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明月光》荻秋寒

11、表白（一）

　　顾震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他瞟一眼江子谨，不动声色地拒绝了通话请求。

　　坐在他对面的沈煋曜看得一清二楚，知道是他那一众风流韵事当中的某一位女主角。事情变得有趣了起来，他知道江子谨的脾气，和宽容大度丝毫搭不上边。

　　当年有个大他一届的数学系学姐，卢伊子，简直是个阴影，盘旋在他俩头顶几年，直到子谨也进了中央大学，而这位学姐本科毕业申请去了哥大读博，才算消停。

　　那时的自己，看子谨委屈，自己就心疼，那位学姐被他三番五次拒绝，心里肯定也不好受。这桩莫名其妙坑了所有人的所谓“情/事”，如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关键是他对人家还丝毫没有心思，那时候，心心念念的只有她啊。

　　然而对她来说，这一切都不值当，她辜负了这一片心，所以现在他的心和其他男人一样硬，他也可以像顾震一样不带任何感情逢场作戏。

　　这一顿晚饭，江子谨一直保持着微笑，实际上不能够专心到任何一段对话上，斜对面的沈煋曜让她透不过气来，不得不稍稍侧向顾震，假装在认真听他说话，才能避开沈煋曜的视线，哪怕半秒的目光交错她都不能承受。

　　余光扫过店堂里各桌上的人，很多都在自顾自地玩手机。手机的变化也真是快，不知何时起，全是这薄薄一块大液晶屏的天下，曾几何时，各式各样的款式，百花齐放的日子还历历在目，这才几年，只要几年，就能让一切翻天覆地。

　　她很想念自己的第一个手机，沈煋曜送她的手机，还不是彩屏的，但不要紧，那白底黑字的信息，每一个方方正正的字，似乎都带着他的热度。不知道多少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她躺在被窝里，拿着手机，一个字一个字跟他发自己的心情。每天支撑着她度过的，不是清晨的太阳，不是讲台上老师打了鸡血的激励，而是晚上他的信息。可气的是，盼了一天，才在晚上和他说上话，发不了几句，他总催她早点睡——她六点就要起，和他们这帮人不能比，每分每秒的睡眠都极其宝贵。

　　他做出过分的事情之后的两个月里，再没有任何特别的举动，可是却乱了子谨的心，她觉得自己变坏了。

　　高二的女孩子了，或多或少都朦朦胧胧知道些羞答答的事情，又总有几个特别张狂的，聊起天来也口无遮拦。

　　那时候，年级里有个很漂亮的政治老师，长得跟林黛玉似的，雪白的肌肤，是几乎所有男生的梦中情人，是支撑他们来学校的信念，被大家唤作“小白”。有两周，政治课都取消了，原因是小白老师去休婚假了，引得全年级的男生哀嚎。

　　金陵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学生们都是本地人，七搭八搭总能攀上熟识的人，于是小白老师爱人的信息也就成了大家的谈资。公安系统的人，据说还是个科长了，只是长的样子实在不尽如人意，一米七的个子，目测能有一百八十斤。

　　于是子谨和同桌后桌一共四个女生，课间叽叽喳喳聊天的时候，同桌感叹，小白老师大概有一双能看到心灵美的眼睛。

　　后桌的女生挤眉弄眼，压低声音道：“你们说，他这么重，小白老师怎么吃得消。”

　　子谨一愣。

　　同桌拿起一本书，作势朝后桌扇去，“女流氓。”

　　另一个女生倒是不畏那本书的威严，又笑道：“也可以她在上面。”

　　然后四个人捂住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大概吃不消，子谨脑子里突然闪过沈煋曜把自己压在身下的情形，双颊瞬间通红，他这么高，也不瘦弱，要是真压下来，怎么受得了？

　　她在想什么！她确实没拿他当哥哥，她也确实惦记他，可说出那矫情话来，归根结底还要赖他。他家的地位比她家高出一截，人家已经在非议她，她就分外不能紧赶着追着他，像要倒贴着把自己送到他跟前一样。她需要摆出个姿态，沈煋曜得给她、她们家足够的尊重。可他倒好，说是带她看电影，直接就吻她，这算什么呀，当然要拒绝了。

　　虽说拒绝他的亲昵，却拒绝不了他的邀约。周五晚上，他突发奇想，让她去中央大学做作业，反正他也是要写实验报告做作业的，一起学习两天不也挺好。

　　她躺在床上，幸福感简直要溢出来，他真是太有想法了。

　　这一回她没撒谎，父母是希望他们来往的，况且她边受中央大学的学术熏陶，边写作业，没什么好反对的。

　　周六一早，她换上为数不多的裙子当中的一条，素净的蓝白条纹，配上针织毛衣，脚上也是为数不多的杏色平底皮鞋，在镜子前照了又照，她不会化妆，头发也只是简单的马尾，太学生气了。心里本就不甘又没有办法，更别提到了图书馆，发现和他一起的，还有卢伊子。

　　卢伊子可是有备而来，英伦风的格子连衣裙配挺括的长风衣，脚上一双带跟的短靴，鞋尖带着复古擦色，站起来比子谨高半个头，大波浪的披肩发透出满满的妩媚，直到几年之后，子谨才知道，那头发得一早起来洗过，再吹个十几二十分钟的。子谨看着她，觉得像十八世纪英国电影里走出来的，而自己手上还拿着个带给煋曜的肉包，真的，没法比。卢伊子对沈煋曜是真的上心。

　　卢伊子看到子谨的时候也很诧异。

　　沈煋曜在边上介绍，“上次在篮球场见过的。”然后拿过子谨的水杯，帮她去开水间打水。

　　“你不姓沈，所以煋曜是你表哥？”连姓都省了，关系肯定非常近。

　　子谨抿着唇，看卢伊子将煋曜位置上一块瑞士三角巧克力推到她跟前，看来这巧克力本来是给他的了。“不，不是，我们是邻居，我叫他哥哥。”

　　都是聪明人，卢伊子有点失望地点点头，又挂上笑容对打水回来的沈煋曜道：“下午带子谨一起去电影放映活动吗？”

　　煋曜脸上一僵，忙赔不是，“不好意思学姐，我忘记了。”说着用手拈过子谨摊在桌上的试卷，“她作业这么多，哪有空去，我在这儿陪着她吧，你玩得开心。”

　　三人一起在图书馆过了个上午，期间卢伊子和沈煋曜时不时凑在一起轻声讨论些内容。快到吃饭时间，卢伊子说约了人，便收拾包走了，走的时候也没有表示不快，涵养真不错。相比之下，子谨反而没那么好的涵养，看着婀娜的背影，脸绷不住了，只低头做题目。

　　两人的气氛有些僵，在食堂和图书馆，煋曜见子谨心情很低落，心情一下也不好了，两人一直各自做自己的事情。直到傍晚，卢伊子居然又回来了，还带来两份寿司给他们做晚饭，顺道拉着煋曜走到书架里侧，窃窃私语了有二十多分钟才结束。

　　因为学校离家也有段路，没有待到闭馆，两人就走出来回家了。一路上，煋曜起了不少话题，子谨都接不上来，不是给他脸色，而是真没有那个兴致，她脑子里全然是卢伊子娇艳的妆容和颀长身姿，就连她的香水都很好闻。

　　“你和卢伊子很熟啊？”

　　“就那样呗，选修课要交期中的项目了，这个礼拜一起讨论的次数多一些。”

　　“你们一起做项目就好了，干嘛叫我来？”

　　煋曜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瞪大双眼，“就因为她要跟我一起做项目，才要叫你来。”

　　她歪着头略迷茫地看着他，一阵风吹来，带着寒意，“快回去吧。”

　　两人加快脚步，煋曜把子谨送到家门口，才往自家小楼走去，两人都郁郁的。

　　收拾一番，过了近一个钟头，子谨躺倒床上，看到手机上有煋曜发来的一条信息，“你今天有心事，在想什么？”

　　她咬咬手指头，心里头像被灌了水银，又闷又沉，这会儿有枝藤蔓在野蛮生长，刺得她不好受，“我在想，你有没有吻过她。”

　　“没有。”

　　“我还在想，你会不会吻她。”

　　“不会。”

　　“为什么不，她好漂亮。”

　　沉默了很久，不知他是不是睡着了，他可真够没心没肺的，她难受得坐立难安，他倒安心。突然一条信息，“你下楼来。”

　　一骨碌地爬起来，手机又震一下，“多穿点儿，外面冷。”

　　她吸了吸鼻子，在睡裙上套上一件厚毛衣，蹑手蹑脚地走出家门，刚下到楼梯口，就看到站在冷风里的煋曜。

　　他上前拉住她的手腕走到楼梯下面三角形逼仄的空间里。

　　“为什么不？因为我只想吻你，你个小笨蛋。”煋曜这一天的心情也是一落千丈，这会儿将她逼到墙角。

　　“为什么呢？”子谨抬起头，望向他晶亮的眼睛。

　　“你！”煋曜有些急了，“这还用问？我喜欢你啊。”说着收紧手臂，俯下身，又一次吻住她的双唇。

　　这一次她没有躲也不推，有他这句话，她安心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嗯，随榜一周更新五章，所以今天到下周一日更，然后等下周四的榜单继续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