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姿》朱离

2、第一章

　　万象观
　　拖着白色车厢的天马挥动羽翼，降落于万象观门口的白玉阶前。
　　奉师命前来迎客的顾成浚很是紧张，应无姿是太宇排名前三的剑修，身经百战、留下过许多传说。
　　车门轻启，下来一个背着布囊的女子，定容二十出头，手臂上绕着一圈白纱，一身灰蓝的道袍衬着她秀气的面庞更加苍白。脸上无喜无悲，一双灰色的眼睛淡然地看着顾成浚。
　　顾成浚没有想到铁血高手竟然是如此娟秀清淡的模样，而且，这相貌分明像一个人，仔细想来，竟是未来师娘白晴光，顾不上心底疑惑，成浚上前见礼：“万象观弟子顾成浚奉师父静苍上人之命前来迎接应修士，贵客驾临，有失远迎。”
　　应无姿：“有劳顾道友，敢问我今天可以见到破云真尊吗？”
　　成浚：“现在尊上早已不理观中俗事，万象观内寻常事务皆交由我师父静苍上人打理。上人已在静苍宫恭候多时，修士请随我来！”
　　应无姿背着的巨大布囊应是她的兵器苍木剑，传说中苍木一出，万剑齐喑，此神兵以爆发力强、威力大著称，此时只是笨重地挂在她的背上，显得她的脚步更加沉滞，成浚猜测，她应该在半月前那一场血洗中受了重伤。
　　入得静苍宫，宫内大片大片合欢花如霞如雾，随风轻摆。应无姿停了脚步，抬眼欣赏。
　　成浚：“我师父婚事将近，这是特意布置的。”
　　应无姿点点头：“很是别致”。状似不经意地问：“敢问新娘子……”
　　“是青棠观的白晴光白修士。说起来，应修士同晴光姑娘模样倒是有些相像。”
　　应无姿看了他一眼，没发一言。
　　成浚想着应无姿太宇知名大龄剩女的身份，以及和他师父那些似有若无的传闻，只当是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转换话题：“应修士，请随我这边走。”

　　不远处的楼台上默默立着一个人。他收了扇子，叹息一声，百年不见，应无姿竟然变成了这样。他印象中的应无姿总是咋咋呼呼、热烈奔放：“静苍！静苍！”像一个甩不脱的尾巴跟在自己身后。
　　少女应无姿热烈而愚蠢，毫无保留地宣示着对他的喜欢，不在乎别人的闲言碎语，而他当时是什么感觉呢？不胜其烦。
　　当时破云派他去点苍山点苍道场历练，满怀抱负的他怎么可能被这种小道观的花痴弟子给缠住，无疑是自断前程。他总是暗地里使出小计策让她吃亏受罪，有一次，他要去山中打怪练级，她非要跟着，为了摆脱她的纠缠，他提前一天走了，知道她要追来，还特意将自己的踪迹伪装在山中猛兽区，他想得很明白，就算她遇险身亡，也是她自找的。
　　可是才过了三天，他满载而归，一身伤的她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挡住他的去路：“哈，静苍，我终于找到你了，我说过，不会错过这次和你私会的机会的！”
　　“什么私会？”静苍在心底咕哝，应无姿这个没脑子的总是喜欢把他们的关系形容得这么暧昧。“你没死？”他面上惊讶。
　　“就知道你会担心，我打败了一只筑基级别的妖兽，还得了这块上古乌木！你不是很喜欢扇子吗？这乌木做风系法器很不错，送给你吧！”她一脸欢快地掏出一块沾着血的巨大乌木。这么重的伤，这么远的路，这个傻瓜不知道怎么找来的。
　　他心烦意乱地拒绝了她：“谁要你的破木头。”转身就走，也不管一身伤的她是怎么回到点苍道场的。
　　隔了几个月，他就看到房间的桌上放了一把乌木扇。静苍上人轻敲手中乌木扇，他记得当时他随手把这扇子扔在房间某个角落，可是记不得什么时候又把它拿出来用了，他抚摸着这扇子，跟了他百余年，沾满了他的灵气，根本已经分不开了。

　　“师父，浑忘观应修士求见。”顾成浚的声音传来，静苍转身，脸上又是那副和煦温柔的笑容：“无姿，多年不见，你已气象不凡。”
　　应无姿面无表情：“上人谬赞，无姿只是个粗人。”
　　静苍还想看看她的面庞，她却低下了头： “浑忘观受此重创，家师金园真人他老人家也同四大长老陨落了，如今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到无邪灯，严惩凶手、重整旗鼓，看在太宇三大观同气连枝的份上，还请万象观能助浑忘观一臂之力。”
　　静苍上人把玩着手中折扇：“听说没人见过凶手的真面目？”
　　“正是，当日观内全是幻影，观内弟子置身其中，神魂错乱，轻则功力无法施展，重则对自己互砍乱刺，场面荒诞，如修罗地狱。”
　　“你当时情况如何？可有看到凶手？”
　　“当时无姿眼前全是旧日心魔，根本无法突破，全凭直觉在应敌，直到最后昏迷都没有见到凶手。”
　　静苍上人蹙眉：“会出现这种场面，说明有人打开了无邪灯。莫非是金元真人？”
　　“应该不会，师父他老人家很清楚无邪灯的危害。”
　　静苍冷笑：“传说无邪灯灯火一亮，明昧城的结界就会开启，有心魔之人便会沉迷幻影、形同废物，只有心地纯净的人可以逃出一劫，哼。金园真人可不是什么赤子般的人物！你看过金园真人和四大长老身上的伤痕吗？”
　　“主要是他们自己的法器所伤。”
　　“你的伤势呢？”不容应无姿拒绝，静苍的手指已经放在了她的脉象上，应无姿不适地瑟缩了一下，静苍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臂，她才不动。静苍能探知她的真气受过重创：“你体内怎么会有一股浊气？”
　　应无姿摇头：“无姿不知。”
　　静苍上人通过梦引术看到了那一夜的应无姿，浑身是伤，几乎开膛破肚。他还想深入，真气却被一股力量生生阻断，抬眼，应无姿一双灰目正注视着他：“当时情况十分惨烈，幻影涉及无姿隐私，希望上人不要看。”
　　静苍沉吟片刻，取出一只玉瓶：“这是还原丹，可以助你恢复真气。”
　　应无姿轻笑：“上人客气，这还原丹太过珍贵，无姿不能收，而且我们剑修糙得很，再重的伤也不过养个几日就好了，上人无需挂心，要紧的是，希望上人能答应帮忙取回无邪灯。”
　　静苍笑得讥诮：“你觉得我不会帮你吗？”
　　应无姿叹气：“静苍上人德高望重，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应修士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通传我，这个给你，你只要放在桌上一转，我就会知道你在唤我了。”带应无姿去休息的时候，顾成浚掏出了一个小陀螺。
　　应无姿似觉得这个法器很可爱，轻轻笑了一下。
　　她的笑容很美，顾成浚有几分迷失，一点红从耳根晕染出来：“万象观很大，如果修士想逛逛，成浚也可以奉陪。而且成浚在观中有一处小院子，很是清净，适合……养伤。”
　　这几乎是在表白了，太宇中皆是修道之人，修成道侣不易，但是结伴双修却不难，只要男女双方愿意。更何况，应无姿身受重伤，顾成浚是结丹修士，此时阴阳相补，对她有益无害。
　　应无姿没有答应，也没有被冒犯的意思，轻笑：“你知道我大你多少吗？”
　　顾成浚垂眸：“这又有什么关系。”应无姿爽朗大笑。顾成浚觉得这时的她，好像才有了传说中逸兴遄飞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