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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一片孤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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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方青龙国的边界,有一座宜城。
宜城可谓是虚无之境最为东南的地界。再往东南,是一片雪海冰原,荒无人烟。
这样一座边城,按理来说,该是十分荒凉的。但此地位置特殊,是地府通往虚无之境的入口之一,许多自此处入境的人对此地心生留恋,不愿离去,便定居了下来。
长久以来,此处人言稠密,自然发展出各种行业,反倒是青龙国最为繁华的地界之一。
这日,宜城的街道上,突然多了一个白衣人。
此人容貌出色,周身还有一股子哀绝凄凉之意,十分的引人注目,街上的行人不时将目光投在他的身上。
“虚无之境么?”白衣人站在繁华的街道上,茫然四顾,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脸上露出喜得,眸中却有一种不死不休的疯狂。
——有多久了呢?
领路的鬼差说是三十载,可对他来说,却是整整三十世!
也就是说,他整整经历了三十次妖神之祸,至爱惨死!
无论他多么努力,结果总是那样,纵使过程有所偏差,漫天身死,却是不变的铁律!
花千骨!花千骨!花千骨!
这个人就像是摆脱不了的魔咒,世世缠绕着他。然后,用她所谓的爱来毁掉一切他所在乎的。
他从一开始的愧疚,到后来的漠然,再到最后,甚至是怨恨:既然你那么爱我,却为何不肯成全我呢?
因而,在第二十世,他终于忍不住,在一切未开始之前,用师父赐下的断念剑,杀了她。
可是,可是……
谁能想到,没有了花千骨,却还有别人!
——她们命格成迷,来历成迷。且仿佛很了解“白子画”,所作所为,无不投“白子画”所好。
她们会千方百计地拜他为师,然后,无一例外地爱上他。进而,他就会莫名其妙地中了卜元鼎之毒。
一切的轨迹又回到了最初。
她们的出现,仿佛就是为了代替“花千骨”,完成命运既定的轨迹,不容他有丝毫的逃避。
等到第二十五世,他已经懒得再操心天下苍生了。
——反正结果已然注定,他做什么和不做什么,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做了一件从来也不敢去做的事。
——他向蓬莱掌门求娶蓬莱千金!
这件事在仙界掀起了轩然大波。不但霓千丈震惊反对,师兄摩严也不赞同。
霓千丈是担心他求娶素未谋面的霓漫天,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考量,怕他要自己的女儿为天下苍生牺牲什么。
而摩严不赞同,只因长留掌门,戒情。
可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需找到漫天就可以了。
经过那么多世,他对漫天比她自己都了解。而他,也并非不会讨好一个人。
结果显而易见:漫天同意了。
然后,霓千丈也不得不带着满心忧虑妥协了。
至于摩严?呵,掌门之位,本非他所求。
而摩严到底还是疼爱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弟的。
摩严也妥协了。
即便结局不会改变又如何?他终于得到了她的芳心。她的笑容,也终于肯为他绽放。
那一世的最后,漫天依旧为某个“花千骨”惨死。
可是,他抱着她的尸体,却并无以往的痛彻心扉。
他想:真好!你直到死去,也只爱我一个人。
而后,癫狂大笑,至声歇,即人亡。
——你不要怕,我来陪你好不好?
你喜欢吃什么?我还做给你吃;
你喜欢去哪里?我还陪着你去;
你不喜欢“花千骨”,咱们就再不见她好不好?
你来世还只爱我一个,我什么都依你,好不好?
许久,白子画定了心神,便朝一家酒楼走去。
——他需要虚无之境的信息。
但走到门口,他又停了下来。
此时他才想起:他以魂魄之身入此,没有墟鼎,自然也是没有银钱的。
而且,他方才在街上也看了,这虚无之境所用的货贷之物,并非金银,而是一种规则的六棱晶体,约有拇指大小,有白色和紫色两种。
而这些,他都没有。
正踌躇间,自酒楼内走出一个白衣少女,对他抱拳一礼,脆声道:“我们城主邀公子上楼一叙。”
白子画虽不认识她口中的城主,但他初来乍到,一无所有,就连一身法力也在进入此地时消散了,实在没什么给人图谋的,便点了点,道声:“有劳。”便随那少女上了二楼。
若是最初的白子画,风光霁月,自然不会有这么多的想法。但如今,人还是那个人,内里已全然不同。
少女口中的城主,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有屏风遮挡,与雅间无异。
白子画绕过屏风,便见到了坐在椅子上的人。
他几乎以为,自己眼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把无鞘的利剑!
——那人一身白衣,头戴檀香木珠冠,两侧有玉珠流苏垂下,压住鬓角。他的脸很白,不是苍白,也不是惨白,而是如玉一般的莹白。他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一双入鬓的长眉平添凌厉。但他的瞳孔却是琥珀色的,又稍稍中和了这种拒人千里的冷厉。
这是一个极出彩的男人,是一个不出世的剑客!
白子画上前,拱手道:“在下白子画。”
那剑客微微颔首:“请坐。在下叶孤城。”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真是好名字!”白子画出声赞叹,脸上却淡漠地没有半分表情,看起来半点儿也不诚心。
但叶孤城却丝毫也不以为意。毕竟,这人明显是刚从地府来到虚无之境,不知道他也很正常。
而叶孤城之所以邀请白子画,只因他的手。
——方才隔着窗子随意一瞥,便看见了这双握剑的手。
直觉告诉他:这将是一个好对手。
无间之渊内的时间流速极快,而虚无之境的时间流速相对要慢很多。
白子画在无间之渊过了三十年,于漫天来说,不过三年而已。
三年,朱雀国对玄武国的战争甚至还没有结束。
在栖霞城待了一年以后,漫天终于磨尽了骨子里身为修仙者的高傲,给国主萧瑛华上表,愿为朱雀国尽忠。当然,其中也有无垢的原因就是了。
这日,漫天早早将分到的公务做完,便回湘城候府了。
——今日是无垢的生辰,她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阿朱和阿碧一早就得了她的吩咐,买了了许多庆祝用的东西,其中有好多漫天都不认识。
她拿起一个细长的铁罐子,晃了晃,听见“晃琅、晃琅”的声音,好奇地问:“这是什么?”而后,顺手在顶端的凸起处按了一下。
“哎~别……”阿朱急忙阻止。
但已经晚了,白色的带状物和泡沫喷了她一脸。
漫天一怔,继而哈哈大笑。
阿朱将头脸上的东西摘下来,无奈道:“姑娘,这是泡沫彩带,不知道是哪个世界传进来的,反正如今大家庆祝时都爱用它。”
漫天又晃了晃,笑道:“真好玩!”看着阿朱和阿碧,眼中跃跃欲试。
阿朱吓了一跳,慌忙阻止她的念头:“姑娘,我们还是快准备吧,等会儿侯爷就要回来了。”
“好吧。”她颇为遗憾地放下,让阿碧找来管家,发动整个候府的人力,在最快的时间里将前院和大厅布置好。
无垢下朝之后,回到家里,绕过照壁,就被满目的张灯结彩惊了一下。
趁他这一愣神之际,漫天领着一众婢女狂喷乱撒,一时间彩带与泡沫齐飞,糖果与彩纸一色。无垢一身白色为主的朝服登时成了七彩之色。
无垢一脸懵逼!
漫天举着铁罐子晃了晃,从人群里挤出来,笑道:“祝无垢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一时间,众人也齐声念祝词:“祝侯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今日……是……我的生辰!”无垢直到这时才记起,凤眸凝视漫天,冰雕雪铸的俊颜染上明亮的笑意。他缓缓地伸出手,柔声唤道,“天儿。”
漫天脸上一红,羞涩地将雪白细腻的柔夷放进他骨节分明的大手中。无垢顺势握住,凝视漫天娇艳而明丽而容颜。漫天的玉颜渐渐被霞色染成一片酡红。无垢心神一荡,喃喃道:“天儿。”
阿朱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正要开口,却被管家大叔拉住了。管家大叔悄悄挥了挥手,大家都心领神会地退走了。阿朱急了:“哎……”
“嘘,嘘嘘。”管家连忙阻止了她,将她拉走了,“你小声点儿。”
“哦!可是,该摆宴了。”
“你真是没有眼色!这个时候还摆什么宴?有情饮水饱。你懂不懂?”
漫天被他炽热的眼神看得心头一跳,正欲开口,异变陡生!
一股刀劈针刺般的疼痛钻入脑海,带来许多混乱的影像。
漫天措不及防,“啊”地痛叫一声,娇颜之上瞬间血色褪尽,涔涔冷汗滚滚而下,顷刻便打湿了鬓角。
无垢一惊,面上一片慌乱,急声问道:“天儿,你怎么了?”
“我……我好疼!头好疼啊!”漫天用力抓着头发,以期能减轻脑中的刺痛。
无数纷杂的画面极速闪现,又旋即隐没,她想要凝神看清楚,却总被一阵一阵的刺痛分了心神。
“天儿,你抓我,抓我就好。莫要自残!”无垢用力将她的头发解救出来,长臂一收,便将她困在怀里,阻止她的自残。
“好疼!好疼啊!”漫天哭喊,却挣扎不出。情急之下,她一口咬住无垢的肩膀,不多时,便有铁锈味儿侵入口腔。
无垢却仿佛不知道疼似的,只是不住抚慰她。一阵剧烈的疼痛过后,漫天终于昏死过去。
无垢将她拦腰抱起,匆匆送回闺房,对惊得不明所以的阿青道:“快去乐陵候府,请夏御医前来。”阿青领命而去。
无垢坐在床沿上,看着睡梦中犹痛的痉挛抽搐的漫天,心疼的拧起了眉头,轻轻为她搽拭不断淌出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