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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求仙者(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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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说了一句之前已经说过的话:“这母子二人,从骨子里来说,都是一模一样的犟!”
作为陈家遗留下来的老人,在老夫人和当代家主都已然不在的情况下,这老者也终于说出了他对于二十年前那对母子的最深刻的评价。
一直到棍棒终于落到了陈良的背上,一声一声又一声……似乎连老天爷也看不过去这般悲惨的事宜,翻滚了许久的乌云也终于落下了雨水来,落在了老夫人的面容上,一缕缕,仿佛混杂了更多其它的东西,让人看不出她内心更深处的想法。
“就如同他的兄弟所说,”老人声音低沉道:“陈良的身体早就在这三天的不吃不喝中空虚无比,再加上这陈家一贯严苛无比的家法,他也终于忍受不住,呕出了血来。”
“住手啊!”陈良的弟弟终于看不下去了,他再一次扑了过去,推倒了那位行刑的仆从,然后冲着老夫人,也就是兄弟二人的母亲高声道:“够了,娘亲,够了!你难道真的一定要大哥死去才肯罢休吗?”
“既然哥哥不愿意,就算强留下来,”他声竭力嘶道:“就算娶了妻子,就算有了孩子,算是承了家业,但那样日复一日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那也比他死在外面的荒山野岭中要强!”老夫人厉喝道,她转向了行刑的仆从,在他畏惧的视线中,她持着拐杖,亲自踏出了一步来:“上不能承祖宗恩德,下不能惠及子孙后代,这样的子嗣……既然你们不敢,那就让我亲自来!”
“我既然能把他生出来,”她恨声道:“那也干脆让我亲手了结他!”
“这……”听到这里,沈离轻叹道:“这老夫人,也算是入了执吧。”
“那后来呢,”差役又问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还能怎么活下来?”老人继续道:“逃出来的呗!”
“他的弟弟阻住了老夫人的脚步,也拦住了她手中的拐杖,”老人道:“然后喊着让他的哥哥离开……没有人拦他,也没有人敢拦他,这陈家的家务事,做左做右都是不对,在加上这大少爷在平日里也还算是对下人不错,也没人想要他就真的死在这里……”
“就算我们,也都是认为老夫人做得有些过了……而且说实话,”老人又看了一眼如今的陈良道:“那陈家,这二十年来,没有人真的还认为这大少爷能够活了下来,当年的老夫人,那是真的下了狠手的……”
“那仙剑呢?”差役问道。
“这小老儿可是不知,大概是大少爷在之后得到的东西吧,”老人有些犹豫道:“……也是可惜,如果当年他在陈家的时候能够早一点得到这明显有仙家气息的神物,说不定还能够得到更多的一些认同。”
“也就是说……”那“差役”目光流转道:“对于他的仙缘,你是一丁点也不知情啰?”
沈离推剑出鞘,长剑入手,直刺老人的脖颈!
一道青色的尾影划过,像是柔软的绒毛掠过皮肤,老人还来不及感受这奇异的触感,便被那明显身份不凡的青年官员的出手而吓住了。
“呀~”一道柔媚的声音讶异响起,撩人心弦一般波动不已:“你弄疼我了!”
沈离的剑在了老人的身前划过一道轻妙的弧度,直指突然改变了身形的“差役”,语气冷冽道:“狐妖。”
痛苦缓缓到来,老人伸手往上一抹,后知后觉般地察觉到,他的脖颈被带出了一道长长的伤痕,那轻柔的触感,不过是带来死亡之音的蛊惑罢了。沈离的出手,其实是打断了那妖物的攻击,让陈家老人,捡回了一条性命。
死里逃生的恐慌,让一辈子没触及过危险的老人腿脚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虽然在这一路上见过了妖怪,但是从来却没有听过哪一位的妖怪,有这样美妙而柔美声音的洛仙抬头望了过去,然后她看到了一道高挑妖娆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的前方。
白皙圆润的肩头,盈盈不堪一握的纤腰,青色的飘带在腰间系紧,她穿着薄纱一般的长裙,双足裸赤,饱满红润的指头珍珠一般的润泽。
待看清了她的面貌,沈离的面色更冷了一些,这样的神色,更近似于一种少有的怒火。
“哎呀呀,真是一个,”她嘻嘻笑道:“既悲惨、又愚蠢的故事。”
“和凡间之人如此牵扯不断……要我说,修仙的人,要什么心呢?”她伸出纤长如玉的食指,搭在了自己的唇瓣上,吃吃笑了起来:“对不对呀,沈离?”
“你是最知道的不是么?”她意有所指道。
“你看那漫山遍野的道观佛寺,在乾皇斩断仙凡通道以来,又有哪一个,不是在道途断绝之前,便在仙界的接引之下,抛弃了凡间,飞升而去了呢?”
“这凡间如此糜烂,”她挑衅道:“被我妖族如此轻易攻占,他们的‘抛弃’,可是占了一份大大的责任呢!”
“就连这一个,”她看了看陈良,不屑道:“若非只是晚了一步,又怎么会陷入了这般疯癫的境地里,他的心伤悔恨,难道又有几分是为了自己的亲族,若真是可以,等到他心智回转,你且去问他一问,这一番追寻下来,他可有悔?”
“你又知道了什么?”沈离语气沉沉问道。
“我知道,”狐妖眉眼弯弯道:“我当然知道啦!”
“在知道我飞鸿酒楼居然让这么一个漏网之鱼蹭吃蹭喝了这么久以后,我当然要用最快的方法去调查他的身份啦,”她故作讶异道:“诶,为什么就这么说出来了,你可不要告诉我,自从你第一天进城以来,那被派去监察我酒楼的几个官差,会不是受了你的命令?”
“他手里的小剑那可并非凡品,”妖狐道:“那可是当今天上洞真仙姑当年在凡间修行之时留下来的宝物,落到这样一介凡人的手里,可真是太可惜了啊。”
“还有啊……”
“若非我在十几年前,便将那酒楼之中陈家之人全数剔除,又怎么会让他这昔日的陈家大少在其中混迹了这么久?”她佯作气愤道:“哎呀呀,我接收了那陈家那么多的祖宗遗产,可没想要,将那一个弃人也同样接收过来,这所谓的‘除籍’,倒是让这一漏网之鱼白活了那么多年!”
“你、你……”陈家的老人蓦然惊呼道:“当年陈家的败落,也是你在背后搞的鬼?!”
“是的呀~”狐妖笑意漾开道:“他那弟弟倒是警觉,似乎察觉到了有人想要对付他的家族,可就是脑子太差,以为留下了所有的家财,就能够让我饶过他们一命……”
“他想得也太好了!”狐妖大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一种淋漓的快意:“我可是妖啊!让妖怪去饶恕了人的性命,这是我绝对做不到的事情啊!”
沈离沉默不语,剑势前所未有的凌厉。
“诶,”狐妖诧异道:“你生气了?”
“我的话太多了吗?”她委屈道:“可是看到你,我实在是太高兴了啊。”
“不是么?”她轻松跃起,狐尾轻盈点过,头上的两只耳朵也微微颤动起来:“那就是我的杀戮让你不开心了……觉得是你的责任吗?”
“我知道的,”她忽然目露怜惜道:“就你那样沉闷的性子,一定会总是将事情都往自己的身上背,你一定会觉得,所有被我杀掉的人,都是你昔日的错误所致……”
“谁让你,”狐妖柔柔叹息道:“是救了我一命的恩人呢?”
初出茅庐的长安阁的弟子,负伤舔舐的青色小狐,二者在山林草丛之间相遇,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如今的这般缜密的思绪,她也还没有如今这般诡秘冷酷,甚至于,她的手中还没有带走任何一条的生命……所以他,犹豫了。
“那个时候的你,”她面露回忆道:“可真是天真到让人心疼啊!”
沈离停下了进攻,他垂下了长剑,等他再一次出手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原本漆黑的眼瞳,已经是一片璀璨的澄金色!
然后他只出了一剑,一剑就让妖狐再也难以保持住方才的悠闲,她面色沉凝了下来,像是看出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她倏然惊呼出来:“这是……龙气!”
“你到底是谁?!”妖狐不敢怠慢,青色的狐尾渐渐分散开来,九条的尾巴在空气中游曳而动,四周的氛围像是凝固住了一般的沉肃,充满了一种随时可能爆发开来的凝重。
“苏苓,”沈离终于唤出了这狐妖的名字,他神色渐渐苍白起来,是和当日在面对破庙中女鬼时如出一辙的苍白,他低沉而笃定一般地说道:“我会杀了你。”
他的长剑也开始带上了强烈的光,有隐约的龙形的浮影在其中翻滚涌动,给人一种尊贵无双的错觉,而在这之后,他的一招一式,全部都有浩大而磅礴的威势!
苏苓沉默了下来,之前轻松而愉悦的姿态一扫而空,她开始用一种真正对待敌人的态度去对待他,狐尾神出鬼没一般在四周闪动,每一势都是一次绝妙的刺杀。
“和乾朝的龙气有关联?”苏苓的思绪飞快:“大人曾经说过尽量不要正面与朝廷对抗,乾朝的龙气被那国师斩断以后,就处于一种无时无刻散轶的状态中,我们只需要用数量去堆,就能够堆到乾朝覆灭!”
“你在想些什么?”沈离冷冷道,金色的剑尖犹如光华坠落,后发先至一般带走了一大捧青色的毛发。
闷哼一声的苏苓神情莫名地看了沈离一眼,她收回了受伤的狐尾,高昂起了头颅,高声尖利地长啸起来!
这大范围无差别的音波攻击蔓延到了一整个的宁月城,所有听到了啸声的凡人俱都痛苦地捂住了耳朵,脑袋开始昏昏沉沉起来,就连处在了龙气附体状态中的沈离也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而后,苏苓身形一转,身影掠影一般浮过,出现在了另一侧的陈良的身侧。
本来就是为了仙人遗藏而来,如今关键人物还没有到手,就被“故人”用出乎意料地手段击伤,这让苏苓的心情并不美好……虽然依照她玲珑的心思,这样的阴影很快便得以扫清。
小剑正在陈良的周围,察觉到了妖气的来袭,灵性非凡的它开始飞击而去,不同于从前的受伤,这一次的来人,是足以直接取掉陈良性命的大敌!
虽非凡品,但奈何无人可控。距离那位被冠以“洞真”之名的谢仙姑离去已久,再多的灵性,也承受不了时间的磋磨,苏苓伸出手来,就要制住这自主反击的小剑……
极快的白影从灵剑的身后消匿,它穿透了苏苓探过去的纤纤素手,又在一种肉眼不可见的速度之下,击穿了苏苓的心脏!
之前一直低着头的陈良抬起眼来,目光中是一抹清明的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