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0、暗袭 ...
-
自我被师父救回逍遥门,我便一直呆在烟峭山,足不出户,即使有时会随师姐妹去山脚下的烟峭小镇,但那素淡静默的模样便是烟峭山的延伸;六岁之前随爹娘四处行走,最后在云景镇定居下来,云景镇虽小,可有我哥哥薛天沉在,似乎哪里都是热闹非凡。
可是,燕堤城……
这里的喧嚣从夜晚开始。
“姑姑,我们去河边看放孔明灯吧!”
“飞临,那边,我们去那边看看吧。”我兴奋的叫着,也不管飞临是否愿意,牵过他的手,拉他便走。
“姑姑,慢一点,这里人多,小心走散了。”飞临的声音埋没在嘈杂的人群中。
脚下的步伐丝毫没有慢下来,我的脸微微有些热。再怎么说我也是飞临的长辈,可身份似乎完全调换过来了。不过这是我第一次来到燕堤城,也是第一次逛这么有趣的夜市,似乎与我前十六年的生活完全两样,抛弃了一切烦恼,只是溶解在欢闹的人群中。
刚开始我还担心就这样领他来夜市玩,他会不会一看到好玩的,转眼就消失无踪,可现在看来,这种担心是完全多余的,飞临拉着我的手,紧紧跟着我,生怕会与我冲散。
我拉着他来到一个露天的戏棚子前,人流在这里完全停滞,大家翘首以待,当几个小生小旦出来,一阵冲天的叫好声。
“你现在的身份不同从前,连心也变了。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师兄,对不起。”台上的女子一身闪亮的金黄色衣衫,手里象征性的拿着一把演戏的长剑。
“师妹,不论我做了什么,我都为了你,我是为了我们!”被唤作师兄的那个人真情流露,仿佛那女子真的要离开他一般,仿佛这不是一场戏。
“你不是为了我,你只是为了你自己!”那女子尖声道。
师兄面露凶光,手一横,恶声道:“不管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我都不会让你离开!”
“我绝不会与我的杀父仇人在一起!”女子一探手,寒光一闪,长剑脱壳而出。
挥舞着花哨华丽的动作,人群一阵叫好声。
我却不由得心头一震,为何这戏班子演得如此像我的人生!祁川,身份不同从前,又与施琳珊同修无忧心法,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他似乎就要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不见……在慕容山庄时,他与施琳珊亲密舞剑,却是借着要尽快救我的名号,这一切,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
我突然觉得胸口热血激荡,似乎有一股怒火就要从天灵盖喷射而出,眼前女子的长剑银光在闪,我焦躁的闭上眼,静待时间的缓缓流淌,平复着心情。等到人群渐渐散去,我猛然发觉,那只一直紧紧抓着我的手,不见了。
我慌忙向四下张望。飞临跑到哪去了,心中焦急又懊恼,都是我不好,只顾着自己新鲜了,今晚的任务是要陪着飞临玩。而且,他身为慕容山庄少庄主,身份特殊,虽然多年来慕容山庄一直身负盛名,但树大招风,想找他麻烦的只怕也不在少数,更何况武林大会将至,盛况空前,燕堤城各色人群都有,龙蛇混杂的。而且,黑焰宫到底会有什么行动?我摸不清皑瞳的心思,不知道他的“看他们自相残杀”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皑瞳不会任由事情发生而坐视不理,他不理睬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掌控了全局!他现在多半也在燕堤城,如果飞临出了意外……
我被自己吓得面无血色,其他人都好,只有黑焰宫不好对付!
“飞临,飞临!”我大喊道,不知该到哪里找,急奔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河边,孔明灯!”我调转方向,直向河边奔去。
我大步走着,几下转弯。眼前像出现一幅新的夜景画卷,与那边热闹喧嚣的景象完全不同,这里宁和平静的只有温馨与希望似的。疏疏落落漂着的几盏荷花灯,点亮了暗黑的河面,河畔零散的一些年轻人,多数是男女情侣,柔情细语,空气中的那抹温柔气息似乎要把我融化,我的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原本紧张慌乱的内心忽然被打动,变得柔软起来,似乎也因为身边缺少的某个人而空落落。
我看着河面上飘荡的花灯,几盏欲升欲落的孔明灯,河边一个小男孩抬头用力张望,时而跺跺脚,又蹦蹦跳的,如释重负。
“飞临,你怎么一声不响的,突然就不见了!”我悄悄走到飞临的身后,焦急慌张早已被眼前此情此景所冲淡,轻声道,“知不知道姑姑多么担心?”
“我看姑姑看戏看的兴起,不想打断你嘛。”飞临回过身,抱住我。笑了笑,全然不当回事,“姑姑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我摇了摇头,无奈的笑笑。看着他不解的眼神,又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飞临调皮的咂咂嘴,眉开眼笑,“姑姑,如果你有什么烦心事,就向飞起的孔明灯许愿吧。爹爹说过,不论什么愿望,一定都会实现的。”
“是吗,那你许了什么愿?”我蹲下身,坐在河畔的草地上,与他一起数着天上的灯。
“好多呀!”他想都不想,脱口而出,“爹爹娘亲身体健康,娘亲的病快点好,师叔祖安康快乐,做天下第一。我可以得到一把旷世宝剑!快快长大,成为一代大侠……”
我听着小孩子天真的幻想,见他这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真不知他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样子,跟君寂风那么亲近,他可是害死你祖父的人。可是慕容庄主和夫人到现在也是以南宗为傲,丝毫不受挑拨的样子。总不会一家人都蒙在鼓里吧!我笑了笑,不解的问道,“你娘得了什么病?我看慕容夫人身体好的很。”
“不知道,爹爹说娘亲得了病,要等病好了才能把面纱拿下来。我真想看看娘亲的样子。”飞临单纯乐观的笑着说。
我心里突然有种莫名难言的苦涩,看来慕容夫人的病是她的容貌,只是六七岁的飞临居然从见过他娘亲的真正面目……
“姑姑,你许了什么愿?”飞临抓紧我的手臂。
“我,”我垂下眼,思忖片刻,“不知道,我没有愿望。”
不是没有愿望,而是每个愿望都漏洞百出有遗憾,既然有遗憾存在,那又叫什么愿望?
“骗人,姑姑,骗人不是好孩子!”飞临拉着我左摇右晃,眼中灵光一闪,“姑姑,我不说我也知道你许了什么愿。”
“那你说说是什么?”我奇道。
“你想见祁川师叔!”小孩子清脆的朗声道。
我的脸瞬时通红,被说中了心事吗……可是,我又很怕见到他,否则我早就登门南宗。只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我没做好准备,我有太多话想问他,却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失去他,似乎每个疑问都不能问出口,问出口便意味着背叛!
“才没有!”我坚决的否认,好在天黑他看不到我通红的脸颊。
“呃?”他长眉一蹙,疑惑不解,“难道是贺师叔?”
我扭头与他对视,心中很奇怪,为什么总是有人将我和这个贺惊桐绑在一起,我跟他虽不能说没什么交情,但是恐怕远远没到惹出这种传闻的份儿。
“怎么可能?”我喃喃道。
“可姑姑头上的白玉钗是我见师叔亲手打造的,他说要送给他心里的人,你是那个他心里的人吗?”飞临说的话,恐怕他自己都不懂。
我双目圆睁,释然。这孩子指的是那个惨死与皑瞳剑下的师妹。
我没有回答,看着又一盏飘起的孔明灯,双手合什,许起愿来。
“师兄,飞起来了,快许愿。”
在这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之时,我似乎就预见到要发生什么了。我不想看,什么都不想看,可眼睛不由自主向这个声音望去。
施琳珊,祁川……两个人共同放飞一盏孔明灯。那个熟悉的淡灰色背影,承载我所有绝望与思念的背影,此时正欢快的对着另一个女人,默默的注视着她拍手叫跳的身影。
我咬着唇,感觉一颗心在下沉,仿佛沉到海底,难以呼吸……
这个孔明灯,对着它许愿,真的很灵!
“飞临,时间不早了,我们快走。”我狠狠心,一把拉起坐在地上的飞临。他见过祁川,我就怕他一个高兴叫出来,让我们尴尬的碰面。
“姑姑,我们再看一会儿,我……”没等他说完,我背后一阵冷意,隐隐听到什么破空飞来的声音。
我一个鱼跃,抱起飞临,闪身蹬地,飞身躲开。眼前闪亮亮的两道红光,几枚幽幽飞焰针正打在我们刚刚端坐的草地上。
我把飞临护在怀中,谨慎的抬头查探,这里除了几棵树,根本没有可以藏身之地!
皑瞳,是皑瞳吗?还是幽涣?或者别人!我猜对了,皑瞳绝不会坐视不理,所谓的渔翁得利坐享其成,也是在布置好一切的时候!可是他要抓飞临做什么!
又是阵夹带毒针的劲风,我一把推开飞临,长剑脱壳,几声清脆的撞击,那几枚飞焰针应声而落。我突然松了口气,不是皑瞳幽涣,他们的内力要比这人深厚的多。
我眼光一闪,随手抓起一把草叶,掌心忽的发热。草叶像一条线一样,飞射出去,直奔那人躲藏的树后。
那人似乎没想到我会有这么一招,被突如其来的草叶直逼面门,闪身躲避中手臂被划了几条伤口。
我施展轻功,几个上步逼近那蒙面人身前,用眼花缭乱的剑法与那人对峙成一团。
是时候了,霜凝剑法的威力,十年之后,再现江湖!
我只觉手臂挥剑速度越来越快,似乎不是我在舞动剑,而是剑在控制我,一种无法停止的快感。一点,一抹,一抽,一刺,我不想真的杀了他,可是如果他一直不用自己的看家本领,就怪不得我了。
他被我花哨怪异的剑法弄得目不暇接,处处受制,转眼间便招架不住,无心恋战,突然一个踉跄,被我用长剑指着咽喉,逼倒在地。
“你是谁?为什么……”飞临突然跑过来,严肃神气的逼问道。
那人出其不意的在怀中一探,一扔。一排金闪闪的黄金飞钉夺面而来。我大吃一惊,真是狡猾,都已经低头认输还不肯束手就擒玩阴招……可是,这几枚飞钉与刚才的飞焰针真可谓有天壤之别,听风声我便知道硬接只能受内伤。
我向后翻滚,那人趁机起身,向我逼近,手上虚招多余实招,只是想逼我分神而已。我看得他空虚之处,我一招“醉舞斜阳”,不想他却是诱我深入,又是几枚明晃晃的黄金飞钉破风袭来,我身在半空,在无从借力,眼睁睁看着那飞钉向我的心窝飞来。
眼前突地银光一闪,把那几枚耀眼的金黄都掩盖。“啪啪啪”几声,飞钉与长剑同时落地。我被托着轻飘飘的落地,再想向前追去,那蒙面人却早已不知所踪。
我蹙起眉,沉沉呼出一口气。看着地上那几枚黄闪闪的飞钉,以及旁边颓然出现裂痕的长剑……
我转过身,定定的看着这表情复杂的两个人。
“师姐,你,你怎么会……”施琳珊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连自己都听不清自己说些什么,或是想说些什么。她一身火红,原本明朗蓬勃的脸孔,看到了我,惊异之余,忧伤,惆怅,压抑,愤怒,恼羞,高傲……像一张百家脸谱混杂在一起。
“小月。”祁川站在我身前,颤抖的抬起手,却不知该在何处落户,“小月。”
才数日不见,他似乎成长了几年,脸上满是沧桑的影子。仿佛经受了莫大的痛楚与打击,那笑容中隐隐蕴含的忧郁,那激动中暗暗隐藏的沉重,坚决中一闪而过的割舍。他黑亮的眼中微微泛着晶光,长长的睫毛不住闪动……
“祁川。”我轻轻唤他。
不是一直都想听我叫你的名字吗,我可以说话了,虽然第一句不是一直以来的那个约定,虽然当我对一百个人说了成千上万句话,可我始终都因为“祁川”这个名字和这个人而耿耿于怀。
“祁川!”我终于能叫他的名字了,终于可以让他知道我能开口,终于又见到了他。
他没有惊讶的神色,仿佛一直就在等待这个时刻。
绽放烟花般绚烂的笑容,他拥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