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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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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很快,那年的除夕,凤衍和沈氏还在长安。
冀国公府布置的热热闹闹,可对坐吃饭的两人却是安安静静。
烟花次第升起,在天空中开出各种各样的模样。
凤鸣笙给自己倒了一杯果酒,举杯同简词示意,眉眼弯弯的笑:“哥,新的一年,愿你平安喜乐,事事顺心。”
没有用华丽的词藻修饰,她说的朴实无华,简单无比。
简词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身子前倾,同凤鸣笙碰了碰杯。他看着凤鸣笙的眼睛,将那果酒一饮而尽,重复了一遍那八个字:“平安喜乐,事事顺心。”
闪烁的烟花下,简词黑沉沉的眼好像带着耀眼的星光。
凤鸣笙避开他的视线,垂下头喝着手上的果酒。入口是清醇而带着甜腻的芳香,凤鸣笙一杯接一杯的喝。
烛火摇曳,檀香扑鼻,凤鸣笙的眼里已带了迷离之色,双颊已是一片坨红。
候在一旁的浣雪担忧的上前劝道:“小姐,夜深了,回房歇息吧。”
凤鸣笙充耳不闻,只是拿起酒壶继续往自己酒杯里倒酒。
浣雪继续劝:“小姐,这酒虽甜,后劲却很大。您今日已经喝了这么多,明日醒来会头疼的。小姐……”
凤鸣笙只是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一手撑着下巴倚在桌上,一手拈着那素白的青花瓷杯转着圈,咯咯笑出声来:“今天除夕,你家小姐高兴。浣雪,给我满上,再陪我喝两杯。”
浣雪没敢接话,只抬了眼求助的看向小姐对面的简词。
简词站起身,伸手去接她手中的酒盏。不想凤鸣笙稍稍施了力,他的手指碰上她的。
他的手指温热,她的却冰凉。
微红的烛光下,她白皙的手指仿佛也带了点红色,肌肤温软滑腻,可是冰凉如远处的雪花。
她撑着下巴的手滑落一截衣袖,露出戴着珊瑚手串的皓腕。那手串就搁在她的唇边,衬着她的唇也有种娇艳的红。未尽的酒液从她的唇边滑落,自她的下巴氤入被裹得严实的脖颈。
她白皙的双颊也染了一层烟霞,微挑的眼里莹莹的水润,微带了点错愕,可视线空茫茫的。
简词不动声色拿过她手中的酒杯,垂下眼眸,沉声道:“鸣笙,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凤鸣笙只是睁大了眼看他,没有说话。
简词只继续道:“浣雪,扶小姐回房歇息。”
“是,少爷。”
过去的几个月,小姐从未反对过少爷的任何话语。因此,纵然凤鸣笙并未点头应允,浣雪仍是上前,扶起凤鸣笙往回走。
果然,凤鸣笙并未拒绝,只是闭上了眼睛,整个人都倚靠在了浣雪身上。
指尖的冰凉依稀还在,简词解下身上的披风,半裹着披在了凤鸣笙的身上。
除夕过后,很快,一望无垠的雪地换了新绿,凛冽的寒风渐渐温暖起来。
开了春,凤鸣笙就起了心思去外头转转。只是,这些日子一个人在府里呆的久了,凤鸣笙同浣雪说,想出去打猎热闹一下。
浣雪立刻下去准备了。
这一准备,就准备了两三天。
出发的那日,除了劲装的简词,竟然还碰上了跟在他身后的凤明和。
见着凤鸣笙,凤明和显然有想躲的心思,可见她视若无睹的从他身前走过去,他又有些不甘心的喊她:“凤小姐。”
凤明和实在不愿和外边的人一样喊她“凤小姐”,可除了这个称呼,其他的他也不敢喊。上次那一声破釜沉舟的“凤凰儿”,虽然的确赢来了一个机会,可随之而来的惩罚,让他现在想起来,背部都隐隐作痛。
“哥。”
凤鸣笙先朝简词笑了笑,随后才看向出声的凤明和,“你在哥哥身边这么多天了,感觉怎么样?”
虽然她的话语客气而疏离,可这还是他来到凤家的五年里,凤鸣笙头一次主动问起他的事情。凤明和几乎是受宠若惊的回答:“很好。”
他只能回答很好。
而事实上,陪简词读书,除却他心里那点微妙的自尊过不去外,也确实很好。教他的老师都是冀北名声在外的名士大儒,虽说他只是个伴读,却也对他耐心备至,尽心教导。简词人虽然不爱说话,神色也冷冷淡淡,心地却极好,几乎从不与他生气。而对于吃的穿的喝的这些身外之物,简词也不怎么在意。遇上他喜欢的,有时他说两句好话,有时他甚至不用说话,简词都会主动给他。
相比以前在凤府战战兢兢的日子,他现在过得,实在是很好。
只唯有一点,简词待他虽好,他卖乖讨好的唤一声“哥哥”时,简词从来都不应。
凤鸣笙没再说话,往前走几步上了马车。
城内繁华,不适合跑马。
因此,凤鸣笙出门时,几乎都是坐马车。待到了郊外目的地,才会骑上马,畅快一番。
可这一次,听雨掀开车帘时,凤鸣笙着实被眼前的景象惊讶了一番。
她原来只是想找几个人陪她出来打个猎。
可眼前层层叠叠的营帐,乌压压全副甲胄的军士,这分明是一个大型的围猎场。
难怪出门时,浣雪替她选了火红软甲,听雨在她额前贴了凤凰花钿。
最外头的军士最先发现马车,烟霞锦上活灵活现的凤凰随风飘扬,被搀扶着下车的少女容颜精致,额前贴了赤色的凤凰花钿,红色的披风上隐约可以看到一只展翅翱翔的金色凤凰。
他当机立断,单膝下跪,垂头喊道:“恭迎凤小姐。”
随着这一声出口,后面的军士次第转身,跪下道:“恭迎凤小姐。”
那声音刚开始还此起彼伏,到了后面,却凝成了一片,喊声震天。
“恭迎凤小姐。”
齐整而恭谨的欢呼声下,凤鸣笙肃了容,唇角带了一点微薄的笑意,抬头看向前方。
墨衣甲胄的兵士们跪的整齐划一,齐齐朝她的方向垂下头,中间却特意留了一条道。
而此刻,在那条道上,全副甲胄的紫衣将军手里甚至还拿了一把大刀,身后跟了一群半大的少年,同样清一色的黑色劲装,只束发的发冠和腰带的花纹不同,而最后面,则跟了一个轻袍缓带拿着羽扇的白衣文士。
世界陡然安静了下来,只余他们走过来时那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直到离她还有一丈的距离,紫衣将军单膝下跪,放下了手里的刀,双手前屈低头行礼道:“末将李坤,恭迎凤小姐。”
他身后的那群少年齐刷刷的跪了下来,行礼道:“恭迎凤小姐。”
凤鸣笙只看着那白衣文士。
目光所及,他已是唯一站着之人。
他今日难得束起了头发,似乎是心情极好,眉间也难得带了笑。
他就那样,不紧不慢的往前走,直至越过了李坤。
他停了步,凝神去看凤鸣笙。
凤鸣笙也在看他,或者说,是她让他感觉她在看他。
她看着的是前方的所有人,可如果有人敢抬头,那每个人看过去,都会觉得她看的就是他。
红衣软甲的她,在阳光的照射下,面容看的不太清晰,只看得到她唇间高贵而不容亵渎的微笑。
她额间的凤凰花钿,红的耀眼,熠熠生辉。
她系着的红色披风,在风中烈烈扬起。上面绣着的金色凤凰,若隐若现,展翅欲飞。
凤家小姐,天姿绝秀,宛如凤凰下凡。
她是冀北人人皆知的传奇。
而终有一天,这传奇会变成事实。
他看着她,缓缓弯下自己的腿,直至膝盖碰到柔软的草地,他垂下手,有些不舍的收回眼,直至脑袋磕至手心。
他连磕了三个头,方才低着头恭谨而满足的开口:“恭迎小姐。”
凤鸣笙久久的看着他们。
他们只是安安静静的跪着。
无声无息的世界里,凤鸣笙只能感受到沉甸甸的心“砰砰砰”的跳。
她终于抬脚,朝着他们留下来的那条道走去。
她走的很慢,可她身姿笔直,脚步坚定。
简词沉沉的看着在万千跪着的人中独自前行的凤鸣笙,她的背影高贵而孤独。
过去的这些日子,他当然明白,这个精致倔强的小姑娘,是多么想把她拥有的一切都给他。
可是,有些东西,终究只有她自己才能拥有;有些路,终究也只有她才能走。
而他,永远无法代替她。
可无论前路如何,是鲜花着锦还是一片荆棘,他总会陪她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