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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替她决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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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被他识破,她干脆地收起手中刚刚腾起的一丝火焰,道:“我若将冰焰给了你,又如何将这流兖贝练成丹?”
“你届时,只需分出一簇来炼即可,”欢斯瑞漫不经心道:“堂堂神女,即使没了赤灵本源,操纵冰焰炼一颗丹,还是做得到的,是吧?”
“好。”半晌,韦长欢道:“我与你换。”
欢斯瑞嘴角浮起一丝满意的笑。
韦长欢闭眼,欲取本源,突然又睁开眼,道:“我一直想知道,你为何,对众息安如此依赖?”
欢斯瑞看了她良久,道:“好,你若真想知道,我便告诉你。”
欢斯瑞往左边走了两步,随意地坐在那巨床边沿,阿符也给韦长欢搬来一张小凳子。
“我十四岁那年偷跑出宫,遇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欢斯瑞把玩着手心的贝壳,缓缓开口道:“原是她偷了一块肉,被摊贩追着跑了好几条街,最后躲进一个破水缸里,她整整躲了一天,天黑时才小心翼翼地出来,恰巧碰见了要回宫的我。我并未想将她如何,反而将手中打算拿进宫给幸儿吃的点心给了她,她犹豫了好一会儿,两只脏兮兮的脚丫子磨个不停,黑亮的眼睛看看我,又看看那包糕点,也许是糕点的香甜太过诱人,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最后,她终于一把拽过糕点,拔腿就跑,胸口那捂了一天的肉却“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她回头看了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继续跑。我走过去,捡起那包肉——还是温的,外头的那层油纸早已破烂,而我那时不知为何,竟不自禁地拿到鼻间闻了闻,没有肉的腥味,反而有一股特别的味道,很好闻。”他一面讲,一面陷入了回忆:“后来的夜里,只要我一闭眼,便会想起她那星辰般的双眸和鼻间那抹让我魂牵梦萦的芬芳。
欢斯夜看着他略带陶醉的神情,腹中一阵翻涌。
他却浑然不觉,继续道:“后来……我便将她带进了宫,只是十四岁的我,尚未懂得,如何呵护自己喜爱的人或事,学着我父皇……做了让我一生都为之后悔之事,眼看着她,在我身边一天天憔悴,最后死去。可我不愿相信,也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所以你便鬼迷心窍将炼制成香,”韦长欢冷冷道:“此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迷上了这女童之香。”
“是又如何,”欢斯瑞并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他道:“他们在我手中,过得更好。”他甚至觉得这是一种恩赐,与初祈的所想相差无几,
韦长欢看了他一眼,道:“你殿中的跑马场,是她的坟。”
她想起那日试探他时,他骤起的杀意,加之他今日所叙,那跑马场,果真不是什么干净的所在。
“是她的坟”欢斯瑞呢喃:“是我的梦,一个烙在心口,从未停止过幻想的梦。”
“你真是让人恶心。”韦长欢不掩厌色。
他不怒反笑:“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他慢慢从床沿上站起:“我知道你在拖延时间,指望有人来救你。”他眼角难掩喜色:“可你却不知,我,也在拖延时间,我早已命阿符打开机关,此时这座仙寿宫,早已沉入湖底,而且,阿符会去告诉欢斯纵和初祈,你被我劫持出宫了,等他们回过神,再回来救你,我早已安安全全地出宫,出城。”
韦长欢同样的不怒反笑,连拍三掌,道:“太子殿下好算计,是我小看了你。”
“过奖,”欢斯瑞道,神色之中有些许藏不住的得意:“毕竟,本太子长你许多岁,而且,这大留,是我的地盘。”
“动手吧,”他催促道,还淌着血的左手轻轻拂过右手掌心的那颗流兖贝,看得人心中一紧:“神女殿下。”
韦长欢凝神静气,一点一点地将赤灵冰焰地本源自体内剥离,屋内渐渐变得灼热而又明亮,尤其是浮在空中的那团浓厚的月白火焰,刺的人睁不开眼。
豆大的汗珠自韦长欢额间沁出,或是没入眼眶,给此时的她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灼痛;或是沿脸庞滑下,来不及落到地上,就消失的了无踪影。
韦长欢眼神示意欢斯瑞拿出流兖贝,可欢斯瑞只回看了她一眼,便低头把玩着手中那贝,不再有任何动作。
见他此般,她抿唇片刻,随后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只见那空中的火球分为一大一小两团,小的浮在空中忽明忽暗,大的却越缩越小,越缩越小,最后凝成一颗葡萄般大小、通透而又润泽的月色珠子,不偏不倚地落在落在欢斯瑞伸出的右手掌心中,那流兖贝,也终于在这厚实的青石地上,受着那簇小火焰的炙烤。
欢斯瑞深深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珠子,满意而又小心地将它收在怀里,这才靠近那簇小火焰,自袖中摸出一只琉璃瓶,依稀能看见里头鲜红的液体,她轻轻拔开盖子,颠倒瓶口,一颗颗红色的珠子,啪嗒啪嗒地滴进火焰里。
这是他先前,取自察度皇身上的血:“我欢斯瑞,向来都言而有信。”
那自被火焰包裹起就一直毫无动静的流兖贝,此刻终于发出了“嗞”“嗞”的声响,似在挣扎,似在惨叫,最后终于化为一颗闪着冰冷光泽的青色丹药,几乎与那青石地面融为一体。
韦长欢拿出早已备好的瓷瓶,有些吃力地蹲下想将药丸拾起,欢斯瑞却先她一步捡起地上的药丸,顺势放入她瓶中,替她塞上瓶塞,也连带着将她扶起。
“三个时辰后,此处会恢复原样,届时你可无恙而出,”欢斯瑞道:“本太子,先走一步。”
韦长欢看着眼前的欢斯瑞,只觉的他嘴角的笑一圈圈泛起了涟漪,接着连带他整个人都有了重影,变得模糊不清,她用力眨眨眼,却只觉眼前越来越黑,越来越黑……
在她完全失去意识前,好似听见一声巨响,嗡嗡地回荡在她的脑袋里。
秀石堆峰,幽涧鱼潜,随向碧波跃出,绿杨枝上几声啼鸟,闲来几点流莺,大留,依旧是春日一般的暖天。
“都说你无情无欲,可为何偏对她这般执着?”
“无情何必生斯世,天下谁能不动情?”
“你这样做,不怕她将来知晓了,恨你吗?”
“此‘将来’永不会至。”
欢斯幸看着初祈——他正淡淡地一边移动着手臂,一边揉着两根手指间的鱼饵,漠然地看着池里头张圆了嘴,饕餮抢食的鱼。
“可你拆散有情人,造下恶业,心中不会有愧吗?”
“恶业?”初祈不屑道:“何为善?何为恶?你我分不清楚,世人更分不清楚,我又何来愧疚?”
欢斯幸被他理直气壮的态度噎的说不出话来,半晌道:“世间之事确实远非善恶二字所能括,可人活一世,首先要无愧于心。”
“那么,我想为善,便为善,想为恶,便为恶。”话音刚落,一个瓷瓶自他袖中滑出,噗通一声落入湖里,惊走了几尾抢食的鱼。
“你疯了!”欢斯幸小跑几步,伏在栏杆上,可哪还有瓷瓶的踪影,她转过身子,带着指责,道:“她费尽心思,不就是为了这丸救命丹药!你既然已经夺了她的记忆,又何苦再害一条人命!”
“本就是将死之人,苟延残喘在世,倒不如死了来的干净。”
“初祈!我如何也想不到,你这是这般冷心肠!她一个女子,不远千里跨海而来,不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还是心甘情愿的来了,这样的勇气,这样的感情,我一个旁观者也为之动容,可你,怎么能在这最后一步,毁了她马上要得到的如愿以偿。”
“是啊,她甚至,还放弃了自己视若珍宝的赤灵冰焰,”初祈道:“我也为之动容,所以,我想要她以后,在大留,过没有烦忧的日子。”
“即便他死了,难道不会再有别的人来寻她吗?你知道她是……”
“任她是谁,”初祈打断道,“她今后,将只会是大留的玉衡公主,”他转过身望着她,一字一句道:“我的,欢斯夜。”
“你当真,是疯魔了!”欢斯幸怒道。
他却忽然柔和下来,看着远处青松,道:“日出日落,月升月降,春夏秋冬,阴晴雨雪,你可曾寂寞过?”
他变换的突然,欢斯幸不明所以,一时愣着不知该说什么。
“你不曾,”初祈依旧看着远处,笑的有些苦涩:“你身为公主,上有宠爱你的父母兄长,下有迎合你的夫人小姐,一呼百应,众星拱月,又怎会寂寞,若不是此次宫中惊变,你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儿。”
“可你……明明,”欢斯幸小声道:“明明比我这个公主有分量多了。”
“是,我权倾朝野,身居高位,”初祈道:“可我并非生来如此,我记不清这是我此生的第几个年头,只记得有时,我在月下湖边,庭前屋内,会觉得身旁有些空。”
“可是她会老,会死,届时你眼看她鬓生白发,韶华不再,而你容颜依旧,难道不是,更加痛苦之事吗?”
“不是,”初祈答的很快:“她风华正茂也好,华发苍颜也好,只要我目光所及之处有她,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