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身世 ...
-
“师父，师母。”
我跪在地上，满怀内疚与惭愧躬下身。我可以倔强的在任何人面前固执的认为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我死去的家人，可是看到师父师母的那一刻，所有的仇恨所有因仇恨而生的愧疚都飘然而至眼前。是他们救了我，细心呵护照顾我，虽然我失去了声音，他们却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谆谆教导。师父常常告诫我让我放下仇恨，师母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对我，连施琳珊都会因为她对我的好而负气的认为我抢走了她一半的母爱……可是，我的所作所为，全部都是那样自私自利，从来没为逍遥门想过，为达到自己的目的，甚至不惜陷逍遥门于不义。从前，我常认为师父从不关心我，不让我下山，反对我报仇，对我隐瞒我的仇家，假仁假义的满口仅是南宗逍遥门正义邪恶这类虚无的字眼。他有绝世的武功，却不传授我无忧心法，他没有身负血海深仇，却劝我放下一切怨恨，释然，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可如今，这步境地，骑虎难下进退不得，爱与恨系于一线间，牵一发动全身的痛。
“释然，师母就盼望这一天呢！”师母扶起我，双手抚摸我的脸蛋，把我拥在怀中，豪爽的笑道，“终于可以开口了，这趟下山果然没有下错。”
“我……师父，师母，释然这些日子给逍遥门寻了麻烦……”我低下头，不敢直视他们的目光。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这些日子你受苦了才是，对付黑焰宫你做的很好，这么多年还没有人能活着逃出黑焰宫地下行宫，是为我们逍遥门添彩才是！”师母轻描淡写地说，不着痕迹的一笔带过。其实，我们大家心里都明白，所谓的麻烦便是这“活着逃出”。大不了做了药引子，折磨个三年五载痛苦的死去，这是大家司空见惯的事，不过再给武林正派对黑焰宫的仇恨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可如今武林大会即日将至，我活生生的人站在这里，却不得不让所有同道中人尤其是南宗对我们逍遥门加以防范，这是攘外之前的安内，而头号替罪羊便是我逍遥门。
我突然像被提醒了一样，身体轻轻一颤。皑瞳，难道这一切都是你布的局？所谓的认不认我，要根据实际情况对你黑焰宫的益弊。因为当今武林，能与南宗抗衡而不相上下的唯有我们逍遥门……不会的，他是我哥哥，这些一定只是个巧合。
“我听说了一些，云杰把经过大致告诉了我们，”师父终于缓缓开口，他神色一和，“这些日子的确委屈你了。有些事就不要太放在心上了，释然，放开才是！”
我抬眼望去，师父总是给我一种身外客的感觉，爱与恨，全然不在心间一般。
“川儿，君掌门昨日派人来找过你，你没事的话就先退下吧。”师父摆摆手。
“释然，这些日子下山感觉怎么样？”师母带我来到我的房间，帮我打点。
“还好，有时，会有些想念烟峭山的日子。”我淡淡的说。
“是啊，众生留恋山下的繁华世界，可有谁真正能体验到山上的神仙生活？”师母对我笑笑，眼角几道岁月的痕迹，却丝毫不能掩盖她已为人妇的美丽，“这些日子，你和川儿……感情还好吗？这次琳珊是真的要死心了。”
她一声叹息，看来她也早已知道我与祁川定亲的事。虽然多年来待我如亲生女儿，可毕竟她真正的也是唯一的亲生骨肉是施琳珊。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会侠女本色顿失，却而代之成为一个寻常百姓人家为女儿操心烦忧的母亲。
“师母，对不起。我对你们每一个人都感到很抱歉，只是，我同样无法放开祁川。”
请不要对我提出二女一父这类的请求，我不接受。我要的是完完整整的爱，没有残缺的感情，就像报仇那样执着，就像我那唯一的哥哥，我也仅仅能够容忍小霜来分享，锦瑟的手，我真的厌恶那双手去碰触皑瞳的手。
“我明白，就像我们同样舍不得川儿。”师母的回答并不出人意料，她为人潇洒，也了解我。她笑笑，些许自嘲的味道，“私下来说，琳珊是我的女儿，云杰为人谨慎稳重，但我与你师父，最怜惜的弟子是你，最宠爱最看重的却是川儿。川儿资质奇佳，这倒是其次，只是他对逍遥剑精髓韵律的理解，就是连你师父有时都会自愧不如。”
我瞪着圆圆的眼睛，惊讶于这样开诚布公的谈话。我笑笑，接道，“师兄的悟性极高，妙招怪招层出不穷，只是为人随性而至感情用事，他会成为一代宗师，却并不适合做掌门。”
师母微微抬眉，略带黯然的回视着我，“没错，你师父一直有意传他衣钵，只是川儿总是任性胡闹惯了，眼中没规没矩，他的心思全未在此……”
“只是师母，我一直有个疑问，当年，你们是怎样收养了师兄？”我蹙起眉头，我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个问题，可是在祁川身世出土的今天，我无法再保持沉默。我无法无视年少的他在说着“你知道我吗，被师父收养之前，我是个孤儿，只有娘亲没有爹爹”时满目的沧桑，无法忘记他看似烟花般绚烂的笑脸背后隐藏着的悲哀，“哪怕只是见爹爹一面”！我更无法抑制的怀疑为什么他当日告诉我说他娘要他远远的躲开君寂风，因为他的爹爹会杀了他。如果现在君寂风的那几个儿女没有死在皑瞳手下，是不是祁川便会死在君寂风的剑下？我有些紧张，因为我从无放弃过想要整垮君寂风整垮南宗的想法，也许……这是个关键！
“川儿没有跟你提过？是他娘亲临死前让他来烟峭山投靠逍遥门。”师母帮我铺开被子，似乎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含糊的答道。
“祁瑛？”我突然想起那天客栈中老者的话，下意识的出口。
“你怎么知道？”师母的脸色凝重起来，她突然快步走到门边，拉开门望望，又匆忙合上锁紧，“那你又知不知道，在南宗剑派，这个名字是个禁忌！”
“我不知道！”我慌张的辩解，心通通直跳，这是怎么回事，完全的意料之外，“师母，到底怎么一回事？”
师母坐在床边，看了看我，停顿片刻，又开始为我整理床铺，“祁瑛是南宗前任掌门祁啸坤之女，却也是南宗的叛徒。二十年前，祁啸坤因病逝世，君寂风接任掌门，没过多久却突然传出她要篡位夺掌门的谣言，大家本是将信将疑，那时她与君寂风正要成亲，说穿了并没有这个必要。但南宗把她逐出师门不说，还在江湖上下达了追杀令，见者绝不能留下活口。”
“这也太严重了，只是篡位而已……”我暗自摇头。
“因为那时，她暗中与九孤门勾结，想要趁十年一次的武林大会掌控南宗，并与九孤门结成同盟，这就不严重了。”师母看我满脸不解，慈爱的笑笑，“九孤门行事卑鄙古怪，毫无侠义可言。近些年很少在江湖走动，当时却是让正道众人头痛的对手，不亚于黑焰宫。”
“哦，”我托着下巴点点头，仔细回想着什么，九孤门好像从祁川口中听说过，也是个暗器高手云集的门派，而使用暗器，多半是被名门正派所不齿的。我咬咬唇，像在听一个真实的故事，“然后呢？”
“可由于正是武林大会时间，虽然高手云集，却也是最令人分神之时。祁瑛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逃出了慕容山庄的地牢，躲躲藏藏的生活，可最后终于还是在了南宗门人的追杀下受了重伤，临死前她把她的家传玉佩交给祁川，让他上烟峭山来投靠逍遥门。”师母看着我，满眼感慨，“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川儿，他才七岁大，满面灰尘，衣衫褴褛，真不知他这一路受了多少苦才到达烟峭山。人瘦瘦小小的，可双眼却晶亮有神，朗朗如红日，丝毫没有对生活的埋怨。”
“师母，既然师兄的娘亲被所有正道中人追杀，她为什么还会放心让师兄找到逍遥门，难道她就不怕……”我情急之下声音突然提高，清了清嗓子，不再言语。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有所不知，祁瑛的父亲祁啸坤与你师祖素来较好，年轻时甚至一同结伴闯荡江湖。他传给祁瑛的玉佩不是他物，正是祁前辈大婚之时你师祖的礼物。况且，你师父的为人江湖中人皆知，他一向不赞成杀戮，所以也没有特意吩咐弟子要对祁瑛格杀勿论，这也是南宗视我们为眼中钉的一个原因。不管祁瑛犯过什么错，川儿都是个无辜的孩子，就算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孤儿，你师父要做也只是收养他感化他。”师母的眼神忽而温柔，深深的爱意浅现眼底。
“十恶不赦的孤儿，收养他，感化他。”师母离开后，我都无法从这几句话中自拔。这仿佛就是为我量身定做，我这个十恶不赦的孤儿，还有一个十恶不赦的哥哥，手染三十三条性命鲜血的人，师父收养我，感化我，我却固执的深陷其中，现在后悔，却无法回头，只能向前走，虽然我明白，我会伤害更多的人。
我，真的不可以回头吗？皑瞳，我真的可以就这样把所有的人和事都放下，像你说的那样做，和我爱的人远走高飞，生活中不再充斥着恨，而把所有罪孽压力都推向你……
“咚咚咚”敲门声。
我吓了一跳，“是谁？”
“姑姑，是我，飞临！”从声音中都能听出来他此时在蹦跳跺着脚。
“飞临，”我拉开门，“不是送你回到娘亲哪里了吗，怎么又过来了？”
“姑姑，你不欢迎我吗？”飞临小脸一绷，“娘亲说这些日子都让我跟着姑姑，而且我也想跟着姑姑，在姑姑身边不会闷！”
我蹙起眉，慕容夫人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吗，让飞临跟着我，而且还是在受到暗袭之后，虽然在南宗剑派不用担心会发生什么……
“当然欢迎，不过姑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不能陪你。”我说着披上外衣，粗粗的整理了一下头发，“你在这里乖乖待着，姑姑要出去一下。”
“姑姑……”
我没有听到飞临说些什么，也无暇顾及他想说什么，我要去找祁川，我真的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只要他一句话，如果我消失不见，他会不会随我一起消失？我的心意变了，如果可以，我愿意抛开仇恨，如果他愿意与我浪击天涯，再也不问世事。
“小月，怎么急匆匆的，”半路撞见迎面而来的祁川，“我正要去找你，客房还满意吗？刚刚一直在我爹那儿……”
没等他说完，我突然拉起他的手，快速奔跑起来。我不知道我想去哪，应该去哪，只是想逃开一下，哪怕只是一瞬间。我需要一个只有我们的地方。
我们一路小跑从后门直奔上山，我见路便走，没有路便自己走出一条路，什么都无法阻挡，我要离开的决心。
“小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了？”祁川拉住我，看着双颊因奔跑而通红的我。
“没什么，”我微微喘着气，淡淡一笑，“只想找个只有你和我的地方。我有话对你说。”
祁川愕然的看着我，仿佛在一次感知我的正常与否。随后莞尔一笑，伸手一指，“那边，你跟我来。”
祁川带我来到一片平缓的山坡，绿油油的青草与天连成一片，几棵参天松柏宛如壮丽的天然华盖。
“什么事？小月，从来没见你这么急着要见我的样子！”祁川潇洒的大笑调侃。
我心不在焉的扯扯嘴角，“祁川，跟我走，好不好？”
“什么？你想去哪？”他楞了一下，又笑道。
“我不是闹着玩的，还记得你对我说过什么吗，”我急切的说道，那语气透着低三下四的恳求一般，“你说过如果你不找爹爹了，我也不报仇了好不好？我们浪迹天涯，快乐的生活……”
“小月，”祁川眼中的笑意渐渐被认真取代，“你这是……”
“听我说完，”我颤抖的叫着，甚至带着哭腔，“我知道，你已经找到了爹爹，还是个很伟大的人物，可是没关系，我不报仇了，我，我放弃……”我语无伦次，不知说着什么，像在自言自语一般，“那你可不可以，就这一次，可不可以为了我，放弃你的身份？我们走，再也没有烦恼的生活，我们，我们，成亲，然后……”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做，如何做，我在说服他，说着没有条理的话，可是，我没有自信，在发生了许多事之后，他究竟爱我到什么程度，连我自己都不能确定了。与其是在说服他，其实是在说服我，说服我为了爱而放弃恨，为了一个人而放弃所有的人，我同样不能确定，这个决定我会不会后悔。
“小月，你在说什么？”他看着手足无措的我，拥着我，在我耳边轻轻的说，“你知道，我愿意为了你放弃所有，自然包括我的身份。”
“真的？”我惊喜的喊道，抽出他的怀抱，急切的说，“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看到他俊美的眼眸之时，我突然明白了一切。坚定，坚决，坚毅的目光，不容许丝毫的改变，没有任何余地，诚恳真实的目光，不加以掩饰的深情。
我的笑容隐没在唇边。骗我，祁川没有骗我，什么时候出发，那个回答不会是现在！
“等到武林大会之后，我，我至少要先安排好我爹，他的身体……”祁川真挚的笼着我的肩，突然咳咳嗓子，不再说下去，“这段时间武林大会，也许会有什么突发状况，我不放心他一个人，而且，师父那边，我们也要交代好，毕竟，他们虽不是生我们的人，却是养我们教导我们的亲人……”
我听不到他在说什么，我听不进去，耳中嗡嗡作响，脑子一片空白。他说的都是道理，不是空话的道理，可是连他都说武林大会也许会有什么突发状况，如果真的有，我就再也没有选择了……我不能够眼睁睁看着仇人意气风发看着皑瞳牵涉其中而我驻足旁观，我不能！
“小月，你有没有听我说？”他轻摇着我的肩。
我呆呆的看了他一眼，无意识的点点头，语气渐渐冰冷，“那，武林大会之后？你确定不会后悔？”
“绝不会，武林大会之后，我们再不问世事，只是快乐的生活好不好？”
我掩饰周身弥漫的沮丧，微微颤动的点着头，“好。”手却在身后比划着，“如果那时候你依旧不后悔，不论发生了什么事！”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身世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