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ia》Madaao

27、洗澡不吃饭，吃饭不洗澡

　　黄昏不过半晌天空就已昏暗，夏佐正在回住所的路上。他手里握着一束那蓝色野花，刻意走到道路的最边上，挨着灌木和树林，身影几乎和他们融为一体。

　　他才和伊诺克在岔路口分别，在那之前他们两人都在一起。伊诺克甚至也和他一样，翘掉了训练课程。

　　不过，他们两人可不是因为好玩而到处乱逛、脱离班级。既然身为学生，那还是需要好好学习的。所以他们最后的目的地，是学院内的藏书楼。

　　整个下午的时光都在藏书楼度过，这对于夏佐来说还不算乏味。至少，他找到了几本他过去没看过的有趣新书。

　　隐约能听到上方传来乌鸦的叫声，夏佐在一处转弯口停下，边深呼吸边活动着手腕，感到舒服了这才继续往前走。

　　然而这已经不是他一次这么做了。一路上没有十次也有九次，他都走走停停，或是干脆靠在树边。

　　他却不是因为被什么吸引注意，倒像是他单纯的走不动了，几次身形不稳身体摇晃，看起来跟喝醉的人无异。

　　好在他总算顺利到达了屋子前，敲了敲房门。

　　阿诺德开门的速度一如既往的迅速，但今天的夏佐却径直走进门内，看也不看自己的‘狗狗’。

　　这一反常行为还是阿诺德几天下来头一次见，他连忙关上门跟上人，经过桌子时看见了被甩在上面的一束蓝色小花。

　　他刚刚才点了一盏自用的灯，随手给他放在桌上。自夏佐住下后，他们这的东西就用的格外节省，尤其是在食物和光源上。

　　走到摇椅旁却不见夏佐的人，阿诺德茫然的在屋内搜寻。他正疑惑着就感到脖子后凉飕飕的，转身才发现后门被打开了。

　　一般这门是他早晨去井边打水时才开的。夏佐这个时候去做什么？

　　挣扎了片刻，阿诺德还是选择抓上提灯走出后门寻找。

　　房屋后除了密林就是个小水井，四周漆黑的情况下，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在井边。

　　犹豫着该不该上前，阿诺德就听到了有谁呕吐的声音。而在这只有他和夏佐，谁发出的声音不言而喻。

　　如此一来阿诺德可不敢怠慢，他立刻往对方那处走去。

　　“您没事吧？”

　　可话音刚落阿诺德就被呵斥着退下。

　　“现在这不需要你，阿诺德。这话我只说一次。”

　　勉强说完这句，夏佐又低头弯下腰，全身都颤抖着。他最后干脆半跪在地上，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在地上以防自己扑倒。

　　腹部到喉咙仿佛火烧般的灼热，有什么滚烫的物体自下而上缓缓移动，并一直逼近他的口腔。

　　干呕几次后夏佐停了半晌，而那物体终于随着一阵猛咳被他吐出来了。

　　那是零碎的果肉和面包，全都是他白天在伊诺克面前吃下的，到现在被他吐出来了还是原样，一点都没被消化。

　　若他明天才开始逼自己吐，那他得到的还会是这个结果。只不过他花费的时间会更长，过程更煎熬而已。

　　食道和胃部依然火辣辣的疼，连带着口腔和嘴角都开始有反应了。夏佐捂嘴喘息着，连远离自己呕吐物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可真是够可笑，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有变回普通人的错觉。

　　美食的味道他还是很怀念的，无论是六百年前还是今日。然而遗憾的是，不管是什么美酒佳肴，奇珍异果，都不可能被他真正的享用。对他来说反而还等于吞火炭。

　　可如今他混在一群普通人族里，还面对着个爱粘人的小表亲。为了伪装得彻底，成为学院里的‘夏佐·墨菲’，那他就不得不选择像正常人那样进食。

　　气息恢复平稳后他起身，而一边的阿诺德已经将打湿的手帕递到他跟前。

　　在见夏佐接过手帕并擦拭嘴角后，阿诺德不由得松了口气。他这个仆人，总算有派上用场的地方了。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屋内，但夏佐却略过了他最近的摇椅宝座，反而坐在了桌子上，抓住那把蓝花低头沉思。

　　现在他在想白天劳德林和他提过的事，以及他从治安军伽利法那得到的信息。

　　毫无疑问，城镇内出现了危险的杀人犯，间接影响到了光明神殿学院内的人，使得他们全都提高警惕。那犯人目的不明，作案谨慎。让治安军的家伙都摸不着头脑。最重要的是，那些手法，让他无法不去在意。

　　到现在死了三个人，具体是谁他当时还来不及问，也不知道三人各自的死亡状态。可光是有一人被抽干了血，就足够引他注意了。

　　想着‘鲜血’，他没忍住吞咽了几下。

　　在洞窟里吸食的小夏佐其实根本没法让他满足。因为那只是具没有灵魂的肉|体，对他来说就像是面包里被挖空得只剩面包|皮。狼吞虎咽之后，就等于是解馋的程度。

　　好在他是个耐饿的人。

　　吹过厅中的穿堂风停止了，咔哒一声，阿诺德已经锁上了后门。并转身朝长桌的方向走。

　　打量着自己新收的小狗狗，夏佐微不可见的笑了笑。

　　他虽然耐饿，但他的自制力可不算好。尤其是在他才找到乐趣，心情甚好的时候。

　　“阿诺德，”夏佐抓着花束跳下餐桌，“你可以去准备水了。”

　　被叫后阿诺德茫然的站在原地。

　　水？什么水？要做什么？

　　正迷惑着，他就见对方抬手鼻尖凑近花束，深吸一口气说道。

　　“我要洗澡。”

　　······

　　泡沫多到溢出大木盆，几个体积小的泡泡直接飘起，悠悠的升到半空后才爆裂开来，或是有气无力般的朝各处落下。

　　在仅点着一盏灯的情况下，只能看到水上一片白色。水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声响，而不出几秒水下就冒出个头来。

　　黑色的发丝湿哒哒贴在脸颊上，夏佐用力晃了晃头，把脸颊和眼睛上的水都甩干了。

　　眼前就是堆成小丘的泡沫，吹了几下没动静，夏佐干脆用手去戳破一个又一个泡泡，开心得不得了。

　　一边手拿毛巾，蹲在桶前的阿诺德还是无法从自己看到的景象里回过神。

　　从替人准备衣物到放水再到进来给人填‘泡沫’，若不是亲眼所见，他还以为自己在伺候一个不过五岁的小孩。

　　别说现在的夏佐了，就是以前的小主人都不会要他在水里加泡泡。

　　这时的夏佐已经用泡沫‘揉’出了一个圆球形物体，还上下抛了抛。

　　更不会这样玩泡泡。阿诺德无奈的在心里补充着这一句。

　　但除此外还有许多和以前不同的地方。比如说，这夏佐要求的水竟然是冷水。还比如说，要求他进来陪着。

　　要他陪着也是无所谓，可对方不让他碰，也没要他动手帮忙。让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无措的蹲在一旁看。

　　昏暗的空间里只能听到哗啦啦的水声，夏佐终于肯放过被他蹂|躏的泡沫，伸了个懒腰坐直，依靠在边缘。觉得头发粘在脖子上很不舒服，他又抬起两手去理，使得上身全露出了水面。

　　看到这一幕，阿诺德下意识的别过脸转移视线。只觉得更不自在了。

　　将这反应看在眼里，夏佐拍了拍水面，转身挪了挪趴在边沿。他笑着问道。

　　“你是不是没这样照顾过你以前的小主人？”

　　快速瞄了一眼后阿诺德还是无法正视对方，他点了点头，而后又补充道。

　　“他从来不让人在他换衣服、洗澡的时候在场。”他说着顿了顿，“平时都穿很严实的衣服。”

　　噢了一声以示惊讶，在这之后夏佐一直盯着阿诺德看。像是在等着什么。

　　被这样看得头皮发麻，阿诺德最后实在忍不住开口了。

　　“您、您有什么需要么？”

　　谁知下一刻夏佐就朝他摊手，一脸无辜的说道。

　　“等你给我洗啊。”

　　这个回答又让阿诺德受到了刺激。转头调整好呼吸后，他认命的起身开始给对方洗澡。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给这老祖宗夏佐洗澡的感觉，和他给曾经的爱宠费比洗澡无异。费比是只他捡到的流浪狗，之前应该被训练过，通人性也很听话。

　　现在的夏佐，几乎就是费比的翻版。洗头发时就乖乖的坐着，扬起脑袋，擦身子时该抬哪只手时就抬哪只手，就是偶尔受不住诱惑又去戳泡泡。

　　之前心中的紧张和变扭逐渐消散，阿诺德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的替夏佐擦拭后背了。

　　而在感慨老祖宗不为人知的‘乖巧面’时，阿诺德也在惊诧对方身体的不同之处。

　　比冷水还冰凉的肌肤，抚摸上去很光滑，身上的肌肉分布匀称，可就是给人有种病态的瘦弱。脊背一些地方摸去，仿佛都能摸出皮下的骨头。

　　忆起之前目睹的对方呕吐的过程，阿诺德脑中又冒出了困扰他已久的问题。

　　这人到底是吃什么的呢？

　　“最近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么？”

　　冷不丁地就听到夏佐的声音，阿诺德手里的布差点没拿稳掉进水里。而他抬眼就见人歪头看着他。偏偏这个时候，他还要去擦洗对方的胸口。

　　强装镇定的挪动位置后，阿诺德也蹲在夏佐的左边。他边努力回想着有什么‘有趣的事’能讲，边一手探向对方胸膛。想到了什么，他缓缓说道。

　　“对了，我去问过了，守卫说明天——”

　　也许是被蹭到了敏感的地方，夏佐这时突然笑出了声，缩了缩身体。

　　这样少有的画面看得阿诺德一愣一愣的，不知手该往哪放，眼睛往哪看，要说的话也卡在喉咙里。

　　他又见对方转头，嘴唇微张，眼含笑意的注视着他凑近。

　　烛火因风摇曳，阿诺德觉得四周的光线暗了不少，对方那双眼睛近距离观看下仿佛变成了最纯粹的黑色。

　　这样明显的凑近让他感到不秒。

　　然而可更不妙的是，他心里想着的却是让对方继续靠近他。近到能够鼻尖碰鼻尖，让他抬手就能抚上这人的后背。

　　在怪异的渴求和惊慌的双重作用下，阿诺德还是低声说完了他之前准备说的话。

　　“他们说，明天我可以送您回去······”

　　夏佐已经凑到了阿诺德的脖颈前，他停顿了几秒，伸手戳破了飘落在对方耳边的泡泡。

　　“是么？那再好不过了。”夏佐说着缓缓退回原来的位置。沉默片刻后，他却一改之前的态度。他命令道。

　　“我突然想起来楼下还放着垃圾。那束花，你替我去扔到河里去吧。”

　　这令人匪夷所思的要求让阿诺德难以置信，到夏佐笑着瞥了他一眼他才回神，连忙起身退出去。

　　听着脚步声远去，夏佐靠着盆壁缓缓下滑，只剩个脑袋露在水面上。他盯着面前自己消散的泡沫，不满的嘟嘴嘀咕。

　　“真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