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夏夜埋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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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玲衣抱着换下来的制服和洗浴用品从浴室走出来时，发现爆豪正一个人坐在食堂门口的露台，桌上放着一罐可乐。
今天是玲衣人生中第一次泡温泉，尽管其他人都提醒过她待久了会晕，她还是磨磨蹭蹭地最后一个才出来。
山中的夜晚来得尤其早，八点多时周围已经静得一点人声都没有了，只有蝉的嗡嗡鸣叫越过了合宿设施四周的矮墙，叽叽喳喳格外热闹。玲衣走到爆豪身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天上的星星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爆豪目光一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要坐下就快坐。”
搞不清他到底是懒得和玲衣废话，或是在主动邀请，但玲衣还是拉开了他对面的椅子，欣欣然坐下来。
晚上吃饭时大家约好了要去男孩子们的房间玩，现在多半已经闹成一团了，爆豪在大家聚在一起时总是有意避开，现在干脆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喝可乐看星星。
远方的星星下面是在夜晚显得有些恐怖的森林，玲衣的视线扫过矮墙边漆黑一片的树丛，忽然，一个闪着光的斑点晃晃悠悠地穿过。
她赶紧推了推爆豪：“看，那个是萤火虫吗？真的会发光哎！”
“这里可是合宿设施——”爆豪不耐烦地本想反驳，然后真的看到了那只萤火虫闪过，“……可能走散了吧。”
最后他不情愿地改口道。
人也许是唯一会沉醉于气氛这种暧昧的单词中的动物，玲衣入迷地盯着那只迷路的萤火虫，直到它的微光消失在重重树叶中，才再次仰望夜空。
“春天在于拂晓，夏天在于夜，秋天在于黄昏，冬天在于清晨。”
听到她的话，爆豪脸上露出些许意外的神色。
“你还知道这个？”
“因为很好记嘛，不知不觉就记住了，但确实是这样啊。”玲衣笑起来，“夏天的夜晚很安静，却又很活泼，真的很美。”
“……是么。”
他隔了两秒后移开目光，难得地没有说什么，只是拿起可乐喝了一口。放回去时那罐壁凝结的水滴不经意滑落，在他的T恤上画出数个亮晶晶的斑点。
爆豪不在意地随手一擦，玲衣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动作。
“大概是因为和爆豪同学在一起看吧。”
爆豪停下手中的动作，望向正伸出食指，略显得意地在他面前摇晃的玲衣：“毕竟这些都是心情问题呀。”
“……管理局的公务员也搞垃圾唯心主义？”他嘲讽地笑了一声，“白天在一起，也没见你多干点活啊。”
白天——好好地坐着大巴，却忽然得知合宿已经开始，被扔在半路上的时候。
远得看不到终点的目的地，和这里的职业英雄Pussy Cats所设置的无数土魔兽。出于职业英雄强力的个性，就算全部打倒还是会像蚂蚁一般不断冒出来，并且质量极高。
整个白天，他们就在努力抵达这座合宿设施的过程中度过了。
玲衣待在队伍里做中卫，捆一捆空中的魔兽，或者当有人快被摁在地上时去搭把手，假装自己一直都很忙。毕竟大家都很忙，而且大脑也一直处在紧张状态中，自然没人有工夫关心她在干什么。
爆豪是主攻手之一，始终走在最前面，忙着一边和轰他们吵架一起开路。理论上这个位置应该是最没时间注意玲衣动向的人，没想到他却对此一清二楚。
“啊——这件事啊，”玲衣抱着手上的东西站起身来，“我还想让大家因为没赶上午饭这件事跟我道歉呢！包括爆豪同学！”
“再给老子说一遍！？”
玲衣的衣角一飘，下一秒她人已经在三米开外了：“我先回去了爆豪同学等一下也记得去房间露个面喔！”
连珠炮般扔下道别的话，她赶紧朝房间跑去。
虽然从立场上考虑，她的确不能出手帮大家缩短抵达时间，但是因为她的严重划水，午饭泡汤不说还被森林里的蚊子咬了好几个包也是令人心酸的事实。
在其他人面前要装模作样地喊累，至少在爆豪面前，玲衣还是想冒着他大发雷霆的危险说两句真心话。
她在蹿进建筑物的阴影之前遥遥望去，只看到爆豪正高高举着罐子咕咚咕咚地猛灌可乐，似乎是在发泄因丢失了目标而无处可去的怒火。
＊
从第二天大清早开始，合宿终于正式开始。玲衣他们和B班一起根据自己的「个性」被分配了不同的训练菜单，强化各自的「个性」以期通过下半年的临时执照考试，成为半职业英雄。
说到强化「个性」这回事，玲衣本以为自己能够逃过一劫，毕竟她在打开物理杀伤设定时是能给USJ的外墙开洞的。
而实际上，似乎是期末考试时对欧尔麦特用的炮击受到了评价，相泽也一脸和善地说她不需要参加「个性」的强化特训。
“格林特！！！没用力吧！！！！！！”
“——对不起！！！”
虎的咆哮声在玲衣的耳边掀起音浪，她无奈地也用大喊回答之后用力挥拳击向面前的木桩。
用脑子想想就知道了，那个相泽会一脸和善吗？
不用参加「个性」的强化特训，与此相对的是她被相泽扔到了绿谷身边，在那里进行的是由身为Pussy Cats的其中一员却不知为何名叫虎的高大女性（？）所指导的□□强化训练。
“你的肉搏水平相对于他们还是太弱了，既然综合能力这么优秀，就提升一下短板吧。”
这个「他们」指的自然是爆豪和切岛这类近距离格斗型选手，因为面色和善的相泽这无情的一句话，她已经度过了地狱般的两个小时。
……
这和她想象中的那种大家欢声笑语、彼此亲密无间的快乐合宿好像不太一样……
两个多小时后，大家终于暂时解放。说是解放，其实只是被拉去吃了早饭，然后等过了所谓不宜剧烈运动的短暂休息时间后，就又被拉回训练场。
“团队作战的话就发扬你的长处，个人作战的话就弥补你的短处。”
这是格林特家父母的意见。玲衣是作为独立作战的魔导师被培养长大的，因此从以前开始就被要求在家里练习接近战。
即使如此，一旦习惯了魔导器的支援之后，她还是会下意识地在战斗中使用拉开距离这样的方式，来避免与对手近距离交战。
更遑论肉搏了，对于米德射击型魔导师来说，肉搏已经是根本不会采取的战术。如果玲衣陷入了完全无法发射魔力弹的状况，就几乎意味着败北。
……拖着身子站回木桩面前，玲衣还在心中默默发着牢骚。原本在照看其他人训练的相泽这时又忽然鬼魅般出现，并且这次还带着爆豪一起。
相泽招手让玲衣过去，然后指了指爆豪。
“你们俩进度最快，做一组实战训练吧。他攻，你守，先坚持个半小时。”
“哎？”
玲衣知道多半是因为爆豪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帮她完成古代遗产的回收任务。
虽然流程上这是个毫无建设性的枯燥工作，但唯一的好处也就是这段时间持续的连续大威力爆破让他的「个性」增强了不少。
但是即便如此，不穿战斗服的情况下爆豪依然不能轻易近她身。虽说如果要持续半小时的话，或许能看准她分神的瞬间击中她一两次……
“先别哎，你不能用个性。”
“……哎？！”
“就这样，可以开始了，记得计时。”
相泽无视全心全意将震惊用声音表现出来的玲衣，挥挥手离开了。非常合理。
玲衣呆滞地看着他的背影：“已知他说不能用个性，并且我的不是个性，因此我可以用魔法，QED证明完毕……”
爆豪也和她一样经过了一早上的地狱特训，但两人之间的干劲有着云泥之差，他脸上并未显出多少疲态。闻言，正压腿做着准备运动的爆豪无语地白了她一眼。
“老子可没忘记你跟老太婆打小报告的事情，你想作弊吗？”
“要空手防御爆豪同学的爆破，再怎么说也太斯巴达了吧！”
玲衣忧心忡忡地后退了两步。
因为在活动了两下手腕后，爆豪面对玲衣，久违地露出了B级恐怖电影里最后二十分钟终于出场的嗜血狂魔才会有的表情。
“别客气，看我把你炸成碎片……”
“坏人的笑容噫——！！”
＊
月亮出来时，她正坐在宿舍栋的门口。
门前就有简单的淋浴设备，凹进去的小浴池里有一只亮晶晶的甲虫在原地打转。玲衣打了个呵欠，决定坐在这里陪那只甲虫寻找回家的路。
“……被锁外面了？”
——身后忽然响起了声音。
她下意识回头望去，少年挑着眉俯视她，鲜艳的瞳孔蒙上了一层属于夜晚的乌鸦色。
“啊——要坐下的话就快坐？”
“……你去死吧，老子拿可乐去的。”
将前一天晚上的话原句奉还给爆豪，听得他眉心拢起了浅浅的沟壑。但是他的行动却和嘴上说的完全相反，一弯腰，利落地坐在了她旁边。
玲衣歪头打量他，薄薄的背心，本来就是无袖的，爆豪还又往上卷。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本就乱糟糟的头发看起来比平时还乱，像刚经过一场大战。
“爆豪同学刚才被全员认定为不适合做恋人的人选了。”
“啊啊！？”
“你生气了？”
“是啊，在为你这没头没尾狗屁不通的话生气。”
玲衣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一指身后的宿舍栋入口。
虽然累了一天，但是大家还是精力十足地在房间里开女子会。话题不可避免地转向恋爱，而在场十多位花季少女竟没有一个在谈恋爱，于是玲衣立刻变成了众矢之的，受到集中攻击。
什么怎么认识爆豪的，一开始什么印象，关系怎么变好的，谁告白的，交往都干什么，怎么忍受爆豪这穷凶极恶的性格……
“——实在是有点应付不过来了，所以逃出来躲一躲。”
玲衣抓了抓额发。什么善意之泉，到头来还是要被吊起来审问。一开始她还真真假假地混着说说，接着便发现说太多会圆不回来，只好借故爬出了那个充满硝烟的房间，在这里和甲虫赏月。
“女人烦起来没上限。”爆豪简单点评道。
“性别上，我好像也是女人吧？”
爆豪居高临下地瞥向她，啧了一声没有回答。意思好像是给你个眼神，剩下自己体会。
两人没再继续对话，沉默着，却又奇妙地默契，一起望向夜空。这样的夜空在东京总是难以看到，月亮像刚洗干净的盘子一般白得透光。
发了一会呆，玲衣才忽然想起晚上的咖喱。她很快就被敏感察觉到危机的同学们请离料理台，去和男孩子们干力气活了。相反爆豪的料理才能也很快就被同学们发现，他和战斗一样活跃在了最前线。
结果本以为自己没有食欲的玲衣还盛了第二碗饭。
“因为晚饭真的很好吃，今天爆豪同学暴打我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
“那点小儿科。”
他语气淡漠地说。
“大家都说爆豪同学很会做饭哦。”
“……”顿了顿，爆豪嫌弃地叹气，“我说我今天揍你还只是小儿科。”
玲衣的嘴角歪了歪。
她不需要临时执照，也不会成为英雄。
这样的高强度训练，乍看上去似乎对她并没有什么用。
但是，今天做的一切，也许今后都会在某个瞬间派上用场。也许会有那么一天，她也需要用拳头去保护某个人。
“……我会继续努力的。”她抱住自己的身体，就像抱住身体渐渐变得冰冷的同伴，“为了下一个夏天……也能和你这样聊天。”
为了不再后悔。
她一定要成为能保护好一切的人。
身边的爆豪许久没有出声，于是玲衣也莫名地无法继续往下说。蝉鸣有的三短一长，有的三长一短，唱得有如缺少指挥的演奏会，玲衣将脑袋埋在双膝之间，试图用这糟糕的演奏去想象曾经在爆豪脑子里肆意合唱的三百个绿谷。
直到爆豪低低地说道：“月亮出来了。”
“嗯。”玲衣闷闷地接话，“虽然距离并不远，但看上去显得很小呢。”
“……月色，”他挤牙膏似的慢慢说，“真美。”
玲衣不禁好奇地抬起头来，眼睛一眨一眨地看向他。
“我第一次听爆豪同学说什么东西美。”
就像猴子也会从树上掉下来，原来爆豪胜己也会说这么抒情写意的形容词。
这个比喻多少有点对不起猴子，此刻就不要追究了。
爆豪的脸色一黑，他有些不爽地扭过头去，注视着和月亮完全在不同方向的宿舍栋外面光秃秃的晾衣架。
“这边你不知道么……”
“不知道什么？”玲衣茫然地重复，“月色很美，不就是月色很美嘛？”
“滚吧你个蠢货。”
如果是别的问题玲衣还有自信，但是日语再怎么说也不是她的母语。这方面如果爆豪说她错了，她还真没办法反驳。
玲衣狗腿似的挨到爆豪身边，讨好地用额头蹭了蹭他的胳膊。微微隆起的肌肉线条并不柔软，但是却让她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安心感。
“什么？什么？告诉我吧爆豪老师！”
爆豪伸手按住她的脑袋，并没有用力。象征性地推了她一下之后，他重新调整坐姿，靠在背后的台阶上。
……他看起来，心情很好。
在玲衣忍不住这样想的同时，爆豪也放松了声音，以出乎意料的温和语气重新开口。
“意思就是，我也是个垃圾唯心主义者。”
他望着夜空，大概只是在自言自语。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夏夜埋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