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回成君》群华溪

21、齐煜此人

　　“你可进我所说的那个屋宅翻找过？”齐煜深呼吸好几次，才勉强保持着冷静。

　　“找过，没有任何线索，家具衣物什么的应该都被烧没了，其他的什么有用东西都没有。”暗探没有说谎。

　　齐煜没有接着问，而是想皇帝为什么找到这个村子。

　　当初知道他们镇上要建监察处之后，父亲与他都是心中慌乱，但不久之后，父亲突然说有了对策，叫他别急。
　　因为十分信任父亲，他便放下心来，依旧按照之前的习惯来生活。

　　直到那天，他在路旁突然觉得不适，倒下后再次醒过来，就是身处一个未被封死的棺材中，手上被塞了一封书信。

　　当时他只一推，棺材便被打开了，而且他也不是被埋在土里，而是在一个陌生的洞口。

　　出来后有了光线，他才得以看书信，这才知道，父亲所谓的有了对策，居然是放弃全家人性命，只叫他一个人活下去。

　　他不愿意独活，于是违背父亲在书信里的安排，自己强撑着翻山，找了好几天，才找到回家的方向。

　　但是在回家之前，他便看到了祖坟里多了一座新坟——那是他老父母的！

　　在他假死，又被送入特制的坟墓中逃生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无从得知。
　　在坟前哭了好长时间，他咬咬牙，决定带着妻子儿子一起离开。
　　但天不随人愿，乘着夜色往家走时，他敏锐地发现了不对。

　　住在家里的，却不是阿萍母子俩，而是村长一家。
　　他家的马车也不见了。

　　他不知道阿萍去了哪，又不敢公然露面，只好躲在一个牛棚里，白天躲开村民，夜里到各家各户去找，但他找遍了这个村子，都没有看见阿萍和文武两人。

　　有的村民偶尔会说起他们家的事情，提及阿萍，说是她好像变卖了家产之后，当天夜里便无踪影了。

　　他与阿萍说过，以他们的祖上身份，被查出来可能会有性命之忧。监察处的工作大家都清楚，可能她是为了避免遭到调查，这才远走的。

　　可是，她会去什么地方呢？王朝还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

　　带着这种担忧，他甚至冒险去镇上看了看，短短一个月，处于这种状态下的他，整个人都憔悴得脱了像。
　　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只好偷偷溜进本来属于他们的家里，在他和阿萍的房间里，用暗记留了话，只要阿萍回来看到，就会知道要去他们的秘密地方，找他留下来的东西。

　　做好这一切后，他才顺着父亲给的地图，走水路和一些偏门的小道去挞挞那边，竟然只花了不到一年。只是这一路上糟了不少罪，快到时还碰到了王朝官兵，被砍了一刀，好在逃到挞挞地界被人救了。

　　在挞挞运营了一段时间，他才得以面见他们的王，开始想办法辅佐他们。
　　毕竟王朝已经没救了，只有换一个新的统治者，那些普通的民众才有希望活的轻松一点。

　　但救国归救国，成家归成家。
　　他不愿意在此地重新组建家庭，依然不死心地要找到妻子和儿子。

　　以他们朝夕相处的经验，他知道妻子是个很聪明的人，不然不会那么迅速地变卖家产离开。她反应那么快，肯定不会出事的。
　　抱着这种期待，他才会不管不顾地对挞挞这边提出要求，让他们帮忙去寻自己妻儿的下落。

　　在这种情况下，说不定没有消息，反而是好消息吧。
　　把思绪压在心底，齐煜继续问这人，“那你可知道，那皇帝想抓的是什么人？”他想确认，这监察处是不是特意为某些人而成立的。

　　暗探本来见齐煜好久不说话，正不知是走是留呢，一听他还有问题，立刻就回答：“您也知道那边皇帝对城镇的掌控有多可怕，我只敢旁敲侧击，而且人们有意避开谈论这个问题，只有喝醉的说漏嘴，好像是要找什么罪人之后。”

　　“狗皇帝，我要亲手取你狗命！”齐煜再没法压制情绪，他祖先不过是前朝重臣，怎么能被说成罪人。
　　他以为这皇帝是要搜查前朝余孽，故而生气。

　　但事实上，所谓的罪人，是指皇帝为了掩盖某些事情，而必须斩草除根的两个人。但这种秘辛一般人哪里知道，齐煜会想错也情有可原。

　　挞挞密探听齐煜这么说，又惊又喜，惊的是齐煜这人也有脾气，喜的是看到他真的对那皇帝很痛恨，这样他们才会相信，齐煜会全心全意为挞挞谋划了。

　　齐煜起身离开，密探对候在外头的侍女招呼一声，自己也从另一处离开，他要把这个事情跟王再汇报一下。

　　今天塔伦没心情召宠女人，他一边看着王朝那边流传过来的书，一边等密探过来。

　　“库扎，他表现如何？”塔伦是真的想把齐煜留在挞挞，挞挞不缺将士，但缺少治国之才。

　　库扎即密探的名字，他一离开齐煜视线，脸上就一直带着笑。

　　“王，我虽然没有找到更多跟他有关的消息，但是他的妻儿被王朝所害，又没有其他关联深重的人，不亏待他的话，定然能将他留下。”

　　“当真？有齐煜之才，我打下王朝的江山后，肯定能快速收拢民心。”

　　“嗯，”库扎似乎在塔伦王面前并不恭谨，甚至比在齐煜面前还要更放松，“王，这齐煜不过二十五六，玉真公主不是喜欢王朝的俊俏公子么，不如您撮合撮合他们，好把他与挞挞绑的更紧。”

　　“这我可做不了主，”塔伦哭笑不得地摇头，“玉真那孩子你也了解，看起来懂事，其实倔的不得了，要是我撮合她跟齐煜，她肯定立刻就讨厌齐煜这个人了。”

　　塔伦想了一会，接着说：“不过，玉真虚岁已有二十，是该给她结亲了，我试着安排她有更多机会结识齐煜，不过多插手，她要是自己喜欢上齐煜，那就好办。不过，不知道齐煜那边愿不愿意娶新人。你也看到了，他坚持要找自己的原配妻子，也有了儿子流落在外。”

　　“他还年轻，又不是我们活活拆开他与妻子的。而且，说句不好听的，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能在王朝那种地方避祸多久？现在八成连尸骨都烂了。只是这人重感情，一时不愿意接受现实罢了。等他相通了，他总得给他们家延续香火吧，王朝人不是都很在乎这一点吗？”

　　听库扎这么说，塔伦就放了心，“行，不过这事我先不说，等他们认识之后再提出来。”

　　王朝的年节将至，屋外的积雪映照着大街，十分晶亮，齐煜回到挞挞为他安排的居处，沉默地坐在床边，耳边似乎响起记忆中似是很久远的声音：儿子缠着他要讲故事的童音，妻子在外头烧热水，跟娘说着体己话，而爹不开心地咳嗽几声，叫他们别吵了……

　　“孤家寡人，这或许就是我叛国的报应吧……但是，狗皇帝，我一定取你狗命！”若不是这皇帝，他们一家人何至于沦落至此。

　　齐煜不怎么喜欢挞挞太过干冷的环境，这会他已经穿的很臃肿了。边城这边的赵家人也一样，他们早早就开始烧火坑，要不是积攒的银两多，一般人家真经不起这样的生活。

　　“七郎，你回来了？不是说要打仗，回不来么？”

　　休沐日的早晨一过，赵七就回到边城的家。周婆婆打开门见到她，还觉得像是做梦呢。

　　赵巍听见他家娘亲回来了，惊喜地大叫一声“爹”，紧接着就扑到赵七身上。
　　赵七关了院门，一把抱起儿子，钩钩他的鼻子笑着说：“短期内可能打不起来了，我们被特许五天的休沐，刚好能在家过个年。”

　　“在家过年好啊，”周婆婆乐呵呵的，“你早饭可吃了，锅里稀饭还没盛起来，你吃一碗暖和暖和身子。”

　　“好，”因为是休沐日，赵七并没有到军营的食堂用餐，“你们都吃好了啊？”

　　“刚吃完，小巍今儿赖床了。”

　　赵巍一听周婆婆这么说，立刻反驳：“因为太冷了，炕上暖和我才不出来的，才不是赖床！”

　　“但是我们以后要在这里生活，你得适应这里的冷啊，”赵七不想惯着孩子，“你每天晨起磨炼身体，慢慢就不怕冷了。”

　　“我想要爹陪我一起练，一个人练没意思。”赵巍把头埋在赵七脖子边，很是委屈。

　　“我从外边街道上走过，很多小孩子都已经开始玩雪了，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

　　赵巍不说话，周婆婆叹了口气，说：“这里大部分孩子都比小巍长得壮实，也不怕冷，小巍跟同龄的在一起玩不起来，会受欺负。”

　　赵七皱眉，虽然儿子体格不如这边孩子强壮，但经过她一路上的训练，应该也不至于被同龄人欺负才对。

　　“小巍，我不是教过你武术吗，你怎么还会被欺负？”

　　“爹爹说过不能欺负弱者，我不能用武力。”赵巍忍不住哭出来，他觉得自己委屈死了，他不想伤害别人，所以一直小心地不使用赵七教他的东西，但别人不知道他在忍让，还要不断地欺负他。

　　“唉你……”赵七一时无语，看到院子里那个小小的箭靶，计上心来，回屋取出赵巍的小弓箭。

　　“小巍，你弓箭练得怎么样了？”

　　“十支有三四支能射中靶子。”赵巍擦去泪水，他觉得这一点他做的不错，比刚开始长进了很多。

　　赵七眼角一抽，她从小喜欢玩刀枪棍棒的，接触弓箭不到一个月，就能保证在十米外箭箭上靶，十支能有一两支射中靶心，就这样她还觉得学的太慢。

　　不过也不能打击小孩子的自信心，赵七摸摸儿子的头，把他放到地上，“如果你能做到百发百中，那就可以领着小伙伴们到家里，耍给他们看，告诉他们，你只是不愿意打架，而不是打不过他们。”

　　“那我得练多久啊！”赵巍鼓着嘴，他还是挺希望能有玩伴的。

　　“你要弄个擂台赛也可以，这样就不算欺负弱小，是正当比试。等你把挑战者都打败了，那就让他们认你当大哥！”

　　赵巍想了想那个场面——一群大大小小的小伙伴跟在他身后，喊着：大哥，接下来我们玩什么啊？

　　不过，“我应该也有打不过的，比我大两三岁的，体型是我的两倍，力气也比我大，那没法打了。”

　　“要怎么做，你自己决定，不会有人一直都很成功，所以你也不要害怕被打败。我既然当了兵，必然常常不在家，你周婆婆年龄大了，你要尽快成长起来，才能保护她啊。”

　　赵巍若有所思，伸手接过赵七手中的弓箭，开始练习。

　　没有过多去参活小孩子的私事，赵七希望儿子能尽快独立起来。

　　在家休沐这几天，何广荣居然还亲自过来探望他们一家，大约是这人长期身处高位，气质出众，所以很得失去真正父亲的赵巍喜爱，在赵七不在家的时候，赵巍甚至把这人当成父亲的朋友一般，亲热得不行。

　　何广荣因为一些暗伤，不想误了别人，就一直没有成亲生子。这是他第一次被这么点大的孩子喜欢，心里既觉得受用，又觉得惊喜，生出一点想认干亲的想法来。只是他现在是赵七上级，又认识的不久，不好提这么过分的要求，只好把这想法压在心底，打算以后多来看看，等两家关系更亲近了再说。

　　短暂地温馨了几天，接下来就可能很少有机会这么陪伴家人了。

　　年节一过，赵七就返回军中，除了肖氏兄弟之外，她还主动多与其他队长联系，虚心学习领兵之道。她引以为傲的是个人的实力，但想要增强势力，自己独强是不够的，还得有驭下之才。
　　因为她时常能见到营长、军主，也能从他们那边获得一些指导，这些人随口说的经验，都弥足珍贵。

　　军中却没能安逸几天。
　　在年后第一次军中例会，军主何广荣获知一份情报，当场就大发雷霆。
　　“邱中野那个混蛋，他居然敢卖粮给挞挞！”

　　邱中野是霖城的城主，与边城的大将军、将军们都不怎么合得来，但何广荣也没想到他能做这样的事。把珍贵的粮食卖给敌方，这与卖国有何分别！

　　“我等将与大将军联名上书，状告邱中野！但等判决出来，估计已经是明年下半年了。”何广荣发完脾气，继续说军中的事，“既然挞挞要买粮，那说明他们确实不会在冬天发动战争，各营长、队长注意不要让士兵们过早开始绷紧神经，他们这次买的粮食应该够吃三个月的，我们这期间可以让士兵放松两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