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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044 ...

  •   颇有些狭窄的院落内,放满了药材和熬药的器具,飘着丝丝缕缕苦涩的药味,连下脚的地方都几乎没有。
      凤鸣笙在夏晚荷刚收拾出来的空位上勉强站着,却仍是能感觉到她一直看着自己面容的视线。
      她干脆伸手,准备重新戴上帷帽,却在这一刻,听到了夏晚荷试探性的略带些颤抖的问题。
      “小相公,你是……公子的朋友吗?”

      对于生人,凤鸣笙一向不太理睬。若是平时,凤鸣笙自然不会理。
      可眼前这个生人,牵扯上了云沉。
      她放下帷帽的手顿了一下,尽管知道看不到,她却仍是抬头朝里间看了一眼。
      这一次,不知是因为夏晚荷在,还是所说的事情不该让她知道,云沉避开了她,单独和李丛远去了里间。
      “嗯。”她点头,干脆把帷帽前的面纱拂到耳后,朝眼前明艳的女子极浅的笑了笑,“夏姑娘呢?也是云沉的朋友吗?”

      一直盯着她的夏晚荷愣了愣,方才垂下头掩饰性的开口道:“原来他唤作云沉。”
      “我与公子,怎么会是朋友?”只是一瞬,夏晚荷已重新抬头看向凤鸣笙,“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嗯?”凤鸣笙的眼里浮现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喃喃着像是自言自语,音量却足够让眼前的女子听清,“只是,你们不是已经年未见,可云沉他……”

      “公子,可毕竟是公子啊。”
      见状,夏晚荷只是感慨的叹了这么一句,然后很快转了话题,问道,“小相公是冀北人吧?”
      这下凤鸣笙不只是眼里,连心里也浮上了疑惑。她虽从小在冀北长大,可她的官话说的极好,隐夹着的冀北口音却很浅。若非真的了解她来历,几乎没有人能从她的口音上断定她是冀北人。可若非口音,她隐藏身份来到这个小小的医馆,更不可能会被认出。

      或许是看懂了她的疑惑,夏晚荷很快解释道:“我在冀州,住过好些年。刚刚听你说话感觉有些亲切,才会作此猜测罢了。”
      凤鸣笙也就点头赞叹,语气却仍然极浅:“夏姑娘好耳力。”
      “什么耳力不耳力的,十多年前的旧事了,不过一时凑巧罢了。”夏晚荷伸出手来,朝她摆摆手,“倒是小相公你……”

      她的手一时间离凤鸣笙的脸很近,近到凤鸣笙从她遮的严严实实的手腕上,看见了一抹流光溢彩的红色。
      像是,血玉玛瑙的颜色。可这样贵重的饰物,可不该出现在一个单纯的小小医馆的大夫手上。
      可不过一瞬,快到让凤鸣笙无法再探究,那手收了回去,夏晚荷抿了唇,忽然就笑了开来:“小相公你,情绪太浅淡了。”
      “少年人,就该如火一般,张扬热烈。”她边说边笑,眉梢眼角都带着热烈,正是夏日时灼灼盛放的荷花。
      可笑着笑着,那热烈中夹杂着的怅惘越来越多,最终只剩了点热烈的余光。

      她在怀念。
      透过自己,怀念着曾经。或许是冀州的某个人,或许是某些事。
      放下帷帽的面纱,凤鸣笙转过身,看向被大门隔绝的那些病人所在的地方,开口道:“还要多久呢?”

      话说的没头没尾,夏晚荷却很快接了口:“四天。”
      “他们什么时候能治好我不知道,可官府只给了七天,今天已是第三天了。”
      夏晚荷叹息的声音带着无奈与悲悯,却在沉默了一阵后,忽然笑道,“不过,公子既然到了,就好了。”

      那言语里埋藏着的信任太重,凤鸣笙不由道:“可云沉,并不太懂医术。”
      “小相公,对公子有点信心吧。虽然我不是很了解公子,可我可解丛远。他可从不说空话。而那个人……”夏晚荷抬眸看向里间想象中燕云沉的方向,信任而笃定,“可是丛远口中,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公子啊!”

      “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凤鸣笙失笑,“你当他是神仙吗?”
      话一出口,心里却有些咯噔。
      南疆地界,是信神的。虽然各部落间的图腾并不完全一样,可图腾,就是南疆人心中的神祇,也是他们对部落最初的归属感。

      夏晚荷却没笑,反而十分郑重的点了头:“或许你说得对,在丛远眼中,公子就是神仙。”

      南疆地界,比南疆王更贵之人,莫若南疆人眼中的神邸。
      可世上,又岂真的会有神祇?
      那不过只是传说罢了。
      纵然真有,白苗族的祭司,白苗族人眼中最接近他们的图腾朱鹮的人,又怎么可能仅仅只当一个摆设,对南疆王言听计从?
      所谓祭司,不过也只是当权者的傀儡罢了。
      而云沉,万事随心的云沉,又怎么可能听命于他人?
      凤鸣笙摇摇头,将这些思绪压入心底,恰在这时听到了云沉的声音。

      “阿音。”
      凤鸣笙抬头,就见燕云沉站在廊下的阴影处,眼神自夏晚荷身上一掠而过,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还残留着那种悲悯的感觉,很快又换成了温暖清朗的笑。
      她又看了夏晚荷一眼,才朝燕云沉走去。

      “你和夏姑娘好像聊的挺好。”
      燕云沉笑着看她走近,像是随口问了一句,“你是对医术感兴趣吗?”
      “不是。”凤鸣笙摇头,站在他身旁沉吟了一瞬,才轻声道,“她说,我情绪太浅淡了,热烈张扬些才好。”

      是呀,眼前的凤鸣笙,情绪总是那么浅淡,就连笑容,也是这样沉静到近乎内敛,没有任何热烈张扬的模样。
      可冀北凤家最金尊玉贵的少主,原本是该红衣烈烈,眉眼恣意,骄傲飞扬。
      燕云沉眼中的笑意沉了沉,然后缓缓笑出声来。
      “这样很好。”
      他垂下眼,掩去眸中的情绪,“阿音,你这样很好。”
      热烈,那是独属于冀北的红,不适合踏上长安的你。

      他垂下眼的那一刻,凤鸣笙感觉到了,他和夏晚荷眼中蕴藏着同一种情绪。
      只是,他的情绪藏的那么深,深到如果她不是一直看着他,就看不见。
      那样久远却那么浅淡的怀念。
      “云沉,你……”她几乎是不受控制的脱口问道,“你以前去过冀北吗?你……”
      你曾经见过我吗?不是梦中的前世,也不是几个月前的那场桃花林,在此之前,云沉,你见过我吗?
      这些话,她抿住唇,没让自己说出口。

      燕云沉惊讶的微微蹙起了眉。
      于是连空气都尴尬起来。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凤鸣笙的心情平稳到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而准备说点什么打破这沉默时,他却开口了。
      “是。”他仰头看着冀北的方向点了头,眼神悠远的仿佛穿透了时空,“阿音,我从前去过冀北。”

      听到这样的回答,凤鸣笙竟丝毫不觉得惊讶,她只是紧紧的看着他。
      她看见云沉无比自然的看向自己,微蹙的眉缓缓舒展,那双蔓着湖光山色的清透的眼睛浮起不再掩饰的怀念的情绪,唇角的笑容慢慢变得轻浅。
      她听见他的声音,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好似是从万里之遥传来的叹息。
      “当然,我见过你,早在很多年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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