始好奇了：“八哥帮你什么了？”
似乎是敏锐的察觉到我对胤禩的关注，胤禟的眉皱了皱，伸手拉过我道：“也没什么，老十性子直，有时容易惹皇阿玛不快。今儿差点又说了浑话，幸亏八哥在旁边提点了两句。”
我忍不住笑了：“这倒是他的作风。”历史上的胤禩是出了名的八贤王，多人拥戴。这卖人情的事儿，不会有人做得比他更好——当然，胤禛除外。
“他？谁？”胤禟问我。
“啊？”我一愣，赶忙回过神儿道：“你旁边那位大头啊！”
“什么？又关我事？”这回胤䄉反应倒挺快。
“可不是，若不是你一直都不会说话，何需要八阿哥提点。”我笑着把那问题含糊过去。
“小晞你的意思是说我笨！”胤䄉不满。
“我可没这样说，我只觉得你不怎么聪明！”我大笑着。
胤禟也跟着笑了，唯独胤䄉有些着恼道：“这哪能怪我啊。我天生的比不上他们会读书嘛！他们读一遍就都记住了，还能领会其中思想，可是我怎么读，都读不懂、读不进去啊！”胤䄉不开心的望着我：“小晞，你不知道，在读书这方面，就连今年才进上书房的老十四看着都比我强！”
我失笑道：“行了，你若真读不懂，跟我说我也没办法。只是……人天生就有各自的天分，你若真在书本上没成就，不若多练练武，指不定以后能成个……”我本想说“气候”二字，却又觉不妥，只好改口道：“能成个大将军之类的。”
胤䄉想了想，大概也觉得在理，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甚至让我怀疑他刚才是不是真心难过。
“小晞你说的真对！”他一脸豪爽的端了一碗新茶过来：“我请你喝茶！”
我无语的瞪他，半晌才接过茶：“难怪皇上要说你，你的确傻，傻大头！人家这样费神劝你，你才给口茶喝！”
他们二人看我一副憋屈的样子，居然团结一致的笑起来，我起先还冷哼着乜他们，后来也实在忍不住了，三人笑作一团。
及时行乐，我一向都懂得。而他们是目前为止我在这复杂陌生的大清朝最为熟悉的朋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望这美丽的畅春园，能一直收藏着我们曾经天真爽朗的笑声……
不知为何，自从那天又听到了八阿哥的事，我心里就总是憋不住想去看一看这位至今为止我从未见过的阿哥到底长个什么样？
我想看他不仅是因为胤祺和胤䄉偶然的提起，更是因为对关于他的历史评价和结局的好奇。
而且……说也奇怪，这位皇八子的行事也忒低调了吧？我在宫里少说也呆了两年了，和我一样是小毛头的老十三和老十四我都见了一两次了，唯独这位八阿哥胤禩我却一直不曾有印象。
这回在畅春园，听说皇子们都在无逸斋读书，我实在按捺不住，挑了一日天色阴凉的，悄悄吩咐佳琪与我“逼近”无逸斋，一窥八阿哥尊容！
“格格……”佳琪虽然对于我的话一向言听计从，但这么偷偷摸摸的事干起来还是颇有些胆战心惊的，她一路上边跟我潜伏，边哀求我：“我看咱就算了吧……万一让侍卫发现了，我们回去也不好和宜妃娘娘交待啊。”
“胆小成不了大业绩！再说了，如今是在畅春园，又不是在宫里，警卫哪儿那么严？我又不是去偷窥皇上，不过是去皇子们读书的地方溜溜，要是被捉住了，咱俩就统一口供是迷路了，不就行了？”我心底还挺兴奋，果然是让康熙宠得越发肆无忌惮了。
“格格哟……”佳琪还想再说什么，我却根本不听，执意让佳琪指路，往无逸斋摸去——其实要不是因为不记路，我大概也不会让佳琪跟着我。
一路上，我们躲过了两队巡视的卫兵，跑过了三条空无一人的回廊，才远远望到了无逸斋的屋檐。
我暗自窃喜，反而有些紧张起来，一想到马上就可以看到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皇八子，我就觉得自己的手心都开始冒汗了。
我正小心的扒上无逸斋不怎么低的窗檐，往里瞄着那些阿哥们低头认真读书的样子，揣测着谁是皇八子呢，就听得背后的佳琪怯生生的唤我道：“格格……”
“别吵……”嗯，这好像是四阿哥……
“格格……你回头看看……”
“我看到五哥了……”
“格格……”
她一而再的叫我，越叫越急，我实在有些受不了，不爽的话回头喝道：“你干什……”“么”字还没吐出来，我就惊觉面前站了位不仅眼熟还特别不应该此时此刻出现在我身边的人！
“皇……皇上？！”我大惊失色，手一松，人软软的就往地上瘫去，幸亏佳琪反应快，跪在我身下，勉强撑住了恨不得立时挖个地洞的我。
我吓得半死，康熙却正悠闲，他笑呵呵的摆摆手让我和佳琪起来，道：“阑丫头怎么吓成这样了？起来吧！”
我颤悠悠的站起身来，心里暗道我跟那位八阿哥还真是没缘分啊，好不容易要看着他一眼了，关键时刻老BOSS就出现了……
“阑丫头啊，你就带着一个丫头在这园子里乱跑哪？”康熙吩咐身边的一个小太监走过来抱起我，道：“是不是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啊？”
我惊魂未定，正狠狠望着佳琪，无声的谴责她为什么不早些通报康熙的到来，她却回我一个无辜的眼神，然后低着头退到后面去了。
“阑丫头？朕问你话呢！”康熙的声音抬高了一些。
“啊……”我边悔恨边急中生智道：“回皇上话，阑晞，阑晞本来是想在畅春园里随意逛逛，怎知不小心逛到了无逸斋这边，想着吧，这会是众阿哥们学习的时间，就也想偷偷的看看去……”我半撒谎半坦白，拼命告诫自己冷静下来，不然稍有不慎说错了话，小命可就真歇菜了。
康熙似笑非笑的停住脚步，回过身来静静的望我。康熙五官端正，两眼大而有神，此时正当壮年，还是颇为英俊的。他脸上虽有淡淡的麻点，却仍掩不住他威武的气质。我心脏怦怦直跳，尽量以纯真的眼神回望他，心知自己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自己的年幼了。
半晌，康熙唇角的弧度扩大，笑道：“好你个阑丫头，敢跑来偷看朕的儿子们？”
我忽然灵机一动，也撒娇着笑道：“阑晞是胆子大了些，可是方才一想到当初曾临摹过几位阿哥的字，就忍不住想看看他们现在写的字是什么样的。可这不是让皇上逮个正着了么？阑晞想不挨罚都不行了……”
“哦？朕也是一时兴起来检查检查那帮小子们读书，没想到抓着个小丫头！不过……”提到练字，康熙大概也如我所愿的想到当年的笑料，神色逐渐轻松起来，他从太监处把我接过来，抱着我点头道：“我倒是疏忽了，当年让胤礽他们几个给过你字帖。现如今也不知你那字长进了没有！”
“长进了长进了，可是大有长进了！”我搂着皇上的脖子撒娇：“阑晞又不是笨鹅，可不能总是‘拨清波’！”
康熙大概是被我小孩子的样子逗笑了，他目光里带着几分慈爱，细细望了我一会，忽然道：“好，今日就考考你的字！”
我心下这才松了一口气——考我字不要紧，反正我是真的长进了，不怕；要是总在我偷窥皇子这事儿上绕，我才挂点了咧！
康熙才言罢就有小太监小跑着去寻纸笔——最近的地方是哪？无逸斋呗！于是，我很觉悟的望着那小太监急匆匆的进去，成功的吸引了一堆皇子们的眼神后出来，将文房四宝都摆在我了眼前。
“朕看，”康熙四下望了望，刚好瞅到不远处的柳树下有一处可供休憩的石桌石凳，“阑丫头就坐那写吧！”
——OH!MY GOD!我郁闷的望着那里，又暗自估测了一下从那到无逸斋的距离，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必然成了众位皇子们的焦点。
果然，我才坐到那石凳上，就感到了背后有几道目光在同时打量着我。我不敢回头，只好继续嘻嘻笑着面对康熙镇定的铺好纸，想了片刻，提笔写道：“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我可是细细思量过才决定写这首杜牧的《秋夕》的。一则因为我本身就爱好杜牧之的诗，二则因为这首诗多来小儿女的情趣，不至让康熙想歪。我可不想一不小心就掉到什么文字狱里去了。
康熙看着我的字，沉吟了片刻，又朗声笑道：“好，好！阑丫头果然是长进了！这字写得颇为清秀，只不过以后还要多注意轻重疏密，斟酌疾迟才是！”
我心里暗道了一声厉害，这康熙看书法的能力果然不是盖的，居然一眼看穿了我的字的问题之所在。
“嗯……”康熙又想了想，忽然看着我笑了，道：“朕看阑丫头临摹最多的是老四的字吧？”
——OH！MY GOD！我又在心里大叫了一声，这康熙的眼睛是鹰眼啊！不对、是比鹰眼都厉害啊！我已经极力掩饰自己的字体了，还是让他从字里行间里看出痕迹来了。
我心知不妙，怕康熙会误会，只得又骗人：“回皇上话，阑晞那时年幼无知，也不认几个字，随手抓了一位阿哥的字就当是宝，没日没夜的练呢！后来才知道那是四阿哥的字。”我的解释只能言尽于此，不然就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不过……我小心的注意康熙的表情——我觉得他是半信半疑。
“是么……”不过康熙毕竟不会和我这么一个小丫头为难，他点点头，道：“不错，老四的字一向写得好，你以后多临摹他的也好。”
“是……”我虚弱的答应着，心里却狠狠的骂着八阿哥胤禩，要不是为了见您老人家的那张脸，我何至于跟康熙撒谎，玩这种很容易OVER的把戏？
康熙的眼神从我脸上移开，淡淡的固定在我身后，忽然一笑道：“阑丫头你看，朕的那帮儿子们可都看着你呢……”
我心一惊，隐隐约约的觉着这话不对。可是又不能说出什么来，只好装着一个六岁小女孩的逻辑，配合着往后看了一眼——果然从无逸斋的窗口处见到胤褆、胤礽、胤祉、胤禛看似淡然的面容，胤禟、胤䄉略带担心的目光，最后还有胤祥和胤祯好奇的神色。
他们见我看过来，都是各自转过了头去。我心下一怔，又有了几分惆怅——余下的几位不曾看我一眼的阿哥里，到底哪位是胤禩呢？
终于，还是没得看清他啊……
康熙最终还是没有多为难我。他对我一贯宠溺，很快就让人送我回自己的住所了。一进房，我就赶紧关上门责问佳琪怎么回事，这丫头委委屈屈的回答，是康熙先看到她的，他见我在扒窗户，就不让佳琪请安。说到底，还是佳琪冒死提醒我皇上来了呢！
我仔细想了想，惊觉这次可能是佳琪救了我，赶忙跟她道谢，还翻箱倒柜的找出姑姑上次赏赐我的玉扳指，送给了她。
这事于是便这么结了。可是每每一想起康熙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和当时阿哥们各自不同的表情，我心里就有些翻腾，怕会一个无心，铸成大错。
为此，我还失眠了两个晚上。每每都是带着一种细微的恐惧睁开了眼，望着那精致华美的帐边流穗度过这慢慢长夜。
——我真的怕，我的未来不在我自己手中。
于是，直到返回皇宫前，我在畅春园里再不敢再轻举妄动，到处乱跑了。每天乖乖的除了读书练字就是喝茶尝点心，然后继续踩在刀尖上给康熙解闷。
老天原谅，我对这样一个伟大的男人始终难以放下戒备之心——他的权力太大，超出了我这个以前一直生活在现代、相信巴赫的平均律精神的女孩所能安然承受的范围。
康熙三十四年的冬天就这样到来了。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畅春之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