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纠缠相错的未来 ...
-
“我回来啦。”
推开宠物店古旧的镂花木门，店内是另一派恢弘富丽的景象；永远昏暗的光线和过分甜腻的香气，拟人化的动物们身着奢华艳丽的衣饰，三三两两的聚在坐在沙发的那个人影周围，好奇的打量着他。
那人抬头，对D说的第一句话是：“她吃完了吗？”
“嗯，吃完了。”D把箱子放在了一边。“虽然恶心得想吐，但还是逼着自己吃完了所有的肉……确定不要告诉那孩子吗？那些肉的真相。”
“告诉她的时候一定会全部吐出来吧？那可不是我的本意。”
“D……”
麒麟作为慈悲的神兽，打从一开始就对那个客人身上粘稠的血味和快要化作实质的混沌恶意感觉到极度的不适，伯爵刚刚走进，它就抓住了他的衣摆，难受的问道：“这个家伙还不走吗？”
“我想暂时还不可以。”
伯爵微笑着摸了摸麒麟的头顶，“毕竟这个男人还有些用处。”
他与对方目光相接，对方动了动那条缠着绷带的手臂，抬起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死寂，残忍，颜色寡淡近乎苍白的瞳孔里藏的是世间最冰冷的恶，正如之前他对卫宫陶的形容一样。
快要坏掉的家伙，用远胜于自身价值的技术和材料修复了腐朽溃烂的外壳，内里却是于事无补早已烂透骨髓，填充满了最糟糕的内容物。
麒麟痛苦的皱起眉。
“D，他让我觉得不舒服。”
伯爵颇为愧疚，但也没有说让男人离开这里：“真是抱歉，要不然您还是回去休息吧。”其余的动物们在伯爵回来后都陆陆续续离开了，把空间留给了他们。唯有饕餮和麒麟还固执的留在这里，不愿意离开。
“不，”麒麟摇头：“……他的体内貔貅的内丹，所以我要问个清楚。”
上古诸神时代，貔貅是最小的神兽，对于如今在店内的这些古老神兽而言，如今的卫宫陶无异于他们的幼妹，有关妹妹的性命，怎么可以熟视无睹。
麒麟伸出手，指着眼前的男人。
“——他的体内有那孩子的内丹，已经成为这个男人身体的一部分，一直在帮他的身体修复、填补……。”还有保护。
“哎呀……这倒是不知道的事情。”D眯起眼睛。
“黑色的弓兵阁下，您之前和我谈条件的时候可没说过，这样一来，我做的事情不就是相当于让那个孩子‘自相残杀’了吗。”
男人摸着心脏，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随便你们怎么想，内丹的事情我不会解释——至于你担心的请放心吧，无论是肉还是魔力，都是我的东西，和‘她’无关。”
D将信将疑。
“他没有骗你。”饕餮撑着脸在一边插口道。“虽然气味极为相似，但是的确是两个人的……唔，也可以说修补上来的部分已经是这个男人的东西，和貔貅没什么关系了。”
“即使如此，我也无法再相信你了。”
D淡淡道。
“肉也好血也好还是什么的，想让那孩子吃下去的话，请自己想办法吧，无论是作为饲料还是药材来说，你的血肉对小公主如今的口味来说实在是难以承受。”
黑色的弓兵摸了摸自己的臂膀，哪里少了一块肉，被亲手割下切割成块，又由D带给女孩看着她一点点全部吃下去。
绷带渗出血迹，他却浑然不觉。
“无论如何……吃下去就好。”
吃下去，就会好了。
饕餮猛地站了起来。
“——我要回去了。”
他大声说着，脸上是罕见的烦躁不堪。
“这家伙的血味让我不舒服，像是纯洁的生物浸在腐烂的沼泽里一样的感觉……呆的久了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把他撕成碎片，麒麟，你也过来吧。”
“诶？等等——我还没——！”女孩外表的麒麟被饕餮拽走了，D叹口气，在男人对面坐了下来。
“——之前就有个问题想问你，你为什么要动手杀了那个人，是父亲不是吗。”
男人沉默良久，忽然向后仰靠在沙发上，眼睛空洞的望着黑暗的天花板。
“……不是。”
“嗯？”
“在我真正生前的世界，我和陶是孤儿。”声音沙哑冷漠，像是说着什么事不关己的故事。“很小的时候居住的城市发生了火灾，回过神来周围一切都已经烧得差不多了；无法呼吸，身体动弹不了，还是父母收养的妹妹一个人咬着牙把我从火场之中硬背出去的。没有碰到卫宫切嗣，自始至终就只有小陶一个人而已。”
“……是吗。”
D轻轻的开口，仿佛生怕打断了男人难得的回忆。
后来两个孩子就进了孤儿院，好在因为阿陶的关系，到了一家相对不错的孤儿院，人们对他们两个还算友善，但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真正的家人。等到长得大些了，他就带着自己的妹妹离开了孤儿院，在一直让自己打工的好心大叔家附近租了一间房子。
某种程度上说妹妹就是他的一切也没错；为此，一直感激着未知的神明，在夺走一切的时候还留给了他最后、也是唯一的宝物。
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认为这样的生活就足够了。
接过妹妹希望“世人幸福”的伟大愿望，行走在善与恶之间灰色地带的男人，不小心被敌人射穿了心脏。
“……本来以为是射穿了地方侥幸捡回一命，但是其实是死了一个的，只是死的不是我，知道吗。”
“是那孩子吧，内丹代替了你的心脏，她用自己的性命接受了你的死亡。”
男人的嘴角扯开了比哭泣更让人觉得痛苦的凄厉弧度。
“跑回家想和她说我侥幸活着回来了，结果看到的是她的尸体。”
少女穿着兄长在生日那天送给她的白色裙子无力地躺倒在血泊之中，胸口裂开的位置和他之前中弹的地方一模一样。
神兽的力量早就在无形之中一点点消耗殆尽，两个孩子的生活、兄长的坚持、无数次行走在生死边缘的侥幸，那些危及生命的伤口，全部都是。
“居然救了你两次呢。”D听到这里，已经开始变得面无表情。
“你说两次？不。”
男人缓缓闭上了眼睛。
“……是更多。”
因为一直贯彻着“正义伙伴”的信念，所以在意志崩坏的前一刻被抑止力盯上签订了契约，成为守护者的代价是妹妹的复活——不过在那个世界里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某种意义上算是灵力耗尽而死的神兽甚至连尸体腐烂的时间也没有留下，留在兄长手中的只是碎裂过后的虚无。
所以条件变成了再来一次的机会。
“第二次醒来的时候，还是火灾，还是抱在我身边用自己的力量保护我的阿陶，不过这回多了卫宫切嗣。”
“本来以为一切都会变好的，在我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前一刻，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我曾经经历过的。”
女孩不经意间召唤了英灵，卫宫切嗣发现了她的力量，某种执念再一次死灰复燃，于是一次次用魔力为借口出门寻找拥有强大魔力的材料，回来用这些东西“喂养”神兽。
“然后呢？”
“然后，我知道了圣杯战争，还有‘万能的许愿机’这东西。”
要得到那个东西，然后让阿陶得到真正的幸福。
这个愿望超越了一切，所以不惜让守护者的力量凭依自身，成为了养父的英灵参与圣杯战争。
也是在他答应参战的第二天，女孩同样答应了养父的请求。
愿意用自己充当圣杯，完成养父的愿望，代价是兄长的未来可以继续延续。
——其实是一直战斗到了最后一刻，才发现自己并不了解养育了自己十年的父亲。
杀死了生父，杀死了养母，现在又要杀死自己亲手养大的两个孩子。
——这是卫宫切嗣坚持之物的代价。
然后在卫宫切嗣发现了圣杯内的真实之后，在养父的令咒命令下亲手毁灭了圣杯。
投影出惯用的武器，
站在人形圣杯的面前，
站在自己的妹妹面前。
亲手挥下了刀刃。
为了自己最重要的两个人献祭了一切的少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深爱的兄长在父亲的命令下将刀刃刺入自己胸膛，那一刻她究竟在想什么呢？
他只记得那双金色的龙瞳在沉默的流泪。
那一刻其实是还能勉强坚持着的。
因为太过一意孤行的相信着阿赖耶的力量，所以接受了对方的契约。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模样了。”
因为一名如圣母般慈爱的女性。为了将魔性和扭曲的结局赶尽杀绝，男子在这过程中手刃了众多信徒。最后如同殉身赎罪般，坠入了魔道。
为了拯救堕入魔道的男人，有一位少女利用手中所拥有的圣杯强行扭转了这样的结局；新的世界里，新生的神明与魔性的菩萨成为了类似彼此天敌的存在。
少女在信仰之中成为了真正的救世主，以觉者的姿态于世界之中重生，并永远被束缚在那个世界里，只要对方存在一日，她就永远不得安息。
而男人的过去和记忆早已随着自我厌弃般的堕落而一同抛弃掉了。
等到他想起来的时候，等到他终于想起一切，再一次站在了新生的神明面前对她迫不及待地伸出手的时候。
他只看到了那双眼睛里一片空洞的茫然。
这位慈悲又温柔的年轻女神拥有着他熟悉又陌生的外貌，是男人记忆中从未长大的少女真正长大的模样；犹如最精致美丽的人偶端坐在那里，而年轻的女神只是用那双金色的龙瞳茫然的看着眼前跪在脚边崩溃大哭的男人，从始至终她只问了一句话。
“你是谁？”
与此同时，来自于他心脏处的那股力量依然在保护着他。
——从未停止过。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纠缠相错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