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父亲节迟到的番外 ...
-
去年年底,在李东耀的运作下,星耀开启了星光计划,专门扶持新人导演拍电影。张炀为了支持李东耀,主动挑了一个新人导演的剧本,免费出演。
电影讲一个后爸和小儿麻痹症继子的故事,根据真实故事改编,暂定九月开机。
虽然是义务出演,但张炀不敢怠慢,他没演过父亲。跟导演讨论后,他联系上原型老朱,决定去他家住上半个月。他特意剪掉了长发,又故意晒黑了很多,还特意提前学了些当地的方言。
六月上旬出发,跟以往一样,李东耀亲自送他下乡。
老朱家在苏北骆马湖畔,从上海开车过去得要四个多小时。李东耀不嫌累,他和张炀工作都太忙了,平时都是抽空才能见。
老朱今年七十二,听说还能划船捕鱼,下地干活。他的继子早就跟他改姓了,今年四十一。腿脚不便的他找了个一只眼睛不好的老婆,生有一儿一女,长子今年十七,成绩优秀,明年高考。次女今年十四,成绩也很拔尖,明年中考。前年他借钱办起了养猪场,养猪场经营得很好,一年就回本了。
这是张炀提前了解的信息,他一五一十讲给李东耀听。
李东耀听完后感慨,好人有好报。
张炀说:“好人也不是天生的。”
李东耀不懂他的话。
这两年,他改变了演戏方式,对生活的理解和感悟跟以前有了很大变化,对角色的理解也更深。导演们更加爱他。只是,他依旧热爱跟他抬杠吵架。用肖欢的话说,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情趣。
八卦记者只要拍到两人吵架或者两人和别人亲密的照片或者视频,都要乱写一番。今天不是他有了新欢甩旧爱张炀,明天就是张炀出轨小鲜肉。
大众喜闻乐见。前年和去年大众认为新年最会分手的情侣评选,他们都是排名第一,没有人看好他们。
但只有两人自己知道,他们的感情坚不可摧。反正李东耀是这么认为的,张炀偶有动摇,特别是他跟新人闹绯闻的时候。
李东耀是圈子里难得的好老板,不搞潜规则,看实力捧人。他作风正派,不代表别人不对他有非分之想。总有那么些自认为实力超群的新人,巴不得爬上他的床,挤掉张炀。
李东耀好脾气,常常看破不说破,白白被人做了文章。大家都称他为暖男老板,中央空调的暖。张炀气这个,气他看破不说破,气他无差别的暖。
两人下午到的老朱家。
他们住在整个村子的最里侧,挨着湖,一栋贴着白瓷砖的二层小洋楼,左右各有两间平房。屋后百米处有四排红砖瓦房,围着一圈人高的围墙,那就是养猪场了。
房子四周都是田地,种满了蔬菜。
恰逢周末,儿女都在,一家四口出来迎接两人。他们初见张炀,紧张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毕竟在他们眼里,那可是人人都知道的大明星啊。
小朱一个劲儿地招呼他们:“里面坐,里面坐。”
张炀问他:“你爸呢?”
小朱顿了下,看着他重重地叹气:“坐下来再跟你们说。”
张炀和李东耀坐在堂屋里,小朱媳妇给两人送了两大杯水后,躲到旁屋了。两个孩子站得远远的,打量两人,女孩想用手机拍他们,但又不敢。
小朱先带张炀看他住的地方,二楼特意收拾出来的房间,干净整洁。窗台上插着一捧栀子花,香味浓烈扑鼻。
李东耀说:“花好香。”又绕了圈说:“环境不错,比张三小家好多了!”
张炀拿起花闻了闻。
小朱不好意思地笑,“我女儿弄的,她喜欢看你的电影。”
三人回到堂屋聊老朱的事情。
自从小朱结婚后,老朱坚持要跟他分家,独自住到了老屋,不管他怎么恳求,他都不愿意跟他一起住。前年他生病,小朱把他接来住了几天,病情好转他又跑回去了。
“他自己都买好了棺材,寿衣纸钱都办好了,说死了我帮着埋一埋就好了。”小朱长长地叹气。
李东耀看张炀,他正盯着小朱的腿,两只腿的形状都是扭曲怪异的,但好在能够行走。
小朱察觉他的视线,双手拍腿:“我爸背了我三年,送我去扎针,不然不能自己走。”
说完他又叹气:“我跟他说过,要给他养老。现在他都不要我。”
“不想给你添麻烦吧。”张炀说。
小朱摇头苦笑:“现在大家都说我,说我对他不好。不然他怎么不愿意跟我一起住。”
他看向隔壁屋,他的老婆正在煮下午的猪食,植物和米糠的混合味道飘过来,很浓郁。
“别人也在她背后指指点点,说是她撺掇我。哪有的事!”小朱无奈地摊手。
人言可畏,小朱也难做。小朱想带着张炀去看老朱,张炀说先不急,让他去忙自己的,他和李东耀到处转,从养猪场转到村里,又再转回湖堤边。
湖中央有岛,岛上长着绿芦苇,风吹过,芦苇随风飘荡。有一对老夫妻在划着船撒网捕鱼。
李东耀问张炀:“你说老朱为什么怕给小朱添麻烦?”
“很多农村老人都这样,觉得自己孩子生活难,不想给他们增加负担。”刚刚在村里转时,张炀注意到墙上印的标语——自杀不可取,自杀下地狱。
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之前无意看到的新闻,很多农村的老人在生病后为了不给孩子添麻烦,会选择自杀。他把这个新闻说给李东耀听。
他听了很震惊,甚至怀疑是假的。两人沉默地走了很长一段路,李东耀说:“这不全是子女的错。”
张炀想起剧本里的细节,老朱去找民政局求助,民政局说,要不你把孩子送孤儿院吧。老朱犹豫了很久,还跑去孤儿院看了下,脏孩子满地爬。他做不到。
穷人没得选择。
晚上,李东耀留宿,两人躺在床上,一个用手机办公,一个看剧本,同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李东耀突然冒出一句:“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哥坚持做慈善了。”
张炀马上放下剧本,托腮看着他等着他往下说。
“你对我哥的事还是很好奇哦!”李东耀故意酸他。
“对啊,毕竟还没有放下他。”张炀故意气他。
“你也就能气气我!”李东耀装作不爽。
张炀用脚踢他:“快往下说。”
李东耀三言两语就讲完了,李旭荣以前离家十年,都在乡下支教,跟着他那位跑。贵州、广西,全中国最穷的地方他都待过,尝过贫穷的滋味,自然明白贫穷的无奈。
张炀听完许久都不吭声,李东耀默默地看着他。
“我发现啊——”他说。
“你不要发现自己又对他动心了啊。”李东耀警告。
张炀歪嘴一笑,“被你猜到了,真没意思!”
李东耀把他拉到怀里一顿乱揉。
张炀躺在他腿上,看着他的眼睛笑道:“我发现啊,你们李家人怎么都喜欢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跑啊!”
李旭荣追他那位,李东耀当初追他,撞南墙了也不回头。他知道现在李旭荣还在可怜巴巴地追着他那位,那位可比他难搞多了。
可能,这辈子都搞不定。想到此,张炀开心地大笑。
李东耀再次认真道:“回去找肖欢商量下,做点农村老人的项目。”
张炀凑上前,吻住他的嘴,含混地说着:“你比他好。”
李东耀隔天就走了,张炀跟着小朱喂了三天猪后,才提出见老朱。小朱把老朱叫到家里吃饭,一开始老朱说不来,张炀出面请了,他才答应过来。
是个普通的瘦老头,穿着洗的发白的旧衬衣和长裤,戴着草帽,嘴里叼着烟,勾着背从远处走来,脚步利索。
小朱的长子跟张炀说,他爷爷身体很好,还能挑一百斤的稻谷到处跑。
老人看到张炀,打量了一圈后说:“你是演儿子,还是演爸爸?”
张炀说:“我演您。”
老人愣住了,再次打量他,又摇头道:“我哪个有你好看。”
张炀被逗笑,借机跟老人攀谈起来,告诉他演电影要化妆,脸上涂涂抹抹就变样了,还给他看以前演知青演古代将军的剧照,还有一些拍电影时的花絮照。
老人对这个挺感兴趣,看一张唷一声,偶尔还点评下,不是像他屋里的羊,就是像他屋里的猪,张炀被老人的幽默风趣逗得笑不停。
两个孙子也凑过来看,孙女趴在爷爷背上,反驳他:“哪里像猪哦,爷爷你眼睛有问题。”
老朱呵呵地笑,非得说像猪。俩爷孙还斗起嘴来。
张炀默默地观察着,发现老人骨子里自带的乐观很感染人,两个孙子跟他关系很好,什么都跟他说。小朱俩夫妻也能跟他聊上话。
不是脾气古怪的老人。
吃完饭,老人要回家。小朱又提出让他搬过来住,老人摆摆手:“不用不用。”说完又走了,两个孙子一前一后地跟着他,去他那边搬西瓜。他种了一亩西瓜,今年大丰收。
小朱只得冲张炀叹气,“你看,就是这样的。”
张炀开始主动去找老朱,天天泡在他家,陪他摘西瓜,种菜打鱼,一起喝酒。老朱一开始不看好他,认为他做不了农活,不成想他什么都会,还做得像模像样。
时间长了,老朱渐渐也对他敞开胸怀。说一些过去的事,他和小朱的妈妈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小朱妈妈是怎么走的,他是怎么带小朱治病的。以前的日子不好过,可是老朱的嘴里没有一句抱怨,讲得都是开心的。
他说小朱能有今天不容易,不只是靠他,他自己也吃了很多苦。他要养孩子,负担大。他不能给他增加负担。
张炀说:“可是村里人都讲他不孝顺,还说嫂子不好。”
老朱说,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怎么说。
“自家的事自己心里有数就好。”老朱灌了一口白酒。
跟老朱相处的越久,张炀越能感受到老人骨子里的乐观和通透。他不糊涂,活得清楚。
转眼,十多天过去了,马上就是端午节,端午节前一天撞上了美国的父亲节。
小朱不知道父亲节,可是他的一双儿女知道,用攒的压岁钱给他买了一双新鞋,小朱很开心,但马上想到老朱,又不怎么开心了。
“我都没给他买点什么。”小朱遗憾没有提前准备。
张炀安慰他:“不知者不罪,再说这是外国人的节日。”
小朱匆匆忙在村口打了两斤白酒,又从自家取了两斤猪头肉,让张炀带去给老朱。他送的话,老头又得说一堆。
张炀拎着酒肉去找老朱,一开始说是自己买的。
两人坐在屋前,面朝着骆马湖,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聊着闲话。等喝憨了,张炀才说这是小朱孝敬您的,今天是父亲节。
老朱没吭声,继续一口肉一口酒。
张炀又说:“小朱担心你哦,担心坏了。你看他瘸着腿,还每天跑来你这边溜两趟,早一趟晚一趟,别人都以为他是过来找猪草,其实是看看您有没有事。”
“还有嫂子啊,走在路上都低着头不敢看人,一开始我以为她是眼睛不好,看不清路。前几天才告诉我,是觉得不够孝敬您,抬不起头。嫂子不会说漂亮话,今天这肉如果不是我拦着,非得塞个十斤以上。”
老朱吭哧地笑了两声:“她以前真给我塞过十斤肉,我这边没冰箱,差点坏了。”
张炀想,他们对他好,他都知道。
“他们心眼都好。”老朱说。
“那你还让他们被人戳脊梁骨!”张炀不满地看着他。
老人浑浊的眼珠转向远方,骆马湖畔芦苇荡漾。他连灌两杯酒,张炀被吓到,在他倒第三杯时拦下他。
“你们那个电影能不能不拍了?”老朱突然恳求地看着张炀。
“为什么?”
“我哪有那么好哦!”老人长长地叹息。
张炀给他满上第三杯酒,老人仰头一饮而尽。
人都是这样,清醒的时候不敢讲真话。只有不清醒的时候,才敢放肆说。老朱醉了,他开始讲为什么不愿意去小朱家住。
曾经他差点扔下小朱。残疾孩子一个,又不是亲生的,所有人都劝他不要管了,管下去他以后再也讨不到老婆。
他把三岁的小朱带到城里,让他在路边等他,说去给他买冰淇淋。他自己回家了。
“这里哦——”喝醉的老朱拍着胸口:“良心痛哦,想到他一个不能走路的娃娃,扔在路边,捡都没得人捡,真的会死的。”
他无法忍受自我谴责,又跑回去找小朱,小朱还在原地等着他,不哭也不闹,好心人给的吃的一口没动。
“他晓得我是要扔了他。”老朱抹着脸上的泪。
张炀跟他碰杯:“喝。”
“我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好哦。”老朱挥舞着手说:“我不跟他住一起,是觉得我不配。”
张炀说:“您已经做得够多。”
老朱对他凄惨一笑:“后来我又动过要扔他的念头的,好多次。一直到他十岁了,遇到一个医生说他的腿还有的治,我才死心的。”
张炀一口气堵在胸口下不去,只能不停地喝酒。
当晚,一老一壮都喝醉了。隔天老朱像忘了前晚的事似的,拉着张炀种了一天菜。晚上去小朱家吃饭,老朱跟之前一样,只要小朱提起搬过来住的话题,就岔开话题。
晚上回家,两个孙子照旧跟他去取他做得李子干。三个人在夜间的田地里走着,天上繁星闪耀,活泼的孙女大声地唱着歌,老人的烟头在夜色中发着点点红光。
张炀倚在门口目送三人渐行渐远,心想离群索居对于老朱而言,不是惩罚,而是解脱。
只有这样,才能拯救曾经的良心不安。
端午节后,张炀要走了,李东耀又亲自来接他。离开时,张炀问小朱:“你觉得你爸对你好吗?”
小朱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他我早死了。”
张炀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本来想在他耳边说点什么,犹豫了下最终什么都没说。
老朱没来送他,一大早上骆马湖打鱼去了。张炀冲着骆马湖方向说再见。
回去后,张炀找贺季青重新改了剧本,导演看到新剧本差点给他们跪下。九月,电影开拍。十二月,电影杀青。隔年四月,电影制作完毕。五月,电影参加上海电影节,导演斩获最佳新人导演,剧本获得最佳改编剧本,而张炀再次惊艳了众人,他演出了一个复杂而富有人性的继父。
小朱的儿子告诉张炀,爷爷看过电影后,把自己关在房间哭了很久。而小朱原来一直都知道,老朱曾经想要扔下他。他觉得正常人都会这么做。他不恨老朱,他还是那句话,没有老朱就没有现在的他。
电影在父亲节上映,李东耀和张炀装成观众偷偷去看了一场,现场很多人哭得泣不成声。
哪怕已经看了好几遍,李东耀依旧跟着一起抹泪,张炀虽然觉得他戏多,但还是不厌其烦地递纸巾给他。
电影放映结束,坐在两人身后的一个男观众问他女朋友说:“张炀有小孩吗?”
女朋友回答:“没有,他同性恋啊,你不知道吗?”
男观众啧嘴:“没有小孩还能演得这么好,真牛逼!”
张炀突然回头对两人说:“马上就会有了。”
两人看着戴着口罩的他,以为遇到了他的脑残粉,赶紧溜走了。
他回头,发现李东耀疑惑地盯着他。
“你不是一直想做爸爸吗?”
李东耀点头:“对啊,可是你不喜欢小孩啊。”
“没养过怎么知道是真不喜欢还是假不喜欢!”张炀冲他翻白眼。
李东耀马上对着他的口罩亲了一口,一脸的激动与兴奋。
“我马上联系美国的试管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