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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非白即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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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玉强到郭帅府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张崇岳那。
“赵玉强登门待了多久?”
“时间很长,他出门的脸色很差,似乎是吵了一架。”
张崇岳敲了敲桌面,“赵玉强代表三青帮,如今郭长林挟持住傅云琛,将他下狱,就是想利用此事,发难三青帮。赵玉强重情重义,德高望重,不会坐视不理。我猜郭长林一定是狮子大开口,问赵玉强要了一大笔钱作为两边调解的筹码。”
何副官道,“那,我们就坐山观虎斗!”
张崇岳摇了摇头,“事情因我们而起。小徐是救不了了,但傅云琛一定要保住。”
何副官不解道,“可是,如今的情况,不正是您早就预料到的吗?当初您找小徐刺杀郭长林,不正是因为,即使刺杀失败,也能造成三青帮和郭长林互相争斗的局面吗?经过此灾,傅云琛和郭长林肯定要一刀两断。那不是正是您希望看到的吗?”
张崇岳一夜没睡,眼睛熬得发红,“我们不能高估赵玉强,谈下来便好,如果谈不下来……”他脑海中猛然冒出傅云琛昨天说的那句话——如果连你都要害我,那我岂不是死有余辜。
“副官,我们带来陵城的钱,抛去军需,还剩下多少可以?”
何副官快速地想了一下,“大概还有四、五万。”
张崇岳咬了咬唇,“你马上打电话回北京,让账房算出我所有能动的资金,将这些钱全部兑换成金条。”
“将军!”何副官猜出了张崇岳要做什么,“您,不会是想……”
“郭长林要的是一大笔钱。”张崇岳紧张道,“如果赵玉强谈不下来,傅云琛的境况就危险了。如果我这边不准备好,谁来救他?”
何副官站在原地,并没有动。
“还不快去!”
“将军,”何副官冷静道,“您一向冷静持稳,可是从昨天夜里就开始自乱阵脚了。这不像您。”
张崇岳揉了揉眉心,尽力掩去眼中的担忧。
“我骗了他。”张崇岳愧疚地喃喃自语,“我一生骗人无数。可这一次,我觉得自己,不是人。”
何副官看着那已经枯萎的百合花,说道,“傅少爷会没事的。”
张崇岳心想,就算他人没事,也会脱一层皮。
印象中的傅云琛总是身穿黑衣,孑然一身,眉眼冷冽如月光,骨子里却温柔害羞,澄澈若雪。然而至刚易折,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傅云琛若想化茧成蝶,非遭此劫不可,郭家于他只是一座囚牢。不管他今后要飞到哪,郭家必舍不可。
“此番,如果郭长林敢伤傅云琛一根毫毛。我会亲手了结了他。”张崇岳狠狠赌咒道。
陵城,鸿意楼。
赵玉强走上二楼的包厢。郭昊天在屋中来回踱步,他从家中逃出,派人送信给赵玉强,就是想与他一同商量如何救傅云琛。
郭昊天等了很久,头发都被抓乱了,让他显得很狼狈。见赵玉强进来,忙迎了上去。
“赵老!”
赵玉强见到郭昊天,便想到郭长林的嘴脸,脸色不善,“你请我来干什么?”
郭昊天自知立场不明,便端了一杯茶双手递给赵玉强。
“家父做什么,昊天人微言轻,实在无力劝服。如今云琛蒙难,我不能坐视不理。家父是怎么跟您说的?”
赵玉强接过茶杯,“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信不信此事是傅云琛所为?”
郭昊天抬起头来,眼神坚定,“我郭昊天用性命担保,傅云琛绝对不会做这件事!”
赵玉强又问,“你这么信他?”
郭昊天答道,“他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我很清楚他的为人。此事一定是有人诬赖!我会找小徐当面对质,问清他究竟是受何人指使!赵老,小徐是您推荐给云琛的,您就不怀疑吗?”
赵玉强赞许地点了点头,又叹了一口气道,“我担心,是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了小徐。”
郭昊天费解,“小徐一定是个可靠之人,您才会让他保护云琛。那他究竟有什么把柄落在别人手中了?能使他背叛云琛,甚至诬陷他?”
赵玉强道,“现在不是探讨这个时候,就算小徐有心翻供也没有机会。如今我们只能先想办法保住傅云琛,他在监牢里多待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
郭昊天闻言,神色紧张,“我,我不信家父会……”
赵玉强瞧他性格刚正,却仍有涉世不深的天真,自觉不要在他面前透露太多有关郭长林的恶毒,只道,“既然你来见我,证明你有心救他。既然如此,就不要畏手畏脚。郭大帅跟我谈了,只要三青帮能拿出诚意给他,他就会放了傅云琛。”
郭昊天两眼放光,“什么诚意?”
赵玉强说出了郭长林提出的条件。郭昊天瞬间惊愕,这跟抢劫有什么区别?爹分明是有意刁难!
“我现在要去商会见会长,他是我的老朋友了,相信能谈得下来。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去?”
“去!”郭昊天咬牙道,“莫说是去求他们,就是刀山火海,我都要去!”
赵玉强赞许地点了点头,“好,那跟我走。”
郭昊天原本信心满满,但跟赵玉强来到商会后却满心失落。商会会长听说原委后,纷纷沉默,他们的产业虽然属于挂在三青帮名下,但却是独立的法人,房屋地契都归个人所有。从没有过契约上交的说法,除此之外,五成的营收上缴,也闻所未闻。就是寇勋时期,也只是三成。
会长道,“赵老,那郭长林明摆着是勒索。傅云琛是他义子,他怎么反过来用傅云琛要挟我们?我看这件事有蹊跷,保不齐是郭长林和傅云琛一起上演的苦肉计。用此计蒙骗我们的产业,您不要上当啊!”
郭昊天激动道,“你血口喷人!”
赵玉强拦下冲动的郭昊天,坦言道,“傅云琛是被诬赖,眼下只有先将他保出来,再谈其他。”
会长犹疑道,“连你们都知道他是被诬陷的,为什么郭长林让要拿他,难道他对傅云琛的信任还不如你们?”
赵玉强焦急道,“眼下傅云琛和小徐被分开关押,郭长林手中又有小徐指认傅云琛的血书,傅云琛是百口莫辩,只要我们能拿出诚意证明傅云琛没有造反之心。郭长林便不会动他。”
会长为难道,“老赵,你不要怪我冷血。虽然傅云琛是三青帮帮主,但他上任以来并没有做出什么贡献。如今他被捉拿下狱,是他自己识人不善,为什么要殃及帮内?郭长林都不顾念父子之情,非要拿他下狱,我们还管那么多做什么?这是我们辛辛苦苦打下的产业,这年头想做点赚钱的正经买卖不容易。如果把房屋地契交给郭长林,岂不是半生心血拱手让人?”
会长字字句句都像一把刀戳向郭昊天。他越听心越寒。
赵玉强又苦口婆心劝了一阵,“只是暂时抵押,傅云琛一旦出狱,一定会想办法帮你们拿回来的。”
会长摆了摆手,“我不能拿大家的命根子做赌注。当初你要推举他的时候,我就不同意,一个黄口小儿,哪里承担得起这么大的责任?!现在倒好,连累了我们。”
郭昊天忍无可忍,怒道,“当初是你们求着云琛作你们的帮主!现在他受了难,你们不帮也就算了,还在这说风凉话!”
会长不认得郭昊天,大骂道,“你是哪里来的?这里也有你说话的份!”
郭昊天还要再说,赵玉强拦住他,劝道,“小孩子不懂事,你不要生气。”
会长白了郭昊天一眼,“老赵,你是怎么想的?”
赵玉强慢慢道,“唇亡齿寒,如果我们对傅云琛见死不救,江湖上会怎么看我们?以后还会有人敬畏我们三青帮吗?再者,你以为我们不交,郭长林就不会抢吗?他已经缺钱缺疯了。要是傅云琛不在了,没有人维系两边,那郭长林更不会跟你客气。”
会长一拍桌子,“怎么摊上这么个冤家!”
赵玉强思索半天,道,“想让大家都交,肯定不行。你看大家先统一罢市如何?如果我们罢市,对陵城来说,也是一桩大事。事情一闹大,兴许有的谈。”
会长想他说的有理,“罢了。我去通知各位老板,先罢市,表明一下三青帮的态度。傅云琛再怎么说也是我们的人,这么被人欺负也不行。”
商会会长这边暂时谈妥。各位老板卖赵玉强面子,都同意罢市。
酒楼和赌场纷纷关门谢客,罢市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郭长林那。郭长林正站在二楼望着帅府外黑压压的劳工们。
“码头也停工了?”
“起码歇了一半的人。”
“这群穷鬼!”郭长林骂道,“上一回为了傅云琛就来围过,今天又来,当这里是菜市场啊?!”
郭炎道,“他们要求真相。说是希望大帅不要被蒙骗。”
郭长林怒道,“劳工罢工,酒楼赌场罢市。好一个傅云琛,他一出事,还真有人这么讲义气和他共进退。我就看看,他们能坚持到几时!”过了半晌,他又说,“昊天呢?”
“还跟着赵玉强东奔四走。”
郭长林气得吹胡子,“这个孽子……非气死我不可!算了,随他去吧,如果能说得动那帮老东西点头,倒也不错。”
同样的消息也传到了张崇岳那里。
何副官本以为事情开始有了转机,张崇岳却不乐观。
“没用的,这些劳工势单力薄,无异于蚍蜉撼树,螳臂挡车。”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郭家就算只手遮天,也不会如此不顾民意吧?”
张崇岳看着窗外昏暗的天色,忧思道,“一旦这雨落下来,集会的劳工会少一半。他们大多穷苦,有一家子人要养,只要郭长林派人一个一个说服,总会有人退出。只要有一个人退出,就会有两个三个……那些酒楼赌场也是一样。”
“那这么说,到最后,他们能不能保住傅云琛还能难说。”
张崇岳问,“北京那边回电了吗?”
“账房正在盘算,您也知道,家里的账户太多,要全部清点需要时间。”
张崇岳揉了揉太阳穴,“嗯,如果跟银行置换金条来不及,就把我争藏的那三个明元青花拿去给财政部的副部长。他垂涎很久了,如果他要,让他拿金条来换。”
何副官想起那几个号称价值连城的宝贝,为难道,“还没到那步……”
“让你去就去,少废话。东西没了还能抢,人没了拿什么抢?”张崇岳瞪他一眼,“婆婆妈妈的!”
“属下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意思你还站在这!”
何副官讨巧似的看着桌上的花道,“这花都枯萎了,我扔了吧。”
张崇岳出声阻止道,“不许仍!”
“将军,这花开不了了。”
张崇岳看着枯黄萎靡的花瓣,没由来的心里一痛,“不知道,他在牢里怎么样……这花,放着吧。”
何副官知道张崇岳在想什么,坦然道,“将军,您已经做出的事,这时候后悔,来不及了。”
张崇岳一怔,“……那丢了吧。不过,不必换新的。花瓶就这么空着。”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