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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0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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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笙先挑了眉:“容先生,麻烦说点能用的?”
她话语中嘲讽的意味实在太过明显,凤衍当即就往她头上敲了一记,轻斥道:“好好说话。”
容先生倒不在意,凉凉道:“小姐不是要去长安吗?你年纪毕竟太小,他名义上是你的叔叔,理当亲自护送你前往。”
凤鸣笙一喜:“你同意我去长安了?”
“我不同意有什么用?”容先生无奈的摊了摊手,冷哼道,“现在是你爹不同意。”
他这样说话,已经是难得的有了点气性和一点小小的隐藏的抱怨。
凤鸣笙略有些奇怪的看向凤衍,不太明白的问:“爹?”
凤衍微垂下头,视线突然就凝在了书桌上,没有说话。
简词仍旧安静的站在一旁,清冽的眉眼照旧没有一丝表情,仿佛根本不曾听到他们说话。
凤鸣笙错眼一看,忙道:“哥,过来坐。”
凤鸣笙起了身,桌上的茶水有些凉了,她没太在意,倒了一杯拿给简词,然后又倒了一杯凑在凤衍身边,递了过去,笑道:“爹,先前说好的,您这会怎么又不同意了呢?”
“也不是不同意。”凤衍接过茶水,手指在杯壁上磨砂了好一会,才有些勉强的开口,“只是希望你晚一点出发。”
他沉默了一会,终究还是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握住凤鸣笙的肩膀,神情凝重的开口:“凤凰儿,我想让他在府里住一段时间。”
“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
凤鸣笙还未说话,一旁的容先生就冷笑了一声,阴恻恻的道,“他要真是住进来了,恐怕就不是一段时间的事了。”
“人家可是替公主守了十年孝的凤家之子,既没成亲,又未授冠,一旦住进了凤家,用什么名义才能把他赶出去?”
“就算真把他赶出了凤家,他要是想入冀北军,长安城的那位再添一把火,你还能拒绝吗?”
“他毕竟姓凤,要是让他插了一脚,难保冀北军不会出现什么裂缝?”
说到这儿,容先生难得软下了声音,看着凤衍叹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愧,可他姓的,从来不是凤。你该知道,他不是凤家的人!”
凤衍没有看他,只是沉沉的道:“先生……”
见他仍是这个反应,没有顾忌简词还在一旁,容先生罕见的翻了脸,起身拿着羽扇就往外走,声音是硌着牙齿的血戾:“凤家为冀北付出了上百年,方才换得如今的局面,你难道想前功尽弃吗?”
他走的极快,凤衍却没有说话,也没有拦。
凤鸣笙忙看向一旁的简词:“哥,送送容先生。”
容先生生气了!
可听话音,那个定北侯,真的与小叔凤照有关吗?
简词送了容先生离开,书房内顿时就只剩下凤衍和凤鸣笙。
凤鸣笙放缓了呼吸,在这安静的书房里,甚至能听到凤衍的呼吸声,有着往日没有的沉重。
她放缓脚步,往香炉内投下另一种香,温软的香味瞬间就冲淡了原先的冷凝厚重,变得温正平和。
“爹。”
她凑在凤衍的身边,眉眼温婉中带着好奇,声音娇软中带着担忧,“你能同我说说原因么?”
凤衍只是轻轻唤她:“凤凰儿。”
凤鸣笙等了半天,却并没等到下文。
她不自觉的攥了攥手心,话语在喉中转了几圈,终究还是轻轻的问了出来:“爹,定北侯,同小叔有关系吗?”
“小叔”两字出口的瞬间,凤鸣笙分明清晰的看到,凤衍本就凝重的神色里,眉心又皱了几分,眼里闪过的情绪太过复杂,最终氤氲成的眼神浓重到看不清一分情绪。
“没有。没有关系,他与……阿、阿照没有任何关系。”凤衍花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把那个名字说出口,语声暗哑的重复道,“凤凰儿,他与阿照没有关系。”
如果没关系,您为何会这般难过呢?
凤鸣笙这样想,却并没说话,只用水润润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是与你祖母有关。”
凤衍艰难的开口,眼中神色空茫,依稀还是十几年前,“母亲临终之时,毕竟是他陪在身边。”
当年为着阿照一事,母亲与他大吵一架,心灰意冷的出走冀州,回往长安。此后无论多少信件,母亲从来不回。而那之后罕见的几次见面中,母亲也再未给他一个笑容。
为着阿照的事,母亲一直在恨他。
可是,母亲临终时,他没能见到最后一面,也未得到只言片语。当时的母亲,究竟是何想法?她是否已经原谅了她唯一活着的那个儿子?
当年,他不敢去问那个陌生的不相干的少年。可十年了,再次听到定北侯消息的这一刻,首先浮现在心底的,竟仍旧是这个问题。
当年小叔战亡后,祖母为何突然前往长安休养?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冀北诸人又为何人人都对小叔缄口不提?
凤鸣笙实在太想知道,可她没有接着问下去。她心里清楚的知道,爹爹今日同她说这些,是因为他太爱她,不忍欺瞒她。可再深入下去,爹爹绝不会再说。
她是他的女儿,世间有哪个做爹爹的,会愿意将自己的伤口展露给女儿看呢?爹爹展示出来的,永远都是他们强大温柔的那一面。
更何况,小叔和祖母,是爹爹心中最深刻的伤。而纵然经过了十多年,那伤口或许仍未结疤,仍旧在他心中汩汩的流着血。
“爹。”
她微微蹙眉,略抬高了点声音,冷道,“您信他吗?那个定北侯,您相信他的话吗?”
就算那个人真的给了您答案,可是爹爹,那样一个许是听命于陛下的陌生人给出的答案,您真的敢信吗?
而就算那人说的是事实,身在其中的您,难道就会信吗?
“爹,您以前和我说过,眼见未必为实,耳听未必为真。唯心之所在,才是真实。”
她抬眼看着凤衍,扬眉展唇,如暖玉般动听的声音好似融融的阳光,滑落在凤衍的心中,“祖母是您的娘亲。祖母临终时,陪在身边的或许是定北侯。可这世上,最了解祖母的一定是您。”
茶水早已没了热意,入口之时,还有些冰冷。
凤衍放下茶杯,袅袅白烟中,温正平和却又有些清冽的香味缓缓传入鼻尖,砚盒里的墨已经见了底,宣纸上的字迹已然干透,虽然整齐,却透着些凌乱。
唯有凤鸣笙眉眼间的笑容,温暖如朝阳。
凤衍略勾起唇,声音中的沉重终于散去:“凤凰儿,你说得对。”
“那好。”
凤鸣笙放下心来,开心的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爹爹,那就如容先生所说,寿宴过后,我就前往长安,到时再请定北侯护送前往。”
既然做了决定,凤衍整个人也放松下来,宠溺的揉揉她的额头:“都听你的。”
“那哥哥那儿……”凤鸣笙得寸进尺的提要求,说到这儿就停了,只期待的看向凤衍。
“他如今和你的老师不是一样的么?我已经决定了,等他满了十四岁,就让他入冀北军。”
“谢谢爹!”凤鸣笙欢呼一声,整个人都歪在了凤衍身上,“我就知道爹爹最喜欢我了。”
凤衍装模作样的皱眉:“先别高兴的太早,我要求很高的。简词要是达不到要求,我……”
“才不会,哥哥可好了。”凤鸣笙一脸自信的打断他,“爹,你一定也会喜欢上他的。”
“成了成了,给我好好坐着。都这么大的人了……”凤衍一边伸手推开她,一边状似嫌弃的开口。话虽这样说,眉眼中的笑却骗不了人。
凤鸣笙只当做没听到,人虽坐正了,照旧讨好卖乖的和他说些撒娇话。
两人笑闹了好一会,凤衍就说自己有事要处理,把她赶了出去。
才出门,就见了等在书房外面那颗柏树下的简词。
苍青色的少年一直注视着书房门,听到脚步声,眼睛神色亮了一亮,很快又恢复成平日的古井无波。
“鸣笙,怎么样?”
凤鸣笙只笑着眨了眨眼:“爹爹一向听我的。”
简词点了头,放下心来,便不再说话。
凤鸣笙早已习惯他的安静,也不介意,只同他并肩往前走。
走了一段,她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忙道:“哥,明日陪我去趟别院。”
她先前曾问过云沉,能不能陪她一起去长安。那时的云沉没答应,她让他多考虑一下。而如今,生辰一日日临近,她要再去问一次云沉。
简词点头。
只是,阳光下,她稍显冷淡的精致的侧脸也带了几分暖意,一直藏在心中的问题终于忍不住要脱口而出。
他放轻了脚步,斟酌了好一会,才用了最无谓的语气哑着声音问:“鸣笙,真的不让我一起去长安吗?”
“当然。”凤鸣笙点头点的没有半分犹豫,“哥,不是说好了吗?你得留在冀州。”
她说这话时,神色总是那般郑重。
而她眼底那全然的信任,则让简词再也无法开口。
他总是记得,海棠花架旁,她眉眼弯弯的笑着说:“哥,你得替我护着冀国公府,护着冀北。”
那时她眼底深切的信任,比阳光更温暖,比灼灼盛开的海棠更明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