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莲子》kagula

3、第三颗

　　少年睁开眼睛的时候，唯有头顶高高被紫色绳结系起的帷幔，四下静默岑寂，木质的清香在月色中漂浮，他仰面躺在一张宽敞的席地床上，脑中如同死过一遭空无一念，浑身像散了架一般动弹不得，他费尽力气移过头，便看到端坐于身边的女孩，身着层叠的紫色衣襟，腰间垂下的两条系带印有本国的勾月徽记，拖到地上自然卷曲的紫发在头上软软地挽着两个髻，两条同色的头绳长及身侧，如一尊供奉在帝王家的女儿节玩偶，若不是察觉他苏醒而略略前倾的身体，和深寂的目光中流过那抹关注将他引向现实，当他一切重回他的脑海，或许又会以为只是场噩梦而已。
　　“是嘛……诹访尽毁，父母也已经……”痛苦的记忆重上心头，他紧握双手强令自己摆脱那些软弱的念头，指甲嵌进掌心流出血来，不动声色地渗入被下的褥席。
　　“我在哪里？”他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嘶哑。
　　“日本国的白鹭城。”女孩空灵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响出一种安定。
　　“你是……”他有些意外地对她产生了一点兴趣，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前的最后印象里，也是那个似乎不会为任何事物动摇的女孩。
　　“我是月读。”——而那个称呼，是这个国家无人不知的名号，如同一个口耳相传的护身咒语，甚被称为承续国脉昌衰的次位女帝。
　　“你是白鹭城的…巫女姬？”他瞪大眼睛，说出自己仅知的事实。
　　“是的，如你的母亲大人一样。”
　　提及在自己怀中滴下最后一滴血的母亲，他的眼神又涣散开来，低头瞥见女孩手中已裹起利刃的龙柄长刀：“请把银龙……和母亲大人一起下葬。”说着转头望向空空的天顶。“因为父亲大人……没有亡骸。”
　　月读命扶起刀搁至肩头，垂下眼：“那么，就由我来给你新的刀吧，同样外形、同样名字的刀。”
　　他回过头：“——为什么？”
　　“你需要吧，为了履行和父亲大人定下的最后约定。”
　　他的双瞳瞬间睁大，缓缓地似是认同了地松弛下来。
　　“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吧？”她忽而倾着头换了种惊讶又小懊恼的语气。
　　“是…月读吧。”他有些适应不及地说。
　　“那是布下日本国结界的人代代相传的名字。我的名字叫知世，你哪？”她静静看着他，温柔地期许着他的回应，伴随此生第一次对他展露的，出水清莲般的微笑。
　　而他却无法，即便是勉强回应她的笑容。在那之前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仇恨和誓言都凭空消失了寄点，面临着无以为继的将来，却偏偏是那个看起来比他柔弱得多的女孩子，倾注了他活下去的意志，寸步不移地守护着他，那个时候，他的心里就永久地空了出来。
　　“……黑钢。”他凝重的表情化开来，和缓地吐出两个生疏的音节，他看到过去的一切逐渐沉入黑暗，用了那样的名字来与那笑容相连接，清楚地知道自己将与之告别，从此缔结起两个全然不同的人生，眼泪便毫无防备地涌落了下来。无法对她坦然开怀，即便是在后来共有的那些漫长年岁，所能回报的，唯有永不落泪的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