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午时茶

1、大侠住隔壁（一）

　　1.
　　我隔壁住进来一个大侠，叫宋云之。
　　我知道他是大侠而不是普通人这件事的时候，是在一个日落黄昏后的傍晚。
　　那天有一个头戴黑色斗笠，身披黑色斗篷，走路自带风声的人走进了隔壁，这副装扮一看就是高手，我在话本子里看过。

　　在几棵墙头草的掩盖下，我踩在半人高的凳子上好奇地往隔壁偷窥。
　　那黑衣人对坐在藤椅上看书的人抱了个拳，铿锵有力地说道：“宋云之，我是来找你挑战的。”
　　“你找错人了，”宋云之捻一页书过去，漫不经心道，“在下是个读书人。”
　　那人一愣：“你的书拿反了。”

　　“哦，谢谢提醒。”宋云之面不改色地将书正了过来，居然毫无尴尬之色。
　　黑衣人又大声说：“我识得你的模样，你就是宋云之。”
　　宋云之不理会他，一门心思看书，他如此淡定的模样，看得我都替他捏把汗。

　　那黑衣人傻傻地站了好一会儿，约莫是沉不住气了，试探性地出手，推了一记掌风过去。
　　宋云之也不躲开，生生受了这一掌，而后很是配合地往藤椅上一躺，对黑衣人说：“你赢了，可以离开了。”
　　如此敷衍的演技叫那个黑衣人气得差点跳起来：“宋云之，你这是在侮辱我吗？”

　　“在下并没有这个意思。”宋云之坐起身来，将书放到一边，倒了一杯茶给那黑衣人，说，“阁下喝杯茶吧，这个点儿该吃午饭了，在下养了两只芦花鸡，你若不嫌弃，在下宰一只给你尝尝。”
　　然后那黑衣人便愣愣地看着宋云之满院子追鸡，左扑右扑地折腾了好久。

　　只是没等他捉到鸡，黑衣人便不甘心地走了，临走前还扔下一句：“我还会回来的！”
　　芦花鸡是一种非常漂亮且异常灵活的鸡，被宋云之追急了，便一个猛子飞上墙头来，不偏不倚，正好向我扎来。

　　在那只鸡在嘴巴离我的眼睛只有咫尺距离的时候，忽然出现一只大手将它握住，我则四脚朝天摔在地上，听见隔壁传来意味不明地笑：“算了，今天就放过你。”
　　不晓得他说的是放过鸡，还是放过我。

　　如此我便笃定宋云之一定是个深藏不露的大侠，因为我看见他抓住那只鸡的时候，是飞起来抓的。
　　若不是他，我这双眼睛至少要给那鸡戳瞎一只。

　　这日我挖了些野菜，终于鼓起勇气，敲开了宋云之的门。
　　他依旧是一副慵懒随意的模样，倚在门框上看我：“小姑娘，有事？”
　　我将菜篮举到他面前，紧张地说：“这种野菜，和鸡蛋放在一起炒一炒，味道可鲜了。”

　　他“哦”了一声，转身回到院子里，摸了两颗鸡蛋给我：“喏，你拿回去炒吧。”
　　“啊？”我看了鸡蛋一眼，急忙摇头道，“我不是来要鸡蛋的，我是来给你送野菜的。”
　　“哦。”他伸手接过，道了声谢，便要关门。

　　我一把撑住门板，满脸祈求地看着他：“大侠，我叫九九，你可以不可以收我做徒弟？”
　　大侠一笑，“砰”得一声把门关上了，动作干净利索，一气呵成。

　　2.
　　在宋云之给我吃闭门羹的半个时辰以后，他居然端着一盘菜来敲我的门了。
　　“我按照你说的方法炒鸡蛋和野菜，为什么不好吃？”他很是认真地问我这个问题。
　　“不应该啊，我瞧着这菜的色相还是可以的。”我拾起一小块放在嘴里尝了尝，而后古怪地看向他，“大侠，你没放盐。”

　　宋云之无辜道：“你方才没说要放盐啊。”
　　炒菜要放盐这是常识啊大侠。
　　我开始对大侠的智商表示担忧。

　　又过了几日，我在山上意外挖到了一颗人参，卖了些钱，心里高兴，便顺路买了两条鱼，给宋云之送了一条过去。

　　不一会儿，我便见隔壁冒起了一股黑烟，我以为宋云之把厨房烧了，连忙跑过去看。一推门，发现院中生了一堆火，宋云之正坐在小板凳上全神贯注地烤鱼。
　　这种做法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很好奇他会把鱼烤成什么样子，于是便凑过去陪他一起烤，眼睁睁地看着他把鱼烤得外焦里不熟。
　　他撕下一块给我，自己也吃了一口，然后谁都不愿意吃第二口了。

　　他尴尬地放下鱼，说：“你要不要喝水，我烧的水很好喝。”
　　我无语地看着他：原来大侠是个生活白痴啊。

　　我不忍他这一顿饿肚子，便回去将我的那条鱼炖了，盛出一半给宋云之送了过去。
　　宋云之喝了一口汤，眼神霎时温柔了许多，他问我：“你为何这般照顾我？”
　　我直言不讳道：“因为我想拜你为师。”

　　“还不死心呐。”他笑笑，“琴棋书画，你想学哪样？”
　　我想起那日他把书拿反了的事情，便笑道：“你会哪样？”
　　“都不会。”

　　“我就知道你不会，正好我也不想学这个。”我捧着脸巴巴将他望了好一会儿，才说，“大侠，你能教我武功吗？”
　　“我不是大侠，也不会武功。”他依旧否认得很快，然后有些好奇地问我，“你一个小姑娘，为何要学武功？”

　　“我会武功的话，就不会被村里那些坏孩子欺负了。”
　　“不过是你们孩子之间的一些玩笑，你别当真。”

　　“才不是玩笑！”我气鼓鼓地站起来，“他们知道我没有爹娘，不会有人为我出头，所以可劲儿欺负我。”
　　两年前的一天，我爹娘出去捕鱼，洪水溃了河堤淹了渔船，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思及往事，我又红了眼眶。

　　宋云之伸手摸摸我的头，说：“莫伤心，以后谁再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我替你出头。”

　　3.
　　在宋云之说要替我出头的第二天，我捂着受伤的后脑勺去找他。
　　他一言不发地将我的头包得像个粽子，然后问我：“谁打的？”

　　“有好几个孩子，可是我不知道是哪个丢的石头。”因为石头是从后面丢过来的，我感觉到疼痛转过身来的时候，那些孩子已经笑成一团，而后呼啦一下散了。
　　他目光沉了沉，才说：“那些孩子，你都认识吗？”
　　我点点头。

　　“带我去找他们。”他起身，拉着我出了门。
　　我扶着重了许多的脑袋，跟在他身后给指路，他挨个去敲那些熊孩子家的门。
　　宋云之以我“叔叔”的名义，要求那些熊孩子给我道歉。

　　他们的父母大多通情达理，将自己的孩子揪出来数落一通，然后按着他们的头给我道歉。但有一对父母护犊情深，将自己的孩子护在身后，堵在门口不让我们进去，不以为然道：“小孩子嘛，调皮打闹很正常。”

　　宋云之笑了一声，一巴掌拍在门上，差点把门楣震了下来，说：“给我家小九儿道歉。”
　　熊孩子的父母变了脸色，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孩子同我说“对不起”。

　　宋云之摸了摸我头上的纱布，瞥了熊孩子父母一眼，说：“只一声‘对不起’就行了？我们家小九儿的脑袋可是被砸破了一个大洞，流了好多的血。”
　　那熊孩子的父母只好又赔了些所谓的“医药费”。

　　我们转身离去的时候，听见那一家传来孩子的哭声，想来应该是被父母打了。
　　我问宋云之：“为何只向他们家要医药费？”
　　宋云之说：“我这是替他们教孩子呢，这是学费。”

　　我半知半解地点了点头，然后崇拜地看着他：“大侠，你方才拍门的姿势好帅！”
　　“那必须。”他甩了甩手，“这会儿手还麻着呢。”
　　我们回去以后，又在宋云之的门前看到了上次来的那个黑衣人。
　　他看了我一眼，我本能地往宋云之身后躲了躲。

　　宋云之无视他，直接将我推进我的家中，说：“没事不要出来。”
　　末了，又补充一句：“有事也不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