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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汝妻非我 ...

  •   郢都街道上,一处酒肆内,挂在柱上的盘灯已烧了许久,现下都不算亮堂了。街上黑漆漆的,该打烊的店早已关门,仅剩这么一处光亮。年过半百的酒家走到那盘灯下的桌子旁,笑道:“二位客官,不知酒喝得怎样了,小店要打烊了。”
      桌旁对坐着两人,正是蔡从与李甲。蔡从笑道:“店家,时辰上早,何必急于关门呢?”
      酒家笑起来:“客官,这可不早咯,你瞧这街上,都没人了。”
      李甲也笑着,自怀中掏出一块银子,放到桌上:“店家,再去抱坛酒来,容我兄弟二人在你这再坐半个时辰,这银子,便是你的了。”
      酒家拾起桌上银子,举到盘灯下仔细端详了一番,方殷勤笑道:“既然如此,那再为二位客官添些灯油来,将灯火烧亮些,二位客官慢慢吃酒。”说完,就去拿了酒,添了火,立在柜台内悄悄将银子送到口里咬了咬,宝贝似的收到了怀里。
      蔡从喝了口酒,道:“师兄,依你之言,那王家当真要去我家闹事?”
      李甲拿起一块下酒的油饼,咬了一口,道:“听王家之意,的确如此。”
      蔡从也拿了个油饼来吃,一边吃一边道:“如此,那我得遣人回去烧个信,好做准备。”
      他二人说的那王家,便是楚王,说的蔡从家,便是蔡国。李甲意在告诉蔡从,楚王有攻打蔡国之意。血月之东的变星,楚王强行将它理解为了楚之东一国,那可不就是蔡国!
      李甲举起酒盏,蔡从会意,两盏相碰,同时喝上一口。听李甲又道:“师弟,为兄尚有一事不明,还要向你请教请教。”
      蔡从笑道:“师兄但说无妨。”
      李甲将身子前倾些许,将预开口,忽而瞥见那不远处的柜台后,酒家正拨弄着算板点钱。那酒家看上去虽并未在意他们的交谈内容,但他总不放心,接下来他要问的问题,如再用东西来指代,恐怕就很难懂了。于是便道:“我看,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咱们走着说。”
      蔡从见他神秘兮兮,欣然答允。二人起身,向酒家招呼了一声,离开了酒肆。酒家目送他二人,心道这二人拿了银子却只喝了几口酒,达官显贵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遂收了桌子,打烊家去了。
      今夜之月太过红艳,街上承了月光,倒也不显漆黑。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步调倒是一致,李甲年长一些,身体更加消瘦,蔡从不算太高,但比例还是比较协调。蔡从道:“师兄不是有话要说,四下无人,但说无妨。”
      李甲指向那天上血月,道:“你看今夜月亮。似乎有一场腥风血雨要来临。”
      蔡从笑道:“师兄卜算预测之术在我之上,从倒是没看出有见血之象。”
      李甲看看他,道:“你呀,莫要在我面前装糊涂,你测算出的东西,恐怕比我多,陛下便是瞧了今夜天象,才预将矛头指向你母国的。我还要问你,今日出现这许多异象,不知其中是否存在联系,我思来想去,始终参不透。”
      蔡从笑道:“师兄参不透,是因着不知道一句话。”
      李甲道:“哦?什么话?”
      蔡从道:“这话,恐怕没几个人知道。”
      李甲挑眉:“怎么,不愿告诉我?”
      蔡从一笑:“非也,师兄为人我能不知,我必定是要告诉你的,不过还请师兄听了后,烂在腹中,不要对任何人说起。尤其是陛下,切莫要让他知道你晓得这句话。”
      李甲听了他这习话,心头已痒痒起来,急道:“听你这么说,我越发想知道是什么话了,快快说来。”
      “日隐月繁,玉言成谶,兴王之人,变星留痕。”蔡从缓缓念道,“此乃先王的巴姬所留之预言,当年五子选嗣,一玉断太子,这事想来你也听说过。而那句话,便自那件事得来。”
      李甲不可思议:“五子选嗣天下皆晓,后来先王也只当是玩笑不了了之了,怎还有句预言,倒是不曾听说。”
      蔡从道:“这是楚宫中的一个秘密,知道的人并不多,想来公子比与公子皙都不知道。”
      李甲见他未曾提及公子弃疾,便问:“那你们公子可知晓?”
      蔡从道“我们公子?他知道又怎样,也不过当一句戏言,从不当真。”
      李甲又将那句话重复一遍,一边领悟一边道,“日隐?”说着,抬头望向月亮,“月繁?变星?”又低头想了想,“兴王之人?”
      蔡从见他想得入迷,不禁摇摇头。李甲想着想着,忽然停下脚步,不可思议地兴奋道:“兴王之人!”
      蔡从对他笑着,两人默契点点头,互相心知肚明。复又继续前行,那一对人影幽幽地被拖在身后,天上的月仍旧安静地照射着大地,等待着人们的解读。
      —*—
      杜荔阳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了她原本应该呆的那个年代,梦到了公元2017年。似乎是一个阳光很好的日子,爸爸穿着一套浅灰色秋睡衣坐在书房,手捧着一本书,正仔细研读着,她开门而入,梦里的她穿着她最爱的米老鼠头像的幼稚睡衣,跑过去一把抱住了爸爸。
      “爸爸,你在看什么呢?”一边问着,一边翻过封面来看,“史记?爸爸,你怎么看起史记来了?”
      “书到用时方恨少,人生那么长,就该多读书,你呀,也该多读书,整天抱着手机干什么?”爸爸伸手点她的鼻子。
      她调皮地吐吐舌头道:“那爸爸教我,来,咱们今天学史记!”
      “好啊!你先看看,不懂的可以问我。”爸爸将书递给她。
      她坐到爸爸旁边的凳子上,随便翻开一页读起来。可读了一阵,她抬头,不耐烦道:“爸爸,都是文言文,全都看不懂,不如……你翻译成白话文,就像讲故事一样讲给我听吧!”
      爸爸伸手捏捏她的脸:“你呀,好吧,那咱们就讲楚平王。”
      她问道:“爸爸,这么厚的史记,为什么要讲楚国,楚国那么多代国君,为什么要讲楚平王呢?”
      爸爸笑得和蔼,眼中露出一丝温暖的伤感,梦里的她怎么也看不懂爸爸的这个表情,只听爸爸道:“因为啊,没准日后你用得着。楚平王,共王的第五个儿子,康王和灵王的弟弟,芈姓,熊氏,名弃疾,即位后改名为居。”
      说到此,她打断道:“弃疾?爸爸,你说弃疾他是楚平王?他可没当国君哦!”
      爸爸一笑:“快了。”
      她愣住,却听爸爸又道:“史记中有记载的,他的第一个妻子是郧女。”
      “什么?郧女?”她激动道,“不是我吗?”
      爸爸摸着她的头,慈祥地笑着:“你想嫁给他?那……你不要爸爸了?”
      她心中一凛,眼眶瞬间便湿润了,一把抱住爸爸:“爸,我要怎么才能回到你身边?”
      爸爸伸手为她擦去脸颊的泪,道:“你从小戴着的玉,还在吗?”
      她从脖间拿出那只豆蔻玉髓,泪中带笑道:“在,还在,你看!”
      “一定要保护好它。”爸爸郑重道。
      她怀着疑问使劲点头:“可是爸爸,我怎么才能回到你身边呢?”
      爸爸只是笑,却不再说一个字。顷刻间,爸爸的身影陡然消失,连自家的书房也凭空不见,自己又莫名坐在了香兰居的院子里。一个着玄色礼服的男子牵着一名穿正红礼服的女子走了进来。那男子赫然就是弃疾,而那女子却是一张生得极美的陌生面孔。她看见弃疾,笑着跑过去拉住他的衣袖:“弃疾,你今天是在试穿我们成亲的喜服吗?”忽又瞧见弃疾的手牵着那陌生女子,心下就有些不安起来,问道:“她是谁?”
      弃疾露出他平时对她惯有的笑:“她?自然是我的新娘!”
      “什么?她是你的新娘?”她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两步,“那……我是谁?”
      “你?”弃疾皱眉思索起来,“你是谁呢?”仿佛他本就不晓得她是谁。
      她急道:“我是杜荔阳啊!我是鄢国的公主!”
      弃疾奇道:“你是鄢国公主?不,你不是,鄢国公主已经死了。”
      “死了?”原本晴朗的天忽然劈下来一个炸雷,轰隆一声巨响,吓得她跌倒在地,然后,顷刻之间大雨倾城。
      弃疾与那陌生女子不再看她,应该是眼中全然没有了她,两人转身,兀自有说有笑地走去。
      “弃疾!弃疾,别走,弃疾,弃疾!”她不断地呼唤着,可任由她怎么撕心裂肺地呼喊,弃疾始终都没回头。他依然携着那个陌生女子的手,走向虚无。
      隔着一层雨帘,却仿佛隔着两千年。
      自天空缥缈之处幽幽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阳阳,阳阳,阳阳。”那声音不断地呼唤着她的名字,一遍一遍,随着雨滴落进心坎。
      “爸爸!爸爸!是你吗?”她好想爸爸,她不要在这里,她只要爸爸,听,爸爸在叫她呢!她不停地喊着:“爸爸,爸爸,爸爸!”
      —*—
      时间已过子时,一个惊雷,月没星隐,整个大楚瞬间被一场惊心动魄的雨给包围。司马府的香兰居里,弃疾抓着杜荔阳的手,杜荔阳迟迟未醒,现在又开始说起胡话来。弃疾依稀听到,她一会儿在叫他,一会儿在叫“爸爸”,出了一身的汗,流了一枕的泪,可就是不见醒来,任凭他怎么呼唤。
      他急道:“府医,府医呢?快,快去叫来!”
      侍女雪急急忙忙去请来了府医,府医冒雨而来,身上已被淋湿,一进香兰居,便见弃疾一双眼红得吓人。只听弃疾急促道:“快,快看看她怎么了?”
      府医被弃疾这阵仗给吓了一跳,不敢怠慢,当即跑过去为杜荔阳诊脉,脉象却没见异常,估计是梦魇难醒,便拿出银针,为她刺穴。果然,不一会儿,杜荔阳大叫一声,睁开了眼。
      弃疾连忙过去抱住她双肩:“你醒啦?你终于醒了!”
      杜荔阳看见弃疾,瞬间泪如雨下,支起身子一把抱住弃疾。
      众人见状,忙识趣退下,侍女雪走最后头,将门悄悄合上。屋内,只剩他二人。
      弃疾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杜荔阳哭诉道:“我梦见你娶了别人,呜呜呜呜……”
      弃疾笑道:“那是梦,我怎么会娶别人,你才是我的新娘。”说着,低头吻了一下怀中人的额头。
      怀中人却带着哭腔道:“呜呜,可是那个梦好真实啊!爸爸,爸爸他在叫我,在叫我回去!”
      “爸爸?你是说你父亲?”弃疾奇道。
      杜荔阳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重重点头。
      弃疾温和笑着,伸手将她胡乱搭在额头上的濡湿发缕轻轻拢到耳后:“你想家了。”
      杜荔阳流着泪:“我想回去。”
      弃疾为她擦去眼泪,笑得柔软:“可是,你说你来自一个叫未来的地方,那个地方又没在当下的任何一个地方,怎能回得去呢?”
      杜荔阳兴奋地掏出自己脖间的豆蔻玉髓,告诉弃疾:“你看,爸爸在梦里暗示我,兴许它是送我回去的关键。”
      弃疾看着她,一直微笑着沉默良久,又重新将她揽入怀中,这一次,他用了毕生所有的温柔抱着这个女子,缓缓地说出:“答应我,在你还没回去的每一天,做我的妻。”
      她忽然想到梦里爸爸对她讲的史记,方道:“可是你的第一任妻是郧女!”
      弃疾道:“你又怎得知?郧女又是谁?”
      她道:“梦里得知,郧女是你的第一个妻。”
      弃疾轻轻一笑:“梦怎么当真,你才是我的妻!”
      我真的会是你的妻吗?她享受着他温暖的怀抱,手里攥着那枚神秘的玉髓,思索着什么,又道:“等日后得空了,你带我去一次充国好不好,我想去找这玉髓的来历。”
      “好。”
      屋外下了一夜雨,稀里哗啦的,她也不知自己何时再度睡着的。第二日,在他怀里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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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汝妻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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