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绕枝来》花知否

66、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赵贯往乐绫宫里去的时候，正巧听见了晋她为贵妃的旨意，不由得愣了一愣，他在原地站了很久，终是走了过去。
　　乐绫躺在床上接的旨，谢钧特意嘱咐了不要她下床，宣旨的人倒也不敢造次。
　　赵贯走路的步子很轻，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多少年没有这么小心翼翼过了。似乎还是在几十年前，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也曾有所畏惧，也曾如履薄冰。
　　“谁？”乐绫从床上坐了起来。
　　帘子动了动，赵贯从后面走了过来，一张沟壑纵横的脸探了出来，向来眼高于顶的他，此时此刻竟有几分讨好的意思：“是我。”
　　乐绫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她的心情有些复杂，顿了顿，唤了一声：“赵丞相。”
　　赵贯不知道该如何言说自己现在的思绪，他想要认她，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未必想认自己。
　　他在一旁坐了下来，将准备好的补品放在了桌子上：“这些都是我命人寻来的上好补品，有许多是宫里也不曾有的。”
　　“谢丞相关心。”乐绫道了谢，看了一眼那些补品，没再说话。
　　“你……”赵贯的声音哑在喉间，很是艰涩地道出半句话，“你母亲她……”
　　乐绫就猜到他第一件事情一定会问自己的母亲，那日行刺的时候，从他口中脱口而出的“晚宜”二字，她绝不会听错。只是母亲的事情她一向不是很清楚，兴许是她以前的故交也未可知。
　　便答道：“多谢赵丞相挂念，我母亲挺好的，只是腿脚不便，是以未能上京。”
　　赵贯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她还活着？”
　　乐绫的脸黑了黑，生硬道：“那是自然的，我母亲体态康健，丞相为何要平白咒我的母亲？”
　　“我，我没有那个意思。”一向雷霆手段的赵贯竟也结巴了一下，眼中的戾气一点点消散，反而多了几分难得的柔情，“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既然是这样，你母亲现在人在哪里？我这就派人将她接过来。”
　　他和晚宜，有多少年没有见面，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没想到她独自一人带着女儿在外面生活了这么多年，即使是腿脚出了问题，也从来没有过来找过自己，想来，当年的自己，该是让她伤透了心吧。
　　躺在床上的乐绫轻声道：“不劳丞相费心，陛下已经派人过去了。”
　　自从出了言奎的事情，母亲那里就不再安全了，言奎拥有无字书通天遁地的神力，自然可以随随便便穿梭到乐家村，到时候如果伤害到了母亲就不好了。所以一出了事情，谢钧就马上派了人手去乐家村接人，在床上躺了这么些日子，想必她也快到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乐绫看向赵贯的眼睛，“大概还有七日母亲便会到了，既然赵丞相和我母亲是旧识，那有些话还是当面同她说比较好。”
　　赵贯生硬地点了点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两人都不说话，空气一时凝滞，倒还不如做海棠糕来的自在。
　　“你怎么会姓乐？”赵贯又问道。
　　乐绫愣住，没有说话。
　　“我……”她抬起头来，“我是乐家村的人，自然姓乐了。”
　　赵贯似是了然般点了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了。
　　其实他很想再和她多说说话，很想听她叫一声父亲，可他也知道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
　　“你好好在这里休息，养好身子。我会给你找全京城最好的大夫，不让你留下什么病根。”赵贯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絮叨，“宫里若是缺什么、短什么，你便派人去丞相府告知我。”
　　乐绫有几分诧异，不知道他为何这么关心自己，却还是点了点头。
　　赵贯站起来的时候，谢钧正大步朝这边走来，他原本想要去找赵平俞算账，可听见赵贯朝乐绫的宫里来了，便马不停蹄折了回来。
　　一进门，谢钧的语气便极为冷冽，带着几分隐隐的威胁。
　　“丞相。”
　　赵贯偏头看向他，嗤笑了一声：“陛下如此大动干戈，是怕老臣伤了你的贵妃吗？”
　　谢钧看也不看她，径自走到乐绫身边，关切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事？”
　　乐龄摇了摇头，看向他的眼睛，心中安稳了几分：“丞相只是过来给我送些补品罢了，陛下别担心。”
　　听她说罢，谢钧方才松了一口气，他过来的时候一直提着一颗心，生怕赵贯对她有什么不利，毕竟自己在他的威慑下生活了这么多年，不是不懂他的手段。
　　他伸手托着乐绫的后脑，小心翼翼让她躺了下去，轻声道：“你身体还没有好全，不要说太多话，尤其是跟外人。”
　　赵贯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隐隐叹了一口气。他掌控谢钧这么多年，处处压制着他，甚至想过谋朝篡位，让这个天下改姓为赵。可如今，他最宠爱的贵妃就是自己的女儿，这样未免也太过讽刺了。
　　而他，险些杀掉了自己唯一的女儿。
　　谢钧确认乐绫没有事之后，便转身看向了赵贯，直截了当道：“丞相，你的堂侄女赵平俞推了贵妃下水，这件事情，你可知晓？”
　　赵贯静默地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他甚至抬眸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换在以往，他是决计不敢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讲话的。
　　乐绫想要上前拦住谢钧，让他不要冲动，可她现在身子还很弱，没有办法起身，只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谢钧恍若未闻，步步逼近，眸色沉沉如水：“朕要处置赵平俞，丞相可有意见？”
　　四周很安静，两人对视，空气里却闻不见一丝剑拔弩张的味道。
　　赵平俞即使做错了事，也是姓赵的，动了她，也就是要动她背后的赵氏。谢钧这句话，绝不是单单要动赵平俞那么简单的事，也许，他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傀儡皇帝，也不再是任人搓圆揉扁的小孩子了。
　　可赵贯却笑了起来，胡子随着他的笑容动了动，整个人显得有几分亲切。
　　“陛下说笑了，陛下处置自己的宫妃，同老臣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