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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倾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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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发,如果你还在的话,肯定又要骂我不懂克制,一本正经地板着脸说我不配当武士吧。”银时烦躁地揉乱本来就打卷的白发,声音有些颤抖:“银桑我啊,其实对世界啊国家啊大义之类的东西一点兴趣也没有,能不能当上所谓的武士也不在乎。我想保护的东西,从来都没有改变,一直是老师和……”
老师和谁?
桂其实有些期待从银时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但没能听到最后,因为死亡时刻的来临强迫他穿越回尸体旁,在真选组的临时停尸房。
他的尸体已经被仔细处理过,看起来是手艺极好的入殓师,破烂的地方都修补得差不多,虽然不能还原到最佳状态,但一眼看上去没那么凄惨。真选组的几名要员围在旁边,首先开口的是冲田,这个总是追逐自己的天才剑士,此刻用无比惋惜的口吻说:“可惜了,还没有机会跟他认真打一场。”
“桂虽然是我们的敌人,却起着牵制攘夷志士行动的作用,让稳健派和激进派保持微妙的平衡,江户才没有陷入恐怖袭击的危机。现在他一死,局势肯定大乱,高杉一派说不定又要掀起一阵血雨腥风。”土方看似不在乎地叼着烟,狠狠地吸了一口:“说实话,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我都希望他活着。”
“可是我们真的不利用这次机会,把攘夷志士一网打尽吗,那些人肯定很想夺回党首的尸体。”小声参与讨论的是个很没存在感的家伙,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吉米还是红豆包之类的,桂有点记不清了。
“这次就算了吧,尊重对手,尊重死者,桂是个值得敬佩的家伙。”最后开口的是近藤,除去敌对的立场,同为武士,他们也算惺惺相惜:“而且真选组不是会用死人做筹码的下三滥组织,只不过他的尸体停放在这里确实不妥。为防夜长梦多,明天就火化吧。山崎你操办一下,不要太简陋了。”
近藤说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装着一叠大额钞票:“骨灰没有人来认领的话,你去选一块墓地安葬,别太寒酸。”
“这是我和总悟的份。”土方也从衣袋里取出一个白包,最后又看了一眼桂的尸首:“安息吧,敌人,下辈子有机会再做一起吃蛋黄酱的朋友。”
“银时,你这家伙还比不上真选组啊。”没想到追追逃逃的对象,居然把自己的身后事安排了,而某个童年挚友却连最后一面都不想来见,宁愿去打小钢珠还要喝花酒。桂相当怄气,可是想到明天就要火化,心头又多了许多酸楚。
他先去了北斗心轩,打算跟樱道别,再打听一下银时真正喜欢的人是谁,免得这个疙瘩在心里老也消散不了,揶得人浑身都不舒服。要是不知道答案,他可能真要死不瞑目了。
结果樱却说,他喜欢的是你。
怎么可能,桂的第一反应就是樱为了安慰即将升天的他说了慌。可是继续追问也没有结果,眼看时间一点点逝去,不敢再耽误,因为他想在最后的时刻呆在银时身边。但回到吉原却没看见白夜叉的身影,找了许久才发现他带着几大包东西,推着一辆小板车,干翻了真选组的巡逻,正在偷自己的尸体!
“事到如今你打算拿我的尸首去干嘛,这也不是回万事屋的路啊。”桂追在银时后面一路出了城,远远走到一片人迹罕至的河滩。
银时把车卸载空地上,拿木刀去周围砍了不少枯枝,简单搭了个架子后,把党首的尸体小心地放上去。那几个大包里面装的都是桂小太郎的旧物,衣服鞋袜头带毛笔之类的,也尽数撒在周围。最后又从两个大纸箱里取出许多白色的永志花,耐心地装点一圈,剩下的编了个花环戴在桂头上。
“不会吧,你打算在这里火化我?”看到银时提着两桶汽油过来,桂终于淡定不能:“我去,你要不要这么操蛋啊,为了省焚化费直接浇汽油烧?你旁边放那几袋棉花糖和番薯是闹哪样,别告诉我你打算一边烧我的尸体,一边烤棉花糖和番薯吃!”
银时当然听不到幽灵的呐喊,他久久凝视桂的脸,慢慢地说:“我不会让高杉把你抢走,也不会让你落在真选组手上。假发呐,无论你是活着还是死了,不管是迷失在肉球的世界还是在三途川的彼岸,你都是银桑的人,就连骨灰也得属于我。”
他的唇,最终落在尸体的额头。
那一刻桂呆愣在原地,胸腔里不知道被什么填满,刹时潸然泪下。原来樱没有说谎,银时喜欢的天然呆笨蛋真的是自己啊……
“怎么会是这种剧情,这下不就是两情相悦了吗,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总是无视我,而且表现得一点也不在乎呢。”留在世间的时间很短暂,只能论秒算,桂心中的悲哀被无限放大。
他以为自己能平静地离开,可是现在,太过冲击的信息让党首心绪紊乱,犹如万箭穿心。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许多片段,那是每一次交错而过的身影,是永远也抓不住的仰慕的背影。如果自己再大胆一点,如果可以超越同伴的羁绊,如果能冲破内心的束缚,现在的他们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可惜,没有如果。
“假发呐,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断指之约。”银时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怕你喝了孟婆汤会忘记银桑,现在给你一个今后相认的信物。”
银时笑着,目光专著,仿佛在进行什么神圣的仪式一样。
他摊开左手,用刀尖划破小指的指腹。
察觉到他要做什么的桂立刻扑过去,即使什么也抓不到,依然努力地想阻止银时:“住手,你疯了吗,不要伤害自己!”
“哈哈,真的好痛啊,要剥自己的骨头果然有点逞强。”十指连心,要把指骨从肉中完整剥离下来,那种剧痛比斩断手指更强烈。银时痛得冷汗直流,脸上却一直带着笑意:“假发啊,真的太痛了,所以银桑只能给你一节小指,千万要珍惜啊。”
他把那段带着血肉的指骨放进桂的手心,轻轻合拢。
“你是笨蛋吗,求你了,别这样。”桂已经泣不成声,宁愿自己被碎尸万段也不想看见银时伤害自己。那一刀刀的切割,比落到自己身上更难以忍受,犹如冰冷的利刃将他凌迟。
他从不知道死亡是如此痛苦的事,不是因为生命终结,而是无能为力:“为什么要这样,我宁愿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我宁愿你没心没肺地活下去,我宁愿你喜欢上我以外的任何人!不要伤害自己,这比杀了我还让我痛苦!”
桂跪在银时面前,双手合住他鲜血直流的手,而银时却看着他的尸体,笑着流泪:“假发,我爱你。”
汽油浇上去,火光一闪,党首的尸体便被烈焰吞没。
银时在不远处席地而坐,烧了一堆篝火,还真的开始烤棉花糖和番薯。桂跪坐在一旁,不敢看身后的熊熊烈焰,只是盯着他深爱的男人,像要把他的容颜印刻在灵魂深处一般,一直一直看着。
没人说话,只有火焰燃烧的声音,和空气中弥漫的无法描述的气味。
“到底是哪个笨蛋说番薯就着棉花糖吃会特别美味的,好难吃啊,难吃得银桑都掉眼泪了。”银时一边大口大口地啃番薯,一边往已经塞不下任何食物的嘴里强塞棉花糖,他的脸颊撑得鼓鼓的,一股搞笑艺人的样子,泪水也怎么也止不住。
那是战争时期的事,长期缺乏物资导致白夜叉糖分摄取不足,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桂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到处托人弄点甜心来。虽说高杉那个大少爷要什么都搞得到手,可是一听是给白夜叉准备的,马上就把甜食收了回去。后来还是坂本辰马赶来救急,贡献出半袋棉花糖。
这点分量塞牙缝够不够,桂思来想去又弄了几个番薯。那个季节的番薯已经熟透,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食材,但烤熟之后里面如融化的糖糕般松软甜糯,甜甜蜜蜜滋味好得很。
他小心地剥掉皮,把番薯挖出来加上千方百计讨来的一点砂糖和牛奶加工成膏体,再把烤得融化的棉花糖铺在上面,最后撒了点葡萄干,做成一个简易的蛋糕。银时虽然抱怨这么简陋的东西怎么吃得下去,却还是吃得一干二净,最后还舔碗。
“原来你还记得。”桂红着眼,万千思绪涌上心头:“银时,我舍不得离开你。”
与此同时,白夜叉也几乎是同时开口:“假发,别走好不好,银桑再也不会那么欺负你了。”
死亡的来临,才让错过多年的两人认清心中的情感,才发现那股割不断的羁绊其实早已变成了爱情……
一人一鬼这样坐了很久,直到火焰渐渐熄灭,白夜叉吃完那些所谓的难吃的番薯和棉花糖,开始收集党首的骨灰。柴堆的温度自然比不上焚化炉,并没有完全烧尽,那些细碎的骸骨,犹如白夜叉现在的心,碎成了一片一片。
他把骨灰装进一个月白色的布袋,仔仔细细扎好,又拿出一个很漂亮的玻璃糖果罐:“假发啊,棺材也好,墓地也罢都不是银桑这种穷人买得起的。反正你活着时也是个不挑住宿的人,现在呆在专属玻璃房里应该也没意见吧。这可是我最喜欢的嘉云糖的罐子,本来是想用来装神乐的,谁知道那丫头居然是装死。”
絮絮叨叨说完,又从怀里掏出那束秀发,小心地装进去。
他最后吻了吻罐子,深情地说:“假发,跟银桑回家吧,再也不要分开了。”
桂看着硬撑着往回走的银时,觉得他的脊梁不知什么时候被压弯了,而他的心,估计也已经千疮百孔。
他追上去,惊讶于自己没有升天,内心全是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一方面不懂为什么经过火化的自己还留在世上,一方面又庆幸没有消失可以多陪伴白夜叉一段时间。不管怎么样,还能继续留在他身边,能多看他一眼,桂竟然充满了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