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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民国逸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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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对于云贞是哪边的人张厚霖还有保留,不敢轻易判断,待苟勇一死后,他便笃定了她的身份。眼瞧着她在上海的名流中混得如鱼得水,走哪儿便跟死神到哪儿一样,当晚必定死人。
这日,她又盛装前往金渝大饭店,还没到宴会厅,便被人中途拦下。
“宋小姐。”
一张大胡子脸拦住了她的脚步,跟在云贞身边的人立马就警惕了起来。
“熟人,不必紧张。”云贞挥挥手,笑着和大胡子往旁边走去。
“可真巧,先生怎么也来了?”两人在廊柱后面站定,躲过人来人往的目光。
“我是专门来瞧宋小姐威风的。”大胡子笑着说道。
“先生说笑了,我有何威风的。”云贞淡定的道,“比起先生来,我不过是小鱼小虾罢了。”
“这几日宋小姐赴了几场约,这上海城便死了多少个人,还不够威风吗。”大胡子语带深意的说道。
果然瞒不过他!云贞既意料之中又觉得一种被人窥探的不舒服,只有随时在关注她的人才能察觉这样的”巧合”,看来他一直没有放弃在她身上做文章。
“我与你早有约定,井水不犯河水,先生这个时候找来,是何意?”
真是个警惕鬼,随时随地都不忘两人的立场。
张厚霖轻轻一笑,身体前倾,靠近她道:“自然是来助你一臂之力。”
云贞狐疑,他只要不随处张扬她的身份就阿弥陀佛了,还会来助她?
“周佛云要来上海,就在近日。”张厚霖又往前伸了几分,呼吸落在了她的耳侧,她一时不备,竟也被这股不寻常的热气熏红了耳根。
“什么时候?”身体的异样远抵不过她对这条消息的在意。
张厚霖在此时后撤了一步,十分自然地拉开了距离,坦荡荡的道:“这自然是机密。”
云贞先是一噎,而后难掩失望。
“先生这般的人也不能探听到他的行程?”她还抱有一丝期待。
张厚霖摇摇头,但笑不语。
“可是要讲条件?”云贞早已熟悉他的套路,往后一站,微微仰头看向他。
她的表情太过渴望,虽然知道这份渴望与自己无关,但这副在乎的样子还是很让他满意的,起码他达到了此行的目的。
“将他的行程透露给你可以,但你得帮我做一件事。”
云贞一喜,重新升起希望:“先生但说无妨,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之事,都成。”
张厚霖:“……”杀人放火他倒是做过,而且手法娴熟,可后者……
“莫误会,我只是表达这个意思罢了。”云贞察觉自己口误,上前一步,急切地拽住他的手腕,“周佛云的消息于我至关重要,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商量。”
张厚霖不再兜圈子,道:“他身上有一东西,我想让你帮我取来。”
“可以!”云贞爽快应承,“他的命归我,一切东西都归你。”
张厚霖忍不住笑了起来,斜睨她:“听起来他那些保镖你全然不放在眼里?”
云贞这才知道自己放了大话出去,覆水难收,她硬着头皮道:“只要你将他的行程告知于我,其他的我自有安排。”
“成交。”
“成交。”
“锄奸”名单上她已经完成了十之八九,若添上周佛云这一笔,那她此行完全是超出预期值的。
张厚霖不负所望,两天后便派人将周佛云的行程透露给了她,飞机降落的时间、地点,他下榻的酒店,将要会见的人物,一一在列。
“周佛云为人多疑狡诈,你那些方法恐怕不适用,早点儿想出新招数,免得白费了我的情报。”咖啡馆里,她站在吧台面前,他斜着身子靠在旁边,随意地翻阅着手上的报纸。
云贞接过咖啡,捧着喝了一口,道:“不劳您费心,等着听好信儿吧。”
说完,她一扭腰,带着咖啡娉婷离去。
他看着她的背影,轻笑出声。
“先生,您的咖啡好了。”服务员在后面提醒他。
张厚霖转头,服务员正笑意盈盈地捧着咖啡,他这才想起一个问题,他这样看着这丫头的背影多少次了?他好像也不是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啊。
正如张厚霖所说,云贞之前对付别人的招数恐怕对于周佛云这个老狐狸是没有多大用处的。首先,他从不允许陌生人接近他,无论男女;其次,他从不轻易出现在那些社交场合,他很明白有多少人想在他头上开窟窿。故而,云贞想要用之前的方法接近他是不可能的。
许柏雄书房。
刚刚处理完商会的事情,许柏雄便被自己这个“女儿”请到了书房。
“这是有何要事吗?”许柏雄问道。这些日子接触下来,他也稍微了解了这个宋云贞几分,她并非是寻常女子,虽借了许龄这个身份,但很少要求他做什么事。
“这件事非得请您出马不可了。”云贞郑重地道,“此事关乎国运,关乎许多人的性命,请许先生慎重以待。”
“你只管说来。”许柏雄也严肃了起来,“我能帮的,绝不推辞。”
“周佛云来沪了,我想除掉他。”云贞并不绕弯子,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再绕弯子就显得刻意和矫情了。
“除掉他?”许柏雄还是头一次听人将杀人说得如此轻易的,他难掩惊讶,“他身边防卫重重,且听说此人极为小心,你如何除掉他?”
“就是因为如此,才想请您帮忙。”云贞将茶杯托给许柏雄,道,“将您牵扯进这些事当中确实不妥,但若有几分杀了周佛云这汉奸,我就是配上小命也值。”
“我明白你们的信仰,也知道你们追求真理和平的决心,我并不反对。”许柏雄并非普通商人的眼界,他对云贞道,“可自汪贤一死,这周佛云便是南京的头号人物,想杀他的人不少,死在他枪口下的人更是不少,你如何能有把握?”
“我势单力薄,不足以接近他,所以此番想借您的名头。”云贞恳切的道。
周佛云来沪不会是观光旅游的,如今这乱世,最敬两种人,一是有权二是有钱。许家在上海根基雄厚,许柏雄更是家喻户晓的人物,周佛云自然不会放过拉拢这些人的机会。
“这次我们不主动安排局,只等着周佛云来请您。”云贞揣摩了一番,觉得周佛云会见许柏雄的概率没有十成也有九成。
许柏雄道:“若到时候我带你去了,你准备亲自动手?”
“众所周知,他防备心甚重,您很难再带第二人去。”
许柏雄陷入深思。
平心而论,无论是“许龄”还是宋云贞,这般花儿一样的年纪,整天却做着这般让人心惊胆战的事情,许柏雄是一万个不支持的。但从尊重个人思想的角度来说,他无权指点别人的人生。
“好,我答应你便是。”
周佛云从不轻易去别人攒的局,他只相信自己。
云贞正是把握了这一点心思,所以做着看似守株待兔的笨功夫。
上海滩,这让人纸醉金迷的地方,无数人在这里沉沦,被欲望淹没。这里是投机者最后的天堂,也是当权者最想把控的地方。
周佛云来沪,自然是想来结交这些掌握了上海滩经济命脉的人们了。
云贞耐心等了五日,终于在一个清晨从许柏雄的嘴里听到了好消息。
父女俩收拾一番,披着朦胧的夜色出门,许柏雄在车上再三嘱咐她,量力而行,若形势不容乐观千万不要勉强。
“许先生放心,云贞不是莽撞之人。”她可以拼着这条命去杀了周佛云,但那样的话万一失手,许家便会被牵连其中,她虽对得起组织了,却对不住许家人。
周佛云固然要杀,许家这样的良善之家也要尽全力保护。
周佛云宴请的地方是他在上海的一处别居,闹中取静,地盘不大,胜在地势优越。
许氏父女前来自然被奉为了座上宾,不仅周佛云亲自起身迎接,熟悉许柏雄的人也笑着和他寒暄起来。
“周先生有所不知,柏雄还算不得什么人物,他这个女儿可是一等一的女豪杰。”宋可凡,宋绍丰的父亲这般介绍“许龄”。
周佛云将目光转向许龄,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容姿过人不说,这身气度也是极为难见的,笑着给了宋可凡面子,道:“鄙人对许小姐早有耳闻,听说许会长一放出嫁女儿的风声,整个上海滩的男儿都心动啦。”
“周先生说笑了,小女顽皮,闹了不少笑话,我这随时带她在身边也是想让她耳濡目染,沉淀一番。”许柏雄对于这些场合自然是游刃有余的,笑着道,“今日周先生宴请,在下就贸然带她一同来见世面了。”
“早听闻周先生是雄才大略的人物,所以我费了老大的劲儿才让父亲带我前来,希望周先生不要嫌我扰你们的雅兴。”云贞扬唇,露出嘴角可爱的笑涡,有几分女儿的娇态,更有几分洒脱豪爽在其中。
周佛云暗自点头,许柏雄的女儿的确养得不错,要不是他家里长子才十岁,他都想定这样的姑娘做儿媳了。
“许小姐肯给面子来就已经是我的荣幸了,何必客气。”周佛云道。
渐渐地,客厅里聚集的人也多了起来,周佛云便招待其他人去了。
许柏雄端着酒杯,扫视了一番这屋子,见二楼全是便衣在走动,便知云贞下手极难了。
云贞也在观察四周,看似随意地走动,其实便是在摸清这些边边角角到底藏了多少便衣的目光。
等云贞回到许柏雄的身边,他安慰她道:“莫慌,失了这次机会还有下一次。”
“嗯。”云贞淡淡地抿了一口酒,说不失望是假的。
此时,门口骚动了起来。
“约翰先生!”
“周先生。”
只见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出现在了客厅入口处,周佛云见此大喜,不顾矜持,亲自迎了上去,可见这人对他的重要性。
“父亲,这是谁?”云贞侧身,低声问道。
许柏雄摇摇头,只道不知。
竟然还有许柏雄不知的人物,难道不是混上海滩的?
再一看去,那洋人旁边似乎还站着一个人,起初云贞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拼命眨了两下眼才敢确定,她着实没看错。
一脸络腮胡的张厚霖不知又怎么跟洋人套上了关系,此时一同被周佛云视作了头号客人,正热烈地笼络呢。
“那洋人旁边的人似乎有些眼熟。”许柏雄道。
云贞帮他解疑:“似乎是上次想和我探讨英国的风土人情的那位。”
许柏雄了然,道:“怪不得他认识洋人了。”
云贞嘴角略抽。
此时,张厚霖的目光看向了这边,他晃了晃手里的酒杯,露出一口白牙。
云贞:“……”似乎又是撵来看戏的。
很快,他收回了目光,大概是不想让人发现他与云贞相熟。
可云贞不这样想,他这一出现,她心里那苗头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只看戏不成,这次得拉着他一起演才行。
“汤姆先生。”云贞端着酒杯上前,笑意盈盈地拍着他的肩膀道。
汤姆先生?张厚霖皱眉,竟是这般俗气的名字,亏她捏得出来。
那位洋人似乎很意外似的,他抬手制止了周佛云的话头,看向云贞,道:“这位女士,我的朋友不叫汤姆。”
“哦?不是吗?他跟我说是啊。”云贞笑眯眯地说道,眼眉弯成了两道月亮。
洋人哈哈大笑,以为是张厚霖的恶作剧,拍了拍他的肩,道:“Chen,你可得和这位女士好好解释解释了。”
张厚霖:“……”说话就说话,一个两个的能不能放尊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