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玫瑰》兮树

2、I. 致尤多奇娅

　　致我最亲爱的挚友尤多奇娅，克里斯蒂娜敬上。

　　我不是故意不回信的，刚到艾斯纳，实在是晕头转向，每次想提笔给你回信，就总有这样那样的事蹦出来，什么这家的夫人想请我一起去礼拜啦，还有哪家的商会有丝绸想献给我之类的。所以你放心，首都的所有人都对我很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那未曾谋面的哥哥有所吩咐。当然他们都比不上你，我唯一的信友。在我难以克制住心绪的时候，比如现在，我能想到的只有你。所以可不要因为我的怠慢而生气，千万别。

　　你在信里问我是否喜欢艾斯纳，让我尽可能地描述这座城市。可你知道我没你那么爱读书，也不太喜欢古老的东西；所以实话说，刚到艾斯纳时我挺失望，甚至感觉这里压得人喘不过气。至于皇帝居住的云宫……嬷嬷说必须得等哥哥正式登基之后，我才有可能进宫。

　　但今晚，我突然爱上了这座城市。我多希望你就在我身边，用你的眼睛、你的言语，一定能更好描述现在寂静的艾斯纳。午夜的钟还没敲，周围像死一样地安静，风吹过来，明明是春天，我竟然浑身发抖。你一定会问，为什么我会在夜里写信，别急，我马上就会说到……但愿嬷嬷不会发现灯光来查房，我知道这对眼睛不好，但我实在按捺不住了。

　　上面这些话的文法很糟糕，半文不文的，也不符合书信的格式，但我……但我不想修改了。尤多奇娅，今晚我瞒着嬷嬷去了一个假面舞会。

　　在那里，我遇见了一个人。他没摘下面具，但他比我高很多，身材非常好看。写下这句话的时候，我眼前又全是他的样子。但一落笔，他的模样突然间就全消失了。该死的，我根本没法集中注意力了……

　　总之，踏进厅里的那一刻，我就只看得见他了。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家伙，可又感觉怪熟悉的，也许很久以前我们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不重要，他身边围了很多人，但他也立刻看了过来。我还从没和男人这么对视过。我吓了一跳，因为他的眼睛……你知道嬷嬷他们总是说我长了一双科穆宁的眼睛，和他对视的时候，我竟然感觉像在照镜子。但那是一个比我要更迷人的影子。我移不开视线。我想他感觉和我一样。

　　我活到这一刻应该只是为了遇见他。那时候我这么想。我就是为了这一瞬间而生的，我都不敢相信，但我爱他。我注定要爱他。

　　我以为他会走过来，他也的确准备这么做了。但他突然改变主意，邀请别人跳舞，然后是下一支舞，再下一支。我就这么像个傻子一样地站在那里，快要哭出来了。然后我明白了！他一定是个自尊心非常强的人，他和我不一样，不愿意接受斯库尔德的安排。他怕我，他不敢靠近我。

　　于是我决定稍稍惩罚他一下，不再无视其他人的邀约。他在看着我，我立刻察觉了。也许是太高兴了，我的身体变得特别轻，就好像是羽毛做的，随着音乐我好像飞了起来，连跳了三支快步舞。厅里的所有人好像都在看我，但那不重要，他在看着我，而且是以那种嫉妒的、像要烧起来的眼神追着我，这样就够了。

　　终于，终于！他向我靠近。

　　“你想和我跳几支舞？”

　　女神保佑，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你猜我是怎么回答的？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的急智：

　　“这取决于你作为舞伴的表现。”

　　他将我一把拉过去，整支舞一句话没说。他真是个可怕的男人。但他跳舞跳得那样好，我都快分不清身体到底是我的还是他的了，也许有那么一会儿，我拥有了他的身体。你明白我的意思，我怎么想，他就会怎么动，就好像我们共用一个身体。而且他一直看着我，他的眼神像蛇，那么冷却又那么亮，如同能把人吞下去，但就算会粉身碎骨，我也心甘情愿。

　　这一支舞结束的时候，我都快喘不过气了。我很害怕他会再次逃开，但他没有，反而紧紧抓着我的手。于是我们又跳了一支舞，之后整晚都在跳舞，疯了一样。

　　然后突然之间，厅里的灯全暗了。

　　我尖叫起来，他立刻抓紧我。

　　“没来过假面舞会？”

　　“不，我刚来艾斯纳不久。”

　　黑暗里我好像也能看见他的眼睛。他说话就像在唱歌，只是听着我就要醉了。他是这么说的，我记得每个词：“我似乎应该询问你的姓名。但我想这没必要。我们一定还会见面的。”

　　我就知道！他和我感觉一样！我的心脏都快从喉咙口跳出来了。

　　然后他吻了我，一边紧紧地揽住我的腰，就好像要把我折断带走一半。

　　他的嘴唇和蜜一样甜。

　　油灯又点起来了，所有人摘下面具，但在那之前，他已经消失了。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来的。我的灵魂已经缺了一角，它永远地留在那一刻的黑暗里。尤多奇娅，也许我的一部分其实已经死了，它永远地活在刚刚的时间里，一遍遍地重复那甜蜜又痛苦的一切。我多羡慕它！我应该问他的名字的……艾斯纳那么大，万一我真的见不到他，我该怎么办？想到这里，我就感觉非常非常冷。

　　我忍受不了，一刻都不行，我还想见他。我好像生病了，也许我会很快死掉的。

　　尤多奇娅，你那么聪明，你一定能告诉我该怎么办才好，所以求求你快些回信，我会等着，一直等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