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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谁解相思 ...

  •   “白少侠,展护卫不在府中。”离得六七丈远,公孙策仍能感觉到这人身上的冰寒气息,相识这些年,除与那煦如春风之人一起时稍有收敛,他人面前只是不失礼仪的疏离,便是向来大大咧咧的开封府四大校卫,对白玉堂亦颇多微词,这人行事虽正邪分明,却透着锐利与狠毒。

      “谢了。”声音清冷,不带半分情绪,白衣轻拂,人已去远。
      公孙策微微摇头叹息,生生把要出口的话留在了嘴里,那两人的事,旁人说也无益。见红日偏西,想着大人稍后便要回府,事情也该有个分晓,不由暗自舒了口气,但愿从此能给那孩子安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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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昭回到房中,亮了灯,见案上镇纸压着一贴,取过一瞧,龙飞凤舞般几个字:“十五,戌时,望月亭,过期不侯。”心里暗生几分恼怒,这算什么,最后通谍?随手将那贴儿扔回案上,就着竹椅坐下。
      “展护卫。”屋外公孙策一声轻唤。
      展昭听了,起身开门,接过公孙策手中药罐道:“有劳先生,何不着人送来。”

      公孙策道:“也就这一两回了,有些事仍要多嘱你几句。”
      两人进了屋,公孙策瞧着案上的贴子问道:“白少侠的?”
      “嗯。”展昭随口应了声,将药罐置于案上,取了碗,倒出汤药。

      公孙策轻笑道:“以后,可就无须他再下贴请你了。”展昭脸微红,低了头,公孙策暗笑这孩子还是这般脸薄,一句玩话也当不起,拿过碗递上:“七分热,药性刚好,先喝了吧。”
      见展昭喝了药,公孙策又道:“皇上开恩,已允你辞官,我与大人商量了,来朝便为你钱行。”

      展昭微微一怔道:“何用如此匆忙?”
      公孙策道:“前日接了家师来信,他老人家已回雁湖,你的伤不可再耽误,白少侠那里,可要和他说清楚?有他陪着去,也可放心。”
      展昭沉呤了片刻才道:“这事不必与他明言,他若愿意,便一起去。”
      公孙策道:“既如此,我明日与你制些药丸,路上应用,切忌再与人交手,见了家师,替我问候他老人家。”

      展昭点头应了,送先生出门,转身又拿起那贴子,细细瞧了,难以压抑的情绪一丝丝自心底透出。相识至今,一路行来,不知不觉间,某些事慢慢在彼此心里扎了根,最初的情谊逐渐变得朦胧起来,却谁也不曾点破。展昭并不能确定,那种感情对白玉堂而言,是突如其来的热情还是认了真,又能维持多久?而自己似乎也无法投入地去回应。

      当日白玉堂辞官,展昭心里虽有不舍,却无一语挽留,那人的性子,最受不得约束,为他忍了两年,已算是意外,要走的总归留不住,自己都不敢想象两人能这般到终老。本以为这逾矩了的感情就此了结,谁想这只白老鼠虽脱了官衣,却不曾远离,这一年来倒有大半的日子,只在开封府进进出出,除了帮着办案,便是锲而不舍的追索。

      展昭闭着眼,回想着两人间那些相处的点滴,微妙的情愫,这些年的经历,全记得清楚。时至今日,那人多半是耐心已到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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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睢园二楼雅座,谢凌望着窗外街景,怔怔地出了神,白玉堂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还没看够?”
      谢凌方回过神来,感叹道:“离开三年多,开封府也不见有多少变化,倒是一回来便遇上你,当日白兄为小弟钱行,也是在这睢园。”

      白玉堂恍惚忆起确有这么回事,那时,来到开封府,忙着找那只御猫解决所谓的名号之争,然后……想着不由得微微一笑,见谢凌不解地瞧着自己,问道:“你说要把萧姑娘带回中原,如今怎么不见她在?”
      谢凌闷闷地答道:“这事,不成啊。”
      白玉堂问道:“怎么就不成呢?她家人仍不肯放过?耶律丹不是已死,还能有什么碍事的。”

      当初谢凌爱恋自幼相伴的小师妹萧镯,怎奈她一早就配了人,在辽国,萧氏与耶律氏世代通婚,无一例外,萧镯到了成婚的年龄,虽与对方不相识且有情于谢凌,也只得遵从父母之命出嫁。谢凌那时年少,不甘认命,竟于成婚前夜,抢了人逃回中原,耶律氏自然不会放过,尽出高手一路追杀,将萧镯劫回辽国后,又欲取谢凌性命。

      谢凌非其对手,保不住萧镯,又身负重伤,生死一线之际,巧遇白玉堂援手,这才逃出生天,足足休养了半年方复原,一心只想再回辽国找萧镯,临行之际,在这睢园,与白玉堂道别,一走便是三年多。
      白玉堂今早开封府寻展昭不见,正郁闷之际,遇见谢凌,拉着来此叙旧,他曾听闻萧镯嫁了耶律丹后,未及半年,丈夫就因病而亡,总道这下谢凌该得偿所愿,却听他说了不成,不免有些诧异。

      谢凌叹了口气道:“那年我去辽国见她,她丈夫虽亡,却已有孕在身,后生下一子,又忙着悉心教养,夫家其他兄弟子侄,大多觊觎那份家业,她过得也着实不易。那时以为待我之情仍是一如既往,谁知她却只将我当了朋友,说是今后守着孩子不作他想。”
      白玉堂劝慰道:“谢兄,小弟知你对萧姑娘的一番心意,她与你虽有情,然如今最看重的并非只有你,心有所顾自然不能应下什么。”

      谢凌苦笑道:“我知道,原以为只要有情,终能在一起,哪知处了这些年,不但没得手,连当日的情分也不觉淡了许多。她放不下先夫的嘱托、幼子及若大的家业,我却不能守着那遥不可及之情,为她终老在辽国,如白兄所言,她最看重的并非只有我。”
      白玉堂见他十分的气馁,想着他们自幼便一起,又情缘不浅,苦恋数年,仍不能如愿,心里不免有些惋惜:“或许,再试试,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谢凌沉默了半晌,才摇摇头道:“我早已想明白了,她不应我,痴缠无益,若是只管不肯放手,会失去更多,连仅存的一些情分也不在了,有时早些认输,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就算痛一时,也比难受一辈子要强,想透这理,也觉得轻松。”
      白玉堂听着这话,不觉有些刺耳,勉强定下心问道:“你不再去辽国了?”

      谢凌断然道:“我已决定放手,自然不会去打搅她。”见白玉堂神情寞落,只道他是因自己的事而不悦,忙换了话题:“我走之时,你不正要找那只御猫晦气,在辽国也曾听闻盗三宝之事,你和他斗得不亦乐乎,后来又做了官,到底如何了?”

      白玉堂微拧起眉道:“这事,怎么传到那里。也没什么,早都过去了,去年初辞了官。”
      谢凌奇道:“那你还在开封府,可是什么事绊住了?有用得着的,只管吩咐。”
      白玉堂一笑道:“应该快解决了,不知谢兄今后有何打算?”
      谢凌坦然道:“从今后浪迹江湖,闯出些名堂,也不枉费了一身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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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别谢凌,白玉堂只在街上慢慢逛着,才过新年,皇城内外一派喜气,又值明日是上元佳节,两旁店家住户门前挂上了各色花灯,一群孩童提着灯相互追逐戏嬉,牌楼处更是扎起百尺多高的灯楼,只待入夜燃放,便是通宵灯火辉煌,点亮一城金光璀璨。

      信步游走,逛了小半个时辰,天已渐暮,待停下才觉自己竟已来到离开封府衙只隔一街处,远远望着那挂着一串串红灯的熟悉之地,白玉堂默默地在想,那人,应是已经回府,自己留的贴也看过了,但不知他是否能解其意。

      脑子里忽然闪过那年元宵,两人相约赏灯,游了半日,自己嫌人多不尽兴,取了两坛酒拉着那人去郊外西山望月亭。路过一养蚕人家,门前地上及墙角放着几碗米粥,一家人正恭恭敬敬地拜了,嘴里念念有词,什么鼠啊鼠的,见那只猫在一旁看了偷笑不止。

      白玉堂一时好奇,抓着展昭问究竟,哪知他就是不肯明言,直上了西山望月亭才道出,这是养蚕人家的一个习俗,因老鼠常在夜里把蚕大片地吃掉,传说正月十五用米粥喂鼠,它就不再吃蚕,于是,这些人家在那天熬上一大锅粥,盖上一层肉,将粥用碗盛好,放到老鼠出没的顶棚、墙角、边放嘴里还边念念有词,老鼠再吃蚕宝宝就要被诅咒。

      展昭说完早笑得趴扶在石桌上,白玉堂回过神来,嘴里骂了句“臭猫,敢消遣五爷。”作势扑了过去,拿酒灌他,只到展昭告饶才作罢。

      那日,两人喝了不少酒,白玉堂又拿出陷空岛特制的烟花尽着兴放了,直闹到四更,相互扶持着回了开封府衙。才进猫窝,看着平日里一贯沉稳和煦的人,酒后带着雾气的眸子,茫然而又温顺,已有几分醉意的白玉堂蓦地心里似着了火。

      展昭半醉半醒间,察觉那人的唇吻上了自己,带着些温热,一时间的迷乱过后,是略显迟疑的推拒,然而压上的身子,却是坚决而霸道。盯着白玉堂微红的双眸,看到他眼里的深情,带着渴求和欲望,展昭缓缓的转过脸,不再挣扎……

      过后,展昭竟然只字未提,待他也是一如既往,直教白玉堂怀疑那晚只是做了个绮丽的梦,忍不住说了一两回,那人却轻描淡写的一语带过,仿佛那事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展昭的心思,白玉堂猜不透又放不下,然而自己要做什么却很清楚,决定的事既不后悔亦绝不放手。那晚,不是一时的意乱情迷,若非早已心生爱恋,又怎会对同为男子的展昭生出欲念,只想要他的全部。

      “五弟,想什么呢?呆站这么久。”突然被人在肩头轻拍一下,白玉堂猛地一惊,竟会想着那些往事而失神,幸而来的是自己的好友智化。
      “哥哥什么时候到的京城?这么巧能遇上。”白玉堂略有些惊奇,听说智化自北侠欧阳春皈依佛门后,就云游四海,已有段时日不见踪迹,如今在此相遇,也算是意外之喜。

      智化笑笑道:“哪里是什么巧遇,我是特地来寻五弟的。”见白玉堂不解地望着自己,智化又道:“年前我路过陷空岛,蒙卢大哥他们几位热情相待,留住数日,听闻五弟辞官也有一载,怎么不回岛上过年,你几位哥哥都想得紧,只是事务烦忙脱不开身。我欲往辽东做些买卖,路过开封府,顺道来瞧瞧你,这不正要去找展兄弟问你的行踪,就在此见你立了好一会儿,是来找展兄弟的?怎么不进去,还是说辞了官连开封府衙也不想去了?”

      白玉堂勉强一笑道:“哪有这回事,我只是闲逛逛,他整日忙公事,难得有闲,找他做什么。”
      智化听了便是一怔,辞官之事,也曾听四鼠唠叨过,个中的情由也知道一些,事情已过了一年,听他口气仍有不悦,难不成白玉堂还记恨着展昭?“既如此,天色已晚,你我兄弟也好些时候没见了,不如找个清静的场所,好好叙谈叙谈。”
      “就依哥哥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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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篱墙内,数株高大的桑榆树,掩映着几间精致的竹屋,打发走看守院子的两名侍从,白玉堂将智化引进屋内,但见房中皆是竹制家具,书案上放着一张古琴,一旁青花瓷瓶,内插数枝梅,架上整齐着摆着几部书和一座精巧的石头盆景,墙上是两幅名人字画,整个房间十分的清雅干净。

      智化看了点头道:“这里比你的陷空岛,可素净多了。”正说着只听窗外“喵呜”一声,智化奇道:“五弟,还养猫吗?”
      白玉堂似有些无奈道:“自己跑来的,就留下了。”
      “哦。”智化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白玉堂沏好茶,斟了两杯,智化喝了,闲聊数句,说些别后离情及四鼠想念之言,见白玉堂似有心事,智化沉吟片刻才问道:“五弟,愚兄有件事不知是否当问?”

      “哥哥有事直管明言。”
      “你既已辞官,为何还在京中久留?听闻那事因展兄弟而起,可是尚未了结?”
      白玉堂淡淡地道:“哥哥多虑了,小弟无意为官,辞了倒也清静,又怎会因此事归罪于他人。”

      智化听他说得虽平静,仍还带些气闷,又问道:“到底情形如何,听你几位哥哥谈及,这事是展兄弟做差了。”
      白玉堂轻叹一声道:“他原也没做错什么,是我自己心里过不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缓缓地道出。

      一年多前的一日,皇上召包拯入御书房,将枢密院上呈的一道奏折让他瞧了,原来是镇守兰州数载的怀化大将军陈越遇刺,凶手为其下属李崇,起因是陈越与李夫人有染,故怀恨在心,寻机刺杀,陈越当场身亡,李崇亦被拿下。兰州副将云麾将军张献暂掌兵权,将案子呈报枢密院,请旨处置李崇,以正军法。

      这原本是一件普通的风化案,表面上并无什么不妥,然赵祯却道皇叔楚王赵元佐上奏为陈越不平,那陈越原是他的部下,后调任兰州镇守,少年时军前效力,因伤不能人道,又岂会与下属家眷勾搭,李崇分明是受人指使,定要找出幕后之人,告慰亡灵。召包拯前来,便是听他对此案有何看法。

      彼时赵祯亲政不久,政权交替自然会有一些人事变动,包拯言道,真有内情而不查实,不但令逝者难安,只恐皇叔也会心存疑虑。赵祯亦知这事若没有交待,难免后患,就将此案交与开封府审理。

      包拯回府,令白玉堂急速起程,去兰州将凶手带回重审。哪知才到兰州,就听说李崇因越狱未遂已被就地正法,白玉堂心知必是有人怕真相被揭,这才杀人灭口,索性微服暗访,几经辛苦,终于查清了整个案子。陈越之死,果然是朝中不同派系争权的牺牲品,云麾将军张献便是元凶之一,所谓与人有染,只是为刺杀找借口,以掩人耳目。李崇为报恩,甘当杀手,却不忍已有数月身孕的夫人受累,亦想给自己留下子嗣,将其夫人安置在朋友处。

      白玉堂找着李夫人,本想带回开封府做个人证,因她即将临盆,不得不等孩子出世再做打算。就在此时,张献派人追踪而至,白玉堂虽将那些杀手一一除去,却未能保住李夫人,连孩子也胎死腹中。盛怒之下乘夜潜入兰州军营,要取张献性命,眼看得手之际,却被随后赶来的展昭拦阻。

      两人逃离军营,展昭才解释了其中的缘故,原来朝中辅佐的一些老臣担心楚王势大,亲政不久的赵祯不能掌控,有意要削弱赵元佐的实权,最主要的当属兵权,兰州是宋与西夏交界的重要之地,守将陈越握有重兵,虽表面听命于朝廷,实则看楚王的脸色行事。这些年派了张献等人欲分散兵权,然效果并不显著,以至于对西夏用兵时,也须先听听楚王的意见。如今皇上亲政,几个重臣欲做出一番功绩,故设计先拿陈越开刀。

      楚王亦非良善之辈,岂会不觉其中之意,这才逼着赵祯彻查此案。赵祯早已知晓内情,辅阁大臣所为,虽然揽权之意,然也是为他所虑,若认真办了,不但开罪这些元老重臣,也让楚王更加骄横。让包拯复审,只为做做表面功夫,应付一下自己的皇叔。待凶手一死,这事死无对证,自然就一了百了,故而在得报李崇已被就地正法后,命包拯速结此案。

      朝中局势的发展,包拯自然是洞若观火,即使秉公执法,审理此案,也未必能有什么结果,反倒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毕竟与西夏的战事一触即发,若再损大将与国无益,说到底张献也不过是听命于人。无奈之下,让才回开封府的展昭去兰州召回白玉堂。
      听完个中详情,白玉堂冷笑道:“猫儿,朝堂上的事,本与我无涉,但张献竟连怀有身孕之人也要赶尽杀绝,若不取他性命,天理何在。”

      展昭虽恨张献心狠手辣,然圣意难违,不得不留他,何况杀了张献,后事难处置,边关连失大将,必然人心浮动,难保西夏不乘机作乱,毕竟国家大事不同与江湖恩怨,单凭武力就能解决的。握着白玉堂的手郑重地道:“玉堂不惜命,展某又何惜之有,只是有些事,拼上一命也未必能如愿。”苦劝之下,白玉堂只得按下性子不提,两人策马回京。

      才行一日,展昭一时不备,白玉堂便没了踪迹,心道不好,忙又赶回兰州,却听人言有刺客夜闯大营,伤了主将。待到找着白玉堂,见他取出一双血淋淋的耳朵冷然道:“五爷虽不能斩了那人,割他双耳,以作惩戒,也算告慰枉死之人。”展昭哭笑不得,知对方必不会罢休,要尽快回开封府商量善后事宜。

      待两人回到京城,将前事细细道出,包拯听了,虽无一语责备,心中亦知,必有一场风波,与公孙策商议,但看对方如何出棋。
      次日,赵祯下旨包拯及展昭御书房见驾,将兰州快马递来的奏折叫他们瞧了,张献参白玉堂擅闯军营,刺伤主帅。赵祯言道来日金殿御审白玉堂。

      包拯与展昭皆知若闹上金殿,十个白玉堂还不够斩的,看皇上似有保全之意,否则大可不必叫他们前来,展昭便将兰州查案经过细说一遍,却把行刺之事揽在身,只说因张献滥杀无辜,一时义愤,才夜闯军营伤了人。赵祯听罢冷冷地问道:“全营众将莫非都认错了人,还是说让朕召他们来京对质?”见展昭语塞,赵祯又道:“朕听闻白玉堂有伤在身,既然展护卫当时亦在场,明日金殿之上,就由你来说说这事,无论是皇叔还是张献,都须给他们一个交待,此案如何了结,斟酌着办吧。”

      两人回到府中,找来公孙策密议,展昭深知白玉堂的性子,既做下了事,绝不会连累旁人,当即问公孙策调制了一剂迷药,放于茶内。白玉堂自然不会提防,喝了茶,昏睡到次日黄昏醒转,而后才知展昭上金殿,只说李崇与陈越素有间隙,故而寻机刺杀,又妄图脱罪,诬陷他与其妻有染,李夫人愧于李崇所为,亦为保名节,自缢而亡,白玉堂查案不力,和张献起了冲突,失手伤了对方,现待罪开封府,请圣上发落。

      赵祯当即下旨,追封陈越为辅国大将军,赏其家眷黄金千两,其子封五品定远将军,年满十八后着军前效力。李崇已死,因李夫人申明大义,故不追究其家人。张献尽忠职守,将凶手正法,无辜被伤,现加封正三品怀化大将军镇守兰州。白玉堂办事不力在先,又以武犯禁伤朝廷命官,但念其为了查案,情有可原,降职一级罚俸禄一年,展昭前往兰州宣旨并犒赏三军,白玉堂随行,军前赔罪。一桩牵涉极广的案子就此了结。

      白玉堂并无一语,当晚上折子辞官,赵祯早在当日盗三宝之时,便知他傲气且锋芒毕露,实不适合为官,亦不强留,准了所请,免他前往兰州赔罪。

      智化听他说完,缓缓地道:“五弟,愚兄以为此事确实怪不得展昭,李夫人死得冤,然死者矣已,他为你才不得不如此处置。”
      白玉堂略带一丝苦涩道:“小弟自然明白猫儿的心思,只是,不愿他为此事污了名节,这四品的护卫不做也罢,行侠江湖岂不痛快。”

      智化心里暗忖,五弟年少得志又惊才绝艳,从来便是快意人生,可惜当日被官身束缚着,不能尽兴,听蒋老四一些言语,入开封府任职,与展昭有关,如今辞官,也不再见他意气风发,却反而郁郁寡欢的,亦因展昭之事而起。早在陷空岛时,便听四鼠说了些事,虽含糊其词,但多有责怪展昭之意,智化狐狸一样的精明,冷眼瞧着便知道个大概,这两人的事,虽说有些惊世骇俗,但也没碍着旁人什么,五弟自以为认真了,不然又岂会痴缠这许久,然而展昭却不温不火的。

      智化向与白玉堂交好,不免有些心疼他,又想着四鼠的嘱托,便劝慰道:“五弟,展兄弟留在开封府为官,也是想尽一己之力,多做些好事,比起你我在江湖行侠,并无差别,何况人各有志,有些事强求不得。”

      白玉堂听了,默然无语,这道理不用旁人说也很清楚,只是他另有一番心思,想了很久,却怎么也放不开。智化见他如此,亦不好多说,转了话题道:“五弟想是要长居在此,这里虽比不得陷空岛宽敞,却也透着幽清,只是莫忘了闲时多回岛探你那几位哥哥。”
      彼时已入夜,白玉堂留智化在此歇息,两人饮酒闲聊,畅谈至夜半,尽述当年鲜衣怒马,仗剑江湖之豪情。

      次日一早,智化便要告辞,白玉堂忽而道:“哥哥且多留一日,过了十五再走,小弟想与你搭个伴,往辽东一游。”
      智化诧异道:“怎么突然想着离开了?”
      白玉堂的神情中透着一丝倦怠, “也不是才决定的,其实想了很久了,离开一段时日也好,既有哥哥为伴,也不至于寂寞。”
      智化迟疑地问道:“可要告知展兄弟?”
      白玉堂缓缓地道:“我约了,今晚会与他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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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昭将衣物折叠理齐收在包袱内,从枕下取过一把折扇,留了半年有余,想着哪天还给他,只是总也记不住,展开扇,风流天下四个字一如主人的性格,傲气飞扬。
      那回自己失约,白玉堂找了来,月下衣白胜雪,衬着玉一般滑润的脸,随意束着的黑发服顺地披在肩,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神情冷淡得让人觉得好生寂寞亦觉离得好远。

      也是在那日,两人最后一次联手御敌,对手是武林中素有“笑看风云第一堡”的主人薛明宇。此人原本行事正派,行侠仗义,后来据说为了练一种绝世武功渐入魔道,不但变得阴狠恶毒,伤人无数,为了提升功力,吸食幼儿之血。武林中人曾数次联手追杀此人,但皆死于他手,更练就一手寒冰掌,凡中者全身僵硬,三日内全身精血结冰而亡。

      那一战之激烈,惊心动魄,薛明宇最终负重而逃,白玉堂却挨了一掌,展昭深知寒冰掌的厉害,将白玉堂带回开封府救治,无奈寒气已入血,不醒人事。
      想起他脸色苍白,蹙起的眉,触手是冷凉如水的肌肤,躺在床上纹丝不动,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让人感觉还活着。整整三个日夜,展昭不眠不休地陪着那毫无知觉的人,配合着公孙策的针灸和汤药,将自己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他的体内,累极了也不敢松手,怕这一放就再也抓不住。

      然而无论如何努力,白玉堂的伤势仍无好转,只是拖廷时日。唯有渡血之术或可一试,只是这种方法极伤施术者精血,更有可能当场陨命,即便成功,展昭今后亦会受寒毒之苦,一年内若无法解救,不但武功尽废,性命堪忧。
      公孙策本不欲让展昭出手,挨不过再三恳求,才叫他一试。那时节,展昭心里只得一念,这人若能活下去,我便事事依他,永不相负。

      这些日子多亏公孙策延医诊治,伤势才得已控制,此次上雁湖求医,也颇费了包大人和公孙先生一番心意,虽不知结果会如何,若能得白玉堂相伴同往,也是幸事。

      整好随身衣物,展昭思量着今日正是十五,去西山望月亭,与他说明此事,来日便动身。忽听衙役来报,智化求见,展昭心中一喜,知他与白玉堂交好,正可一聚。
      将人请进房内,客套了几句,智化便将昨日见白玉堂之事说了,又提及五弟想与他一起游历辽东,明朝便要成行。看展昭面上淡淡的,并无半分言语,智化只道他心里不悦,忙又道:“若有什么事,还是说开了好,五弟这一去,或许一年也未必能回。”

      “多谢智兄相告。” 展昭微微一笑道,“总在一处待久了也不好,是该出去走走。今夜本与玉堂有约,智兄何不一起来,展某为两位钱行。”智化见展昭并无太多表示,心里暗为白玉堂不值,亦不多言,告辞而去。
      智化走后,展昭关了门,不觉轻轻叹了口气,身上寒意透骨,心里空落落的象是少了什么,有些东西明明近在咫尺,可偏偏就是到不了手。那人终是倦了、厌了,恍恍惚惚地又想,这样也好,免得自己还在考虑如何对他说去雁湖疗伤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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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上柳梢,展昭出了开封府一路往西山而去,途经郊外树林,见一人垂手而立,面带狠唳,深冷地道:“展昭,我已等你数日了,总算是不负此行,老夫此来只为了结前帐。”
      “薛明宇——”展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你意如何?”
      “老夫纵横天下数十载,竟败在两个后辈小儿之手,若不取你们性命,有何面目再出江湖。”薛明宇恨恨地道。

      展昭冷冷一笑:“那就不必再出江湖了,此地景致宜人,展某自会送你上路。”这个人恶贯满盁,当日害白玉堂几乎丧命,令自己险些痛失所爱,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
      薛明宇怒吼道:“小子安敢大言不惭,老夫今日定要将你与那白玉堂挫骨扬灰。”
      展昭不复多言,巨阙骤然出鞘,林中瞬间漫空响起剑风之声,星花四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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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戌时已过半个多时辰,智化见白玉堂又一次望向上山的小径,忍不住问道:“他可能有事担搁了,要不去瞧瞧?”
      白玉堂干脆利落地道:“他是南侠,何用五爷替他操心,愿来便来。”心里却是十分不悦,在你心里,总是有事比我更为重要,即便是最后的道别,也要爽约吗?

      直至三更,也不见展昭踪影,智化道:“五弟,想来展昭真的有事不能前来,你我还是早些回去,明日动身,先去开封府与他辞行也是一样的。”
      白玉堂静静地道:“不必了,你我天亮便走。”说罢自怀中取出数支烟花,轻语道:“用此来向猫儿作别吧,这里放了,半个开封府都能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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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夜漫漫,展昭看着月色下面目狰狞的尸体,松了口气,总算一切都结束了,缓步出了树林,向西山而去,身后杀伐之气和血腥味渐渐散去。望月亭,往日不过半个多时辰的路,如今仿佛变得很长,展昭舔了下有些干裂的唇,踉跄地走着,他和他,不是有约吗?心里凉凉的,还很痛,只觉痛入骨髓,又蔓延至全身。迷迷糊糊地在想,再坚持一会,这就要到了。脚下似被什么绊着了,狼狈地栽倒在地,一身泥泞,抓着一旁的山石,却怎么也站不起,只得倚着石慢慢支起半身坐着。

      蓦地,不远处半空中腾起一串串的烟火,姹紫嫣红与明月交相辉映,又一颗烟花升起,在高处幻化出一只灵动的小白鼠。双眸贪恋地瞧着,嘴角噙了笑,细细地想,“这只白老鼠,还是如此没半点耐心……嗯,只歇一会……”
      夜空中的灿烂慢慢散尽,月色映满了那双水润润的眸子,也映着那把插在胸前直至没柄的短剑,“玉堂……”这一刻,展昭执意地只想着他。

      那日,两人微醉,携手共上西山,也似今晚这般,烟花燃尽一夜璀璨,迷乱人心,从此便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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