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朱砂，半世梨花》欢颜落

5、朱砂梦·梨花醒

　　朱砂梦V

　　“风主……”缈谷欲言又止，“您已经三日没合眼了。”

　　“这是我练出的第一个法器……”风飏慢慢合拢扇子，就在扇子合拢的瞬间，突然一道红光闪光，身体竟似被无数只手拉扯着向扇中钻去，似万魔蚀骨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在他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画面是漫天的梨花雨和缈谷惊慌的脸。

　　他再次睁开眼，竟是进了碧落天，四海八荒之外，天上地下之间，唯有碧落天，这是神界一片净土，此时却是戾气横冲，一定神，竟见有数不清的剑光齐射而来，密密麻麻，如雨般看不到尽头，一道纤白的身影毅然站在他的身前，素白的衣衫已经被血浸出了朵朵红梅，她的步子却是半点都未往后移动过。他探查过去，她不过是刚刚得道千年的小仙，竟在这寂无空间里，抵御着这上古剑阵，将他护得密不透风！

　　只是，竭尽全力也护不了他多久，终于她踉跄着跌伏在地，却是身子一转，看也不看地将他护在怀里。苍白的小脸上悲戚、绝望、慌乱，却在对上他的目光时，多了丝欣喜。

　　这气息是多么熟悉，闭关的时候、喝醉的时候、浴血奋战的时候、为情所伤的时候、寂寞惘然的时候……竟原来是她……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低语：“梨素。”

　　他伸手反将她拥在怀里，“我叫风飏。”抬袖竖起一道风壁，将二人问严丝合缝地围住。

　　女子笑了笑，“我知道。”语毕，强忍了许久的鲜血终究还是溢出了嘴角，她虚弱地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死在你怀里，真好！”

　　她合上眼，风飏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沾了自己鲜血的同心珠放进了她的嘴里，“那我便陪你一起。”风壁被破，万剑齐齐而来，自他的身体而出，却是半点未沾染他怀里的少女。

　　梨花醒V

　　夜静寂如妖，弯月蒙着胧胧的血色，一道黑影若鬼魅般自山脚攀上了山顶，只是尚未靠近茅屋，却被一袭素白衣衫之人所拦。

　　来人冷峻的容颜似含着冰霜，“这几次阻我者都是你？”想到每次来此都伤痕累累，来人的脸色黑如九幽之土。

　　梨素不置可否，只是挡在天翊前的纤弱身躯却散发着不容侵犯半步的气势。

　　“小小一个梨花精竟然也敢多次坏本殿的好事，谁给你的这个胆子。”

　　梨素颜面素冷，“至少现下凡人之躯的太子殿下，此时奈何不了我，有我在，不可能让你再伤他分毫。”

　　此时的凡人许翊，便是天族太子天翊，当日他对龙汐和风飏之事起了疑心，却被龙汐察觉，他还未做出反应，龙汐竟是将许翊暗中送到了碧落天，只是她断然想不到他早已在她神识上做了手脚，她的一举一动怎么瞒得过他？所以他以碧落天异动为由，讨了天君的旨意，让一百零八天将开启了上古剑阵。谁想，龙汐竟然敢将此事捅到天君面前，谋害风族之主，本就已是大罪，天君更要给四海八荒一个交代，好在也只是让自己和龙汐凡间历劫百年。

　　天翊双眉倒竖，“你也算是得道成仙之人，难道不知困住本殿的区区凡世百年不过眨眼就过去，纵然你今日拦得住我，百年之后呢？”

　　“拦不住殿下的时候，我于他也是生死相随。”同心珠，同生共死。

　　天翊冷哼：“你倒是痴情，你可知你的心上人却是将深情赋予了别人。”

　　梨素半脸眼眸，“我对他如何，与他的心意没有半分关系。”

　　“你们一个个倒是情深意切的很！”怒火烧得天翊双眼通红，周身煞气横冲。

　　梨素却是半步都没有移动，“殿下真的要试试能不能硬闯过去吗？”

　　天翊狠盯着她，虽然此次他下凡历劫偷偷携带了法器，却困囿于凡人之躯，不然也不会偷袭了这些年也未成事，所以此时当真没有把握，只得转身离去。

　　梨素松了一口，冷汗几乎湿透了衣衫，这几次暗中阻他已经是将好不容易恢复得仙力用了七七八八，今日他若硬闯，她真没有把握拦的下他。她平静了片刻，缓步走到茅屋前。

　　月光散去了血色如水般流泻入窗，洒在那熟睡之人身上，仿佛为他盖了一层月光织就的轻纱。梨素倚着窗，痴痴望着他脸，想着天翊刚才的话。

　　是啊，你的心意没有人比我看得更清楚。自那日被你簪在她的发间带出归墟的那一刻，我便知晓与你而言，我只是一朵梨花，一朵因为纯白如雪才有资格陪衬她的发饰。

　　梨花香味散去，原本合眼沉睡之人却是睁开了眼，松了松被下握紧折扇的手，深邃如墨的双眸凝视着窗外那树梨花，眼神冷冽，双唇却是勾起了笑意。

　　天翊方行至山脚，却见一人目光凝定地望着他，此时的涟漪，彼时的龙汐，衣衫鲜红似血，目光寒冰似箭，他冷笑一声，“到底是忍不住了。”

　　偷偷携带法器下凡的不仅仅是他，龙汐祭出法器，“天翊，今日我们便来个了断吧。”

　　“龙汐，若你当真对我无意，当初为何主动示情与我？本殿自认并无拆人鸳鸯之好！”

　　龙汐笑得凄然，“你可知我姓什么？”见他怔然，她道：“我姓御。”

　　“御？你并不是风族神女？”天翊愣了一下，“你是龙鱼族皇族之人？”

　　“太子倒是好记性，既然记得御是龙鱼族皇姓，那么应该也记得殿下为一己之私偷毁方壶岛，用龙鱼族的血祭祀，以供你获取血月之力好在夺储圣事上夺魁之事吧！国仇家恨己怨，你说我该如何对你？”龙汐恨声道。

　　天翊沉默了下来，片刻后，“我敢作敢当，的确是我做过的事。你现在敢跟我翻旧账，难道就不怕我回到神界后，灭口！”

　　“你觉得你还回的去吗？”龙汐大笑。

　　天翊突然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急身欲退，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像是被钉在原地，还来不及做出反应，龙汐一把抱住他，业火自她脚下而出，焚烧着两人的凡躯和元神。

　　天翊大惊，这是元神寂！他死命去推抱住自己的这个女人，她却抱得太紧，根本推不开，他绝望地看着元神一点点被撕扯焚烧，这几千年来，他第一次知晓了什么叫害怕，只是看着龙汐眼里的恨意和决绝，他知道自己求饶也是没用的，再者这业火一开，以他二人这凡世之躯，等待他们的只能是魂飞魄散！

　　“你竟决绝至此！”天翊怒吼，“你疯了？”

　　她笑得如同让他一见钟情的那个初见，朱唇轻启，道：“既为族人报了仇，又为自己消了怨，又为他弥了祸。这许多的好处摞在一起，我心从未有过的欢喜。”

　　“你知道我对你神识做了手脚？”不然那个梨花精怎么会也在碧落天内？还瞒过了他。

　　她但笑不语，梨素扎根在结界外，总能找到出来的路，所以她将扇子连通碧落天时，便先一步将梨素送了进去。

　　“所以，碧落天之事是你的一个局？为的就是此刻？”天翊苦笑，“我以为我做了局，承受了果，却原来，你这里才是局，才是果。”

　　龙汐笑得灿烂，神仙之躯她奈何不了他，凡人之躯她还可以拼上一拼。

　　龙汐和天翊同归于尽，天地风云变色，纵然风飏刚刚神识归位，忆起前尘往事，却也再躺不下去。只是，他赶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拼尽全力将手里的折扇祭了出去，但在这毁天灭地的力量中，他元神刚刚归位法力微弱不堪，只能操纵的法器却又低微得太无能为力，只能眼看着龙汐在业火中柔情如水地望着他。

　　他忍不住冲过去，却听她厉声道：“不要过来！”

　　他下意识停住脚步，龙汐朝他绽开一朵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说道：“不要为我难过，我得偿所愿，魂飞魄散也欢喜的紧，有你这把扇子陪我，也不会寂寞了。”

　　“对不起，终究利用了你，也负了你。”她神色黯然，复又笑了，望着紧跟在他身后严阵以待的梨素，“不过，知道你会幸福，我便更欢喜了几分。”

　　风飏回首，梨素对他粲然一笑，“不必管我。”

　　风飏正要说什么，天翊一阵嘶吼声重新拉回了他的视线，业火中的二人身躯已近乎透明，炽烈的业火如同人间最美红莲，只是短暂的如同昙花，业火寂灭，元神消散。他欲上前，一道红烟却慢慢在他额头聚拢，灼热却温柔的气息从额头传遍了全身。

　　龙汐的记忆如潮水般流入了他的脑海，他第一次读懂了她，读懂了她爱他却不得不推开他的悲苦，读懂了她为了复仇算计他的无奈。

　　素梨愣愣地看着眼前似石化的男子，望着他额间骤然生出的朱砂痣。残月如血，却赤不过他额间那点朱砂。心疼的同时，心底却忍不住泛起酸楚。他这一生，终究再不能与她分开。

　　风飏却突然开口：“同心珠在哪里？”

　　梨素毫不迟疑地将珠子自怀中掏出递给他，那日他拼死护住了她，她醒来看着他元神涣散，一着急用了同心珠，将自己的修为尽数传给了他飏，自己修为尽失，只能在落到此地的一株梨树上，好在也因此将风飏带出了碧落天，只是再无力支撑只能陷入昏睡。但昏睡之际，她看到龙汐将那把折扇埋在了这株梨树下。这些年若非坟冢里这把扇子，自己也断然不会这么早的醒来，想来风飏也不会这么早醒来。

　　风飏却是没接，而是连同同心珠一起，握住了她的手。

　　得知自己儿子和儿媳妇在这荒山陨落，天君又惊又怒，亲帅天将前来查看，待看到风飏时，先是欢喜终于与风族之人有了交待，再看他一副心思成灰的模样，便拘了土地问情况，这才知了始末，心痛的同时，却又对风飏满腹歉意，准备将东荒和北荒一并交到风族手里。

　　风飏拒绝了，“风族只愿自此避隐神界，除了风族自己之事，再不管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