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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soulmate ...

  •   一切灾难般的野心被粉碎以后,努阿拉还没有正式和她深深受挫的哥哥谈过。今天天气不错,很适合好好来一场深入的交流,面对面的,她认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地底宫殿里空无一人,金色的落叶打着旋飘落,一切像极了她哥哥把父王钉在宝座上的那一天,除了没有四周举起武器的侍卫、充满血腥的打斗,也没有那个充满力量却用来大肆杀戮的哥哥。他不在这儿。

      努阿拉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伤感,这让她决定先在这里独自待上一会儿,缅怀一下那些过去精灵拥有过的辉煌。他们曾经占有过所有的森林,而那时森林几乎遍布这个蓝色的星球。至于那些人类,那是很久以后才会出现的事。他们在森林里打猎、饮酒、歌舞,他们拥有精巧的手艺,用黄金装饰整个宫殿。

      但精灵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哪怕人类的确贪婪又愚昧,但努阿拉不认为杀掉他们就能挽回精灵失去的一切。她的哥哥显然抱有完全不同的想法,他想要发动一场大屠杀,清洗掉和精灵格格不入的一切,他好像从来不会真正地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精灵已经是过去式了,一旦过去了,就再也不可能重现了。

      她把脸贴在父王的宝座上,就像儿时依偎在他膝盖上那样,哪怕那里其实已经空无一人。

      这个时候门打开,精灵王子走了进来,目光中带着沉思,他在看到自己的妹妹时露出很明显的吃惊表情。他们都还没有习惯这个,努阿达心想,在失去与生俱来的心灵联系以后,他们不再能够感知到对方的想法和情绪,也无法再不凭借肉眼就找到对方的所在。

      这不禁又让她想到那一天,她为了阻止哥哥一错再错,亲手把利刃用力刺向了自己的腹部。双胞胎之间奇妙的联系让这个伤口瞬间出现了王子身上的同一位置,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妹妹,眼睛里全是痛苦。

      很难解释兄妹二人为什么没有一同在那天死去。那一刀没能了断他们的生命,但是却斩断了他们之间那种神秘的纽带,在于母体诞生的千百年后,他们终于成了毫不相关的两个个体,不再分享一切感受和伤痛。

      努阿达王子把目光落在面前的地上,避免与自己的妹妹直视:“……sister?”

      他一直在回避她,哪怕这个世界上他们只剩下彼此,努阿拉几乎要为此落泪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我想和你谈谈,你知道的,关于那些事。”

      做哥哥的稍显冷淡地看了妹妹一眼,然后又迅速瞥开目光。他没有立即回答,手指下意识地在梳理整齐的金色头发上抵了一下,就好像那里戴着一顶看不见的王冠:“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责怪你。”他简短但明确地说。

      “你说谎。Brother,我恳求你的原谅……请你看着我。”努阿达把双手交叠在腹部,坚定地看着面前的兄长,“我想要听你真正的想法。”

      “曾经我们知道彼此的每一个念头,没人比我们对彼此更坦诚。”努阿达说,“但是现在……我想我需要一点时间。”

      “我可以等待,但你是否可以给我一个期限?”

      “努阿拉。”努阿达王子叫了一声妹妹的名字,用却不是过去惯有的甜蜜语调,而是充满了更复杂的、难以被解读的情绪,这让努阿拉觉得不适,然后听到他说,“我只是过来看看,待会儿还有别的事。”他只留给努阿拉一个背影。

      未能把对话继续下去的公主注视着再度空无一人的宫殿,巨大的空旷感一瞬间具有了重量,把她压得透不过气。她无法确定哥哥的意思,这于她是一种全然陌生的体验,从来努阿达的一切都是对她毫无保留地敞开的,经过那么多以后,一切都改变了。

      她意识到,这个世界的有一部分永远对她关闭了。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努阿拉没有再试图和哥哥和解。她在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她主动在早上走进了兄长的房间,送上了一件她精心挑选的生日礼物,她注意到努阿达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短暂的笑容,虽然稍纵易逝,但依然让她备受鼓舞。

      “生日快乐,brother。”

      “生日快乐,sister。”很显然,一同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他们还分享了同一个生日,努阿拉等待了一会儿,但显然她的哥哥没有同样赠送给她礼物的打算。她努力忽略了心里的失落感,扬起笑脸希望他能够喜欢自己的礼物,但让她失望的事情再一次发生了,努阿达随手把她的礼物放在了一旁,没有像过去的那样立刻拆开。

      两个人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在努阿拉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说:“要一起去郊外打猎吗?”她这才注意到他已经换上了猎装。

      “当然,我可是最好的弓箭手。”精灵公主说着,对自己的哥哥尽量灿烂地笑了一下。

      “可能是这样,毕竟现在已经没有人用弓箭打猎了,他们都用猎枪。”他们一起哈哈大笑起来,这是这么久以来,他们再度拥有的第一次真心的大笑。

      “哪怕是老时代,我也是最棒的。”努阿拉毫无力度地反驳着,她分了一点心看到哥哥此时显得格外温柔的眼睛里,波光里倒影着她完整的影子,再也找不到一点冰冷,他说:“你先去换衣服,我们在门口见。”

      努阿拉同意,回自己的房间挑选合适的猎装。精灵王子把壁橱里收藏的弓箭拿出来,拿了块干净的软布,一寸一寸从那些精美的雕花和流畅的弧度中间擦拭过去,仔细抹掉实际并不存在的灰尘。这张弓是父王赠予他们兄妹的礼物,他的这把装饰了骑士与剑,妹妹的那把则装饰着太阳与玫瑰。

      固然,他杀了父王,但是他内心又何尝好受呢。

      事情究竟是为何变成现在这样的?他一时竟然理不清头绪,他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一家人……但最后却刀剑相向。

      起先,他也拥护父王的决定,支持与人类订立的和平协定。可当人类肆无忌惮地砍伐森林、侵夺精灵族的底盘,眼看着精灵族日渐凋敝,他就再也不愿意继续忍下去了。

      父王因此命令手下来杀他,而努阿拉当时就在一旁静静看着,仿佛意识不到一旦他死去,她也会一同停止呼吸。父王放弃了他的一双儿女,那他也只能选择用最激烈的手段反抗,这是谁的错呢?后来,连努阿拉也是这样。她宁愿自尽,也要阻止他。

      他虽然不怪她,但也很难再面对她。

      努阿达把弓箭放回原处,另外拿了一副普通的弓箭。

      纤细华美的精灵公主,身着一件与自己兄长同色的猎装,背着箭筒,紧紧握着缰绳。她柔顺的金发在风中向后飘拂,美丽如一朵金色的云。

      努阿达的马始终与自己妹妹的保持着同一速度,偶尔落后一些,偶尔超前一些,他们两个人都专注地控着马,最终是努阿拉的马先跑到了目的地——一个包围在森林中的小湖泊。

      她欢呼起来,松开马让它在四周休息喝水。努阿达紧随而至,他利落地翻身下马:“不错,骑术还是和以前一样精湛。”

      努阿拉不敢自大地认下:“是你的马老了。”

      精灵王子目光放空了一瞬间,他迅速地回过神,把目光定在自己妹妹脸上。自然,那张与他有几分相似的脸依旧年轻动人,哪怕他们已经活过了悠长的岁月,但他们可以再活这么久,甚至还能比这更久。精灵的寿命实在太漫长了,所以不得不得接受其余生灵短暂的出现与永久的消失。

      “以精灵的寿命来看,我们都还很年轻,brother。”

      “的确如此。”

      “你还是为别的生命感到惋惜?我记得,你从小就是这样。”

      “是的,但「不要为了终将失去之物哭泣」。”努阿达引用了一句他们父王曾说过的话,随即他们都意识到了这一点,令人不安的沉默瞬间笼罩了兄妹二人。

      微风吹过湛碧的湖面,金色的树叶沙沙响着,一只鹿迈着优雅的步伐来到湖边喝水,他们都没有举起弓箭,就这么看着这个生灵喝完了水以后,从容不迫地离开。

      “继续这样站下去,今天就要饿肚子了。”

      “我同意。”努阿拉公主羞赧地笑了一下,抽出箭正式进入了狩猎状态。秋天的猎物全都特别肥美,她追逐着一只野生山羊跑进了森林深处,和她哥哥暂时分开了。

      他们当然不至于打不到猎物就会饿肚子,这只是一个玩笑,但如今努阿拉对自己哥哥的任何话都积极响应,甚至都有些过头了。努阿达王子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且不打算纠正。虽然他们的外貌都还年轻,仿佛受到命运的格外宠眷,但命运的真正宠儿不会经历他们所经历过的一切,他想要尽力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这才是他表现出冷淡姿态的真正原因,趁着努阿拉的歉疚,或许他可以向她要求更多。

      他漫无目的地在森林里走着,弓箭就搭在弦上,但就像任何一个精明的猎手一样,他只会在发现真正有价值的猎物时才会出手,并且一击必杀。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依然下意识沿着努阿拉走过的路线在行动,他连一头大型的野兽也没有看到。最后,努阿达索性停了下来,从怀中拿出他刚刚收到的生日礼物——一顶金子铸造的王冠,由玫瑰与枝条组成,金黄色的玫瑰一共八朵,花语是弥补与深深的歉意。

      其实努阿拉并没有做错什么,唯一错的,就是不该为了阻止他,而放弃她自己的生命。这让他这个当哥哥何其痛心。

      当精灵公主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己哥哥阴郁的侧脸。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发现她的出现,而她一腔满载而归的欣喜就被一盆雪水浇灭,他在想什么?是在想过去的那些事吗?

      高大英俊的年轻精灵站在落叶的树下,黄昏的光打在他的额头上,这让他的眼窝显得尤其深,他线条坚毅的侧脸,金发柔顺地梳在脑后,望过去,他的神情令人联想起峡谷中的风雪。他的目光落在一片落下的叶子上,叶子上面有着红色的什么,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的手指被不知什么东西割破了,正在出血。

      虽然明知联系被斩断后她身上已经不会再出现同样的伤口,她依然觉得自己那根完好无损的食指传来一阵刺痛。为了转移注意力,也为了提醒兄长自己的到来,她故意踏出了重重的声音,努阿达回过头来,快速收拾起了先前的表情,很自然地对她身后的一串猎物表达了赞叹。

      努阿拉松了口气,松开那些已经失去价值的猎物,捧起了兄长的手:“怎么会受伤?这里似乎只有落叶。”

      “You hurt me。(你伤害了我)”

      公主心里一紧,无辜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努阿达叹气道:“这只是一个玩笑。”他低下头,用自己的用额头碰了碰她的,这是他们幼年时常做的动作,代表着上一次争执的告一段落,向对方发出的和解讯号。

      努阿拉心底的喜悦一下子扩大到无以复加,她仰起脸,同样碰了碰努阿达的额头。

      “我真高兴。”

      “记得我说的需要时间吗?那么现在,是时候了。还有……玫瑰枝状皇冠是公主戴的,my princess。”精灵王子把那顶代表和解的金冠轻轻戴在努阿拉的头上,金冠在努阿拉的发间闪烁着迷人的光泽,努阿达忍不住又低下头亲吻了一下她的头发。

      努阿拉终于明白了他手指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以及那句“You hurt me”的另一重含义。她忍不住笑了起来:“I will never hurt you again,never.YOU EARN MY PROMISE.”

      未来漫长,幸好他们还有彼此可以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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