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是作者的亲儿子》杨臻

18、018 遣榆谷

　　遣榆谷名字叫“谷”，实际是个巨大的天坑。
　　遣榆谷四面的绝壁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几乎完全垂直的岩壁上偶有一些植被生长出，但是若想从岩壁上端下到谷底，却是绝无可能的，自然，想从谷底向上攀爬也是办不到的，这岩壁就是天然的屏障，将遣榆谷与外界完全隔离开。
　　岩壁上还有一处缺口，却是一个大洞，一道水流从这个大洞内喷出，像一条破壁而出的白龙。巨大的瀑布飞泻而下，下方是一个深而广的巨大湖泊，从湖泊分流出去许多大小不一的小河小溪把水分带到了这次盆地的各个角落，滋养着里面的生灵。湖心是一座小岛，上面有一棵十分巨大的榆树，暗灰色的树干粗壮无比，十个成年人手拉手也不一定环抱得过来，树身上遍布着不规则的深纵裂痕，十分粗糙。树枝盘桓交错，蜿蜒缠绕如蛇状，支撑着同样庞大的树冠。卵状的叶片层层叠叠，彼此交错叠压，白色的花穗悬挂在树上，像是一串串精致的风铃一般，风吹过却只有树叶和花穗摩擦着飒飒作响的声音。
　　榆树开花是没有香味的，所以即使满树的百花盛放，周围也只有泥土和青草的香味，却也不难闻。
　　遣榆谷中的房屋很是稀疏，叶榕给沐无咎安排的住所也是独门独户，连个邻居都没有。出于照顾沐无咎的考虑，当然也有可能是顾及到沐无咎一个人住可能孤独，沐无咎在谷中住下后，叶榕派了一个叶灵子与他。不过，沐无咎却并不喜欢让人伺候，纵使在家中，能自己做的事他绝不会假手于人，更何况这叶灵子长得一副十三四岁的少女模样，这让沐无咎更加尴尬。
　　最终，这个叶灵子在沐无咎身边只有陪他说说话，偶尔替他跑跑腿的活可做了。
　　叶灵子告诉沐无咎，湖泊中心的榆树树龄有一千八百多岁，平日她们都唤那老榆树作祖爷爷的。叶灵子还告诉他，老榆树名叫君辞，这谷中的妖修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的。
　　是的，妖修。
　　遣榆谷是一处非常特别的宗门，原因无他，遣榆谷中既有人类修士，也有妖修。
　　遣榆谷与外界几乎隔绝，谷中弟子一心修炼，素来不理世事，但是遣榆谷又以其医术精妙无双闻名天下，前来求医的人向来是络绎不绝。
　　现任谷主河图老祖，据说是个修行数百年的人类修士，当年河图老祖与其妻子发现此地后，就在此处归隐避世，不想因谷中灵气充足，又以地势集天地日月之精华，竟有已开启灵智的妖修在此。河图老祖念及那妖修是植物修行成精，十分不易，况且它从未杀生，并无戾气，又有庇护生灵的功德，就将当时仅有孩童一般智力的榆树精收为弟子，悉心教导。因为河图老祖与妻子并无子嗣，便将榆树精视如亲儿一般，并起名君辞。时日久了，除了谷中自己修行起来的一些妖修，也渐渐有许多闻名前来拜师的人，于是遣榆谷就这样渐渐发展壮大了起来。
　　河图老祖夫妇二人一生喜平乐静，尤擅医道，遣榆谷成名后，曾广济天下修者，不管是人、妖、魔，只要入谷便一视同仁，予以救治。
　　可惜正是这般广善乐施为人所不容——彼时正逢几方势力争斗不休，都想拉遣榆谷进自己的阵营，却都被河图老祖严词拒绝了。老祖一心想护得遣榆谷上下周全，极力游走在各大阵营中间，试图将遣榆谷从江湖斗阵这滩浑水中拉出来，可惜，就像被卷入旋涡的人难以脱身，遣榆谷最终也没能避开那场祸事，而是迎来了血洗，河图老祖的夫人也在大战中身亡，待一切平息后，老祖替爱妻敛了尸身，在谷中筑好墓碑，就封闭了山谷，从此不再悬壶济世。
　　遣榆谷弟子中，修士与妖修皆和睦相处，并无争斗。因着谷中妖修以植被成精者居多，不喜杀戮，众修士弟子也向来喜静，不爱争斗，所以遣榆谷并不像其他宗门一般有宗门大比，各个弟子的住所都相隔有大段距离，每个人都只专心修行，或是钻研医道。谷中人口相对其他门派要少的多。
　　沐无咎在遣榆谷里并不受欢迎——因为他来自元岳剑宗。
　　剑宗内一门子剑修，主杀戮争斗，和遣榆谷几乎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极端，于是谷中弟子们看他的眼神本身就带着偏见，明明白白的不喜直接地摆在了脸上。
　　沐无咎的居所正对着谷中的闻君湖，景色倒是秀美无双。叶榕每天早晚会来一次，每次呆的时间都不长。早晨她带着一位名叫幽兰的妖修过来，一人一妖给沐无咎查探脉象，调养身体，治治沐无咎的腿；傍晚她则是一个人来，指导沐无咎的修行，沐无咎资质不错，悟性也很高，只用了一天就把卜若堂传与他的东西背的烂熟，叶榕只是旁敲侧击地指点几次，他就能自己感悟出一些东西来。若不是这双伤腿经脉受损，修炼速度还得同时配合着治疗放慢，叶榕可以肯定凭沐无咎的能力轻轻松松就超过年长他许多的修行者。
　　不过即使叶榕欣赏沐无咎的资质和悟性，但是因着沐无咎是卜若堂的正牌小师弟，关系亲密，叶榕还是十分不乐意跟他多呆，给他治病和指导都是别人拜托自己做的事，不能不做，但是陪他聊天解闷什么的，还是算了，毕竟看到沐无咎就会想起卜若堂，平白坏了她的好心情。
　　沐无咎在谷中住了有些时日了，但见到的人其实不多，除了叶榕和幽兰，以及只见过一面的河图老祖，就只有许许多多身材打扮样貌看起来都差不多叶灵子了。
　　叶灵子是谷中有些年岁的老树精们用自己的花果树叶幻化、经由谷中修士点化开智的小妖精，有的也叫花灵子或者果灵子，他们自己本身并不能修炼，而是与作为主体的妖修们共存亡的。叶灵子也没有法力，除了不用吃食，不会变老外，叶灵子不管各方面看起来都与凡人差不多，在谷中主要做些扫洒一类的杂务。当然，最主要的作用，其实是给人丁单薄的遣榆谷多添点生气。虽然大多数叶灵子都顶着副少女的皮囊，不过实际他们与花精树精们一般，并没有性别可言。
　　先前叶榕在山谷入口接应卜若堂一行人时，身后带的六位“女子”就是叶灵子，她原本是打算招待下难得来谷的客人的，但是一看来人中有卜若堂，就没多留人，办完事就把人轰了出去。
　　现下沐无咎除了每日修炼治病看书，以及听那位聒噪的叶灵子滔滔不绝天花乱坠地胡侃以外，唯一的消遣就是听听每天子夜时分谷中悠悠响起的箫声。那箫声不知从何处传来，悠长婉转，曲中带着浓浓的思慕与悲怨，像是满腔愁肠无人可倾诉。
　　叶灵子告诉沐无咎，这箫声是河图老祖思念亡妻所奏。
　　沐无咎打记事起就没有见过母亲对他笑，在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父母恩爱伉俪情深的样子，就是后头的沐夫人，与沐家老爷也是一副客气又隔阂的样子，那可以说得上是相敬如宾，但又疏远冷漠的相处方式是他所有的人生阅历里唯一见过的，夫妻该有的相处模式。所以他并不懂，河图老祖对妻子的思恋，只觉得听着那萧声，自己的心情也不由得跟着沉重了起来。
　　子夜时分，遣榆谷中又荡起了那悲怨的曲子。夜里伸手不见五指，闻君湖边却有点点萤火虫飞舞，与漫天星辰隔遥相应。不多时，便有叶灵子点起素白的宫灯，悬挂在谷中各处。
　　闻君湖中心，小岛上的老榆树处被挂上了最多宫灯，素色的宫灯透出暖暖的光，与悬挂满树的花穗相呼。树下，许多叶灵子渐渐聚集，三三两两分散，或立或坐，远远望去，如梦似幻、仿佛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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