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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不白不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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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里气氛十分压抑。
曹奎将郭昊天从监狱里带出来后,郭昊天不肯走,狠狠地说了一句话:“我要见小徐。”
曹奎大骇,“少爷,徐一龙是死罪,被关在死牢。没人能进去!”
小徐本命徐一龙,跟了傅云琛之后,大家都叫他小徐。
郭昊天面露狠厉道,“我要替云琛问清楚,他究竟为了什么要坑害云琛!”
曹奎为难道,“不是我不想帮您,只不过,看守死牢的人都是郭炎的部下。我无能为力啊。”
郭昊天冷哼道,“他算什么东西?父亲面前的一条狗罢了。你只管带我去,我自己想办法进去。”
曹奎见郭昊天决心重大,非去不可,想起傅云琛往日待自己的好,咬了咬牙便领着郭昊天往死牢走去。死牢在军营的最深处,由专人看守,只关押重型犯,特别是革命党和刺客。
郭昊天和曹奎走到门口便被拦下,那人自然认得郭昊天,伸手拦住他。
郭昊天板着脸说,“我奉大帅的命令,来问死刑犯几句话。”
那人道,“少爷,我们没接到郭副官的通知啊。”
郭昊天气得一巴掌扇向他,“我看你也要造反是不是!他郭炎是什么东西?!我堂堂大少爷,封我爹的令来问话,也要经过他?”
造反这个词可是个大帽子,连傅云琛都被下狱,何况他一个小兵。官僚的这一套果然奏效,守卫稍有收敛,谄媚道,“少爷息怒,属下也是奉命办事。只不过监狱的钥匙不在属下身上。不晓得大帅有没有给您。这犯人罪大恶极。只有郭副官和大帅身上才有监狱门的钥匙。”
郭昊天急中生智,摸出一把随身带的房间钥匙,在守卫面前快速地晃了晃,“我只是问他几句话,你们少磨磨唧唧的。”
几人面面相觑,心道不能得罪郭昊天,以后他可是大帅啊。不过是去问几句话,难道徐一龙还能长了翅膀飞出去?于是让开一条缝,让郭昊天进去。
但只许郭昊天一人进入,曹奎被拦在了外面。
郭昊天啧了一声,“真麻烦。”便赶紧闪身走了进去。
死牢阴森潮湿,不见天日。郭昊天好不容易摸到了最深处关押徐一龙的地方。铁门的最上面留着一小块缝隙透气,铁门之后便是一个不足几平米的小房间,没有窗户。
“徐一龙!”郭昊天喊出了小徐的名字。
小徐趴在地上,奄奄一息。他在提审时,被打得遍体鳞伤,腿也被打断了,现在只能趴在地上等死。
“……郭少爷……”小徐的声音很轻,郭昊天一听便知道他受了很多折磨。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刺杀我爹?是谁指使你干的?你又为什么要陷害傅云琛?”三条罪状接连抛出,郭昊天气急败坏,只等小徐给他一个交代。
小徐沉默片刻,在监牢那头,凄惨地笑了。
“我没有陷害傅爷。”
郭昊天听他话带哭腔,悲怆不已,心中一动,问道,“那血书是谁写的?”
小徐勉强爬到门口,贴着铁门缓缓道,“我被他们打得不省人事,他们抓着我的手,想伪造一封血书易如反掌啊……”
郭昊天隔着铁门也能想到小徐此刻的惨状,“可,他们怎么敢诬赖傅云琛……你又有什么理由刺杀我爹?难道你不知道你会害死云琛吗!他为了你的事,被我爹抓住下狱,已经关了三天了。眼下我们东奔西走就是为了救他,只要你肯翻供,云琛还有生机啊!”
小徐听到此处,凄凉道,“是我一时糊涂,对不起傅爷,做出这种事……但我没有出卖过他,我从头到尾都没出卖过他……”
郭昊天问,“那究竟是谁收买你?你是为了钱吗?你缺钱你可以找我,可以找云琛,为什么……”
小徐咳嗽起来,“我要的钱不是一笔小数目,我跟傅爷借过钱,不能再借了……”小徐断断续续的说道:“我老家在佛山,我还有一个弟弟叫徐一虎。以前我们俩都是镖局的镖师。后来,弟弟染上了鸦片,武功也废了,还欠了鸦片馆很多钱……家里要帮他抵债、戒毒,卖掉了房子,几乎花光了积蓄。我拿着仅剩的一点钱去赌场想翻本,没想到中了老千……我被赌场追债追到家里,他们□□,我一时失手打死了人……对方要我坐牢,可是如果我坐了牢,家里那么多债谁去还?后来一虎说,横竖他已经是个废人了,留在世上也是拖累家人,不如代替我坐牢。让我出去挣钱还债,迟早一天把他赎出来……”
“我经乡人介绍,来到陵城,给赵老做保镖。赵老知道我家的情况,前后借了不少钱,但我家里是个无底洞……填不满的……再后来,我跟着傅爷。傅爷待我也是有情有义……我是一时鬼迷心窍啊。那位爷说,只要我答应刺杀郭大帅,就可以把我弟弟放出来,还能抵掉债务……他是个人物,在广州也有关系,我相信了他。”
“我知道我对不起傅爷,狼心狗肺,禽兽不如。可是那位爷说,有他在,傅爷不会有事。我……”
郭昊天听到这里,心中无比复杂,小徐的悲惨身世忽然让他狠不起来这个人。可是,如果他刺杀成功,那死的便是自己的父亲。
郭昊天只觉,小徐不过是一把枪,真正狠毒的是他背后的人。
这个人利用小徐的特殊身份,如果小徐成功,他能除掉郭长林。如果小徐失败,他也能通过此事离间傅云琛和郭长林。
一箭双雕,好歹毒啊!
“你告诉我,这人是谁!”
小徐一怔,逃避道,“我发了毒咒,不能说!”
郭昊天喊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替他保守秘密?你知不知道我爹随时会把你拖出去枪毙!你知不知道再拖延下去,云琛也会出事!你被他骗了!他是个无耻的骗子!”
小徐惨笑道,“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如果……如果大帅不打算放傅爷出来,您就去找一个人,他一定有办法。”
郭昊天急道:“谁!”
“张,崇,岳。”
小徐一字一句的说完,便听牢外传来人声,却是郭炎带人闯了进来。
“听说少爷奉命来问死刑犯几句话,我怎么不知道啊?”
郭昊天掏出之前藏好的手枪,指着郭炎道,“狗仗人势的东西,你也配来问我!”
郭炎佯装害怕道,“少爷,枪可是会走火的。”
郭昊天厉声道,“小徐说了,那封血书是你们抓着他的手指写的。谁给你们的狗胆,竟然敢伪造证据诬赖傅云琛!”
郭炎耸了耸肩,“少爷,您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刺杀大帅事关重大,这么重要的证物,我们怎么敢肆意伪造?除非——”
郭昊天猜到了他的意图,当场呆住,怔然道,“你胡说!爹怎么会……”
郭炎看准郭昊天放松警惕,立刻使眼色,命人上去抢下了他的手枪。郭昊天被制住,恼羞成怒道,“郭炎!你怎么敢!”
郭炎理了理帽子,坦然道,“少爷,我看您是做少爷做傻了。大帅看不惯傅云琛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管是不是傅云琛派人来刺杀大帅的。这顶造反行刺的帽子,他是摘不掉了。”
郭昊天瞪大眼睛,愤怒地望着郭炎。
为什么?
“你以为,若没有大帅的首肯。我们敢伪造血书去拿傅云琛吗?”
为什么!
“你以为,小徐翻供了,就能救傅云琛吗?”
郭炎讽刺的笑了。
“我的大少爷,您别天真了。大帅要的,不是真相。”
郭昊天咬牙切齿,恨不得撕碎了郭炎。
“大帅要的是筹码。傅云琛就是筹码。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劝您不要惹事,惹大帅生气。”
“郭炎!”
郭炎命令道,“把大少爷带回去!”
郭昊天挣扎道,“我不走!你有本事把我也关起来!”
郭炎冷笑一声,“关您?我可不敢。”接着他指挥道,“你们把徐一龙拖出来!”
郭昊天惊恐道,“你们要干什么?”
郭炎冷冷道,“大帅的吩咐,罪犯徐一龙,马上枪决!”
郭昊天死命挣扎,“不可以!”
郭炎又道,“您想看枪决过程吗?行,不过,咱们还差一个人。”
郭昊天绝望道,“你……”
郭炎调转方向,大声道,“大帅的吩咐,把傅云琛也带出来,一起看枪决!”
郭昊天是被人驾着带到靶场的,这里原本是练习射击的地方。此刻,居然成了处决犯人的刑场。
郭昊天从没想过,他会被如此对待。他恨透了郭炎,恨不得一枪打穿他的脑袋。但他更恨的,是郭炎背后的权力,他父亲的权力,对他人生死掌控的权力。
“傅云琛……”郭昊天看到了傅云琛被人推着从另一边走了出来。
郭昊天被人按住,自然不能过去,他遥遥望着傅云琛。傅云琛脸色苍白,只穿着一件衬衫,头发凌乱,十分憔悴。
傅云琛几天都见不到阳光,突然被拉出来,还有些不适应这白天的光线。他看见了不远处被人按住的郭昊天,又看了看傅围,便有了计较。
不一会,徐一龙被拖出来了。
小徐被打断了腿,只能被拖着走,他浑身是血,不成人形。郭昊天看到他的惨状,不忍心的抽了抽嘴角。
傅云琛亦是觉得小徐惨状刺目,这几日肯定受到了很多非人的待遇。可是,这些都是他咎由自取,刺杀大帅,是万劫不复啊。
小徐被扔在地上,他抬起头,望见了不远处的傅云琛。
“傅爷……”
傅云琛听见了他的声音。
“小徐。”傅云琛平静地说道,“这件事你做错了,就要承担后果。”
小徐没有说话,他的血泪只能往肚子里咽。走到这一步,没有回头路了。负债累累的家庭,代替自己锒铛入狱的弟弟……如果能用自己一条性命换来全家的安稳日子,也是值得的。
“我没想过会拖累到您。那封血书不是我写的。”小徐愧疚道,“我啊,一个粗人,什么都不懂,只会点拳脚功夫。值钱的,也就这条命了。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我都认了。只求您能平安。”
傅云琛猜到他死期将至,心中复杂,悲哀道,“我明白你的苦,你我都是一样的人。我们很像。”
“您不一样,您是要做大事的人。”
傅云琛凄凉一笑,“你跟我了几个月,今天我也在这,就当送送你了。”
郭炎出声道,“好了好了,你们主仆情深就到此位置吧。傅云琛,今天,赵老去帮你谈了。不过,大帅并不满意。看来,赵老是仍然不知道你所处的困境啊。”
傅云琛抬头看他一眼道,“你帮我转告赵老,我傅云琛不需要他在四处奔走了。大帅,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郭炎道,“知道你是条好汉。大帅才不杀你,不过,徐一龙是活不了了。今日,必须枪决了他。”说罢,他挥了挥手,示意士兵将小徐绑在柱子上。
傅云琛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仿佛看见了自己的结局。不知不觉间,他视线模糊,双眼含泪。
小徐满脸血污,却仍看向傅云琛的方向诚恳道,“傅爷,我对您有愧,您对我的恩德,我徐一龙这辈子没机会报答了。来世,做牛做马,也要回报您。”
傅云琛冲他微微一笑,“走好。”
郭炎发出一个手势,行刑的士兵举起了步枪。
砰——
一颗子弹打穿了小徐的脑门,小徐身体抖了一下,接着就垂下了脑袋,一动不动了。他想起了自己曾经也做过相同的事,为了一己私欲,将三青帮曾经的二帮主崔二沉海。当时他不懂傅云琛为什么要指责他,现在他明白了。剥夺人命是很残忍的事。
傅云琛木然地看着小徐,他内心甚至没有愤怒了。他捏了捏眉心,抬头看着灰暗的天空,不想让眼泪流下来。
郭炎厉声道,“徐一龙罪无可赦,暴尸三天以儆效尤!至于傅云琛,大帅认为把你总是关在牢里不太好,所以,晚上你就别回去了,就在这靶场待着如何?”
傅云琛麻木的站在原地,任凭士兵将他双手绑起来,推进一个木制的囚笼里,就这么光天化日地关在外面。
郭昊天挣扎的站起来,“郭炎!你不要欺人太甚!这究竟是你的命令还是我爹的命令!”
郭炎摊手道,“若您不信,可以去问大帅。”
郭昊天看了一眼靶场上的傅云琛,“我自然会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