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浸江流》澡堂子

2、第二章 云归何处2

　　徐慎云的眼神阴骘得极致，他单脚将江既白踩在脚下，居高临下的望着他，手上长刀眼见就要直直斩下，江既白却突然听见耳旁传来一声惊呼

　　“阿吟！！”

　　江既白心中一震，起身就要推开徐慎云往声音的源头找去，可这时周围的景色转眼由诛神殿内到了一片焦土黑林之中。这是被大火席卷过的场面，原本青葱的树林如今寸草不生，一眼望去黑暗漫天，毫无生机。

　　“阿吟！”又是一声呼喊。江既白立即将视线转移到身后，那红衣负剑明媚如花的女子正笑着看他。

　　“阿吟，你今天可是又偷懒没练功课了？阿云都讲给我听了，你若是再这样我就将你关在后山的小黑屋里，让你在里面待上一辈子，等到变成胡子白花的老头才放你出来。”

　　女子一手叉腰，身材高挑，黑发高高束起尽显朝气，一身红色劲装漂亮至极，腰背挺直有着不输男子的傲骨，这样的女子在江既白面前却目光柔和，声声尽带宠溺。

　　“……姐姐。”

　　江既白颤着声朝前迈着小步，想要靠近却又不敢。而江莞就站在原地，眼眸弯成了一双月牙，“阿吟好像又长高了呢…我记得阿吟说过要长得比姐姐还高才能一直保护姐姐，这句话不知道还做不做数”

　　“做数做数！”眼泪骤然落下，江既白重重点着头，又胡乱抹掉碍事挡住江莞身影的泪水，再抬头时江莞已然来到他身前，就如以前一样，抬手摸着他的头发与脸颊，手底是无尽的暖意。

　　不等她收手，江既白便想一把抱住她。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树藤猛的将他缠绕，
　　江莞也自他跟前逐渐退远。

　　江既白心下着急，大呼了一声“阿姐！”奋力挣脱伸手便要往前去抓。这时他的手腕又骤然一紧，再睁眼看清时，眼前已不是那片绿林深处。

　　这是个宽而大的房间，无窗无门，抬头便能瞧见天花板上浮着灵气的符咒，正好与地板上的咒印相对应。他此时就被禁锢在阵中，手脚都被咒印紧紧绑住，而在他身前却跌坐着一名少年。

　　身着蓝底白纹道服，额间一枚朱砂纹记，腰间齐带一佩一环，那玉佩连看都不用细看就知道上面定刻着清琚二字。这少年大约十四五岁的年纪，模样长得白净乖巧，却有一分浩然正气在眉间，只是这模样在江既白眼中颇为面熟，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少年拍拍灰尘起身，捡起摔落在一旁的水壶擦拭，江既白沉默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开口，用着毫不客气的语气问他

　　“这是什么地方。”

　　少年闻声抬头便回答“清琚山，长平室。”

　　清琚山是如今世道上最为正气清透的门派，修身修灵，甚至没有一丝浑浊，与江既白所修的魔气完全相反。清琚山没有掌门，只有两位灵力醇厚功力已达到巅峰的仙人——玉鸣与无惊，而玉鸣仙人早已魂消于十年前，只留他的师弟无惊一人支撑着整个门派。不过所幸还好，这些年清琚山弟子的资质都是上乘，尤其以大弟子林见歌为个中代表。清琚山每年都会遣派弟子下山救助世人，除魔伏妖，江既白心想自己极有可能就是被误打误撞捡回来的……。

　　见江既白又沉默起来，少年忙又道“你不用担心，在清琚山上没有人会害你的，那些邪魔外道也断不敢轻易上山来伤你…”

　　“邪魔外道？”江既白忽的嗤笑一声“小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以往每每江既白如此问别人，对方都会露出一脸的惧意或是嫌恶大叫“丧尽天良罪大恶极的败类！”“丧心病狂的妖魔！”“不得好死”云云。

　　没想到少年却认真的点点头，说

　　“我知道你，山阴江既白”

　　江既白一愣。

　　少年嘴角吟笑，双手负在背后脚底踩着地上的水渍突然发问“山阴好玩儿吗？听说会稽山很美，尤其是秋时落叶金黄的时候。夜晚能裹着月色在溪边偷酒喝，白日能抓住两只松鼠叫它们争着跑看谁能更快窜得无影踪。每日都能在绿林中舞剑练气，那种日子是不是很美？”

　　他说话时满脸都带着憧憬，仿佛确实见到了那样的画面。江既白却心头一跳，他此刻说的种种分明是他年少还在会稽山时所做的事情。

　　江既白顿时沉声“谁跟你说的这些”

　　“……你的魔气没了，是那徐慎云做的么？”少年并不回答，只是笑着说其他“他倒是做了一件好事。”

　　江既白的脸已经黑了大半，用蛮力扯着束缚手脚的咒印，少年见状忙出声来制止“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你别乱动！这缚咒是四师兄亲自下的，挣扎得厉害了它便会化为雷电来诛杀你的！”

　　话音刚落，一道细小却力重的白色闪电便狠狠的击在江既白的背上！他现在的身体却是连如此小的警告都承受不起，只需一下便被击倒在地。

　　“你你没事吧！”少年慌忙上前想扶他，却碍于法阵接近不得。

　　江既白身上的伤口又因为如此而渗出了丝丝血迹，他低头看了两眼，才发现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均已包扎好，连衣服都换了身崭新的。

　　“……你们究竟是救我还是害我？”

　　替他疗伤带他上山，却又把他锁起来，清琚山的人做事都这么矛盾？

　　少年忙呼“自然是救你！”说完这句声音便小了下去“可四师兄非要将你关起来，毕竟……你在外面的名声确实不太好……。”

　　“……”

　　江既白无言以对，干脆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席地而坐。见状，少年也跟着在他面前蹲下用手掌撑着下颚看他。江既白被盯得有些头皮发麻，忍不住开口道

　　“小子，我脸上有花吗？”

　　“啊？不，不是。”少年连忙摆手，“我只是觉得……”话刚说到一半，少年身后突然凭空便出现了一个同着蓝底白纹道服的俊秀男子。想来这个地方没有门窗，只能由清琚山弟子捏诀出入的。

　　“子规。”男子单手提住少年的后领将他拽起，而后警惕的瞧了一眼正撑头打量自己的江既白。“离他远些，注意仪态”

　　“啧，怎么，怕我吃了这小子啊？”清琚山弟子无论大小，仪态都是非常重要的，而江既白偏偏最讨厌这些做表面功夫的。他翻了个白眼起身，不等那人开口又道

　　“把你们无惊师尊跟那林见歌随便叫一个过来给我个痛快，反正你们现在要对付的是徐慎云，而我如今不过是个废人，抓起我又有何用？”

　　听江既白明明是一番沉重的话被他说得这样轻松，子规忙抓住身旁男子的手臂着急叫着“四师兄！”那位四师兄边拍了拍他的手，边不耐着一张脸说道“师尊现下正在闭关，大师兄也在外尚未归山，你的生死待大师兄回来自有定夺。”

　　又转头道“子规，听师兄讲，以后遇见这样的人不可心软”故意在江既白面前说完，然后他便捏了个诀，两人齐齐消失。

　　“……”江既白对着墙壁无言。

　　心里只道，这家伙一定是那林见歌带出来的，简直一个样子不进油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