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仙带我飞》鸟声声

2、鱼化成人

　　八月十五，中秋。
　　谢自行走近厨房，彳亍在门槛边，踌躇不前。
　　今日中秋，厨房各人手忙脚乱地为晚上的宴会准备美食，美酒，月饼。
　　“大少爷，你来厨房作甚？这里油烟气重，你还是速速离开吧，想吃什么我让厨子给你做。”一位老婆子看见少爷现在门口，这老婆子姓李，是谢自行祖母谢李氏的丫鬟，陪伴谢李氏数十载。李老婆子走出来询问道。
　　“不了，我还不饿。刀放在哪里？”谢自行在厨房门口望尽里面，本想看刀放在何处，趁厨房里的人忙时，拿走一把。那刀倒是藏得深，望了半天也没看见在哪里，谢自行也不好进去随意寻找。
　　李老婆子满是疑惑之色，问道：“刀？要刀何用？切菜这事还是让我们这些下人来做，您可别碰刀，那刀锋利得很，前几日，切菜的小王的手指险些被割废了，血流不止，那手指差点就没用了。”
　　谢自行道：“少啰啰嗦嗦，你拿来便是，我自有分寸。我的事，不要多问。”谢自行耐性不再。
　　“哦……那老身赶紧给少爷拿一把刀来，”走到半途又折回来，问道:“少爷是想要钝的，利的，杀猪的，杀牛的，切菜的，还是？”
　　谢自行生平不进厨房，不知光一把刀还能分这么多种，思虑须臾道：“嗯……杀鱼的，要锋利一点的！李婆，你赶紧去拿吧。”谢自行催她速去速回。
　　李老婆子从厨房橱柜里拿出一把锐利的细尖鱼刀。生怕那刀把她家少爷割出个好歹，怵得慌，用厚纸包住刀刃部分，再三嘱托少爷小心。
　　“行，你休将此事告知于他人，特别是奶奶，至于刀，晚上我会还来的。”谢自行探看四周，藏好刀，鬼鬼祟祟地离开了。
　　这几日鱼毫无异常，清徐道长的话犹言在耳，必须趁鱼毫无戒备之心，用刀剑试探，使其陷入绝境，逼它现身。

　　中秋佳节，谢府上上下下忙活一片。谢三爷谢其昌在府中望月楼大摆宴席，邀请了城中诸位亲朋好友到望月楼赏月，林氏父子也来了。
　　望月楼乃黄色琉璃瓦覆盖构建的高楼，约莫十五丈，共九层，是商州城最高的楼，也是最佳赏月之处。
　　众人在一楼平旷之处相互敬酒，忽见谢家大少爷谢自行，他匆匆跑来，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明所以。
　　而林氏父子吓得屁滚尿流，两人纷纷躲在谢其昌背后，瑟瑟发抖，谢自行这个疯子难不成真是来找他们算账的，
　　只是催他讨个媳妇而已，以前谢自行小小报复了他们，这回居然二话不说直接直接猛跑过来算账。
　　世间怎会有如此小肚鸡肠之人！
　　俄而一物从高楼凌空直坠而下，“当”的一声巨响，掉到他们脚下，林明业定睛一看，觉得那条鱼有些眼熟，他还来不及想起是哪条鱼，谢自行举着刀已经跑到眼前。
　　“动之哥，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砍我！”林明业是个怂蛋，吓得立即双膝发软跪下，举手投降状。
　　谢自行愣了，片刻，神色沉重地硬从喉咙中吐出几个字：“与你无关。快！快去请大夫。”
　　谢其昌看自家侄子这样，中秋在众人面前丢尽他谢家颜面啊，哪来的鱼，扰了他的宴会。怒不可遏地骂道：“你这小兔崽子，这是作甚？”
　　谢自行不理不顾，黯然失神，并没有回答。谢其昌讨不到答案，当务之急是哄好宾客，让他们忘了这场小小闹剧，谢其昌索性只得随他去。

　　谢府中人和宾客看只是掉下一条鱼，不是什么稀奇事，没什么好在意的，在谢其昌的带领下继续游玩喝酒，登楼望美景。
　　林明业看谢自行不是来找他寻仇的赶紧起身，拽着自家父亲回府，这鱼若是死了，谁知道下一个谢自行会不会拿他陪葬呢，他可不想落得一个英年早逝。

　　中秋佳节，商州城中德高望重的谭大夫原打算在院中同家人团聚，观月赏菊饮美酒，天色刚暗，这下子就被人扛出来看病，不来也得来。
　　谭大夫赶到望月楼见此鱼，仰头一看，应该从高空坠落，地面硬砖石，毫无缓冲之物，这回只怕是鱼骨内脏皆已受损。
　　往近一看，鱼眼黯淡无光，鱼肚及鳍条通白，用手按了按，鱼体硬邦邦。
　　诊视完毕后，伸手欲收好医箱，念及手中有粘液及鱼腥味，拿出手帕揩手，叹了叹气，对谢自行道：“此鱼已死，还是为这鱼准备后事吧，也可以趁早把这鱼红烧了吃，还是新鲜的。生死有命，我只怕是无力回天。”
　　谢自行失魂落魄地干坐着在地上，一动不动，良久才道出两字：“死了？”站起来，却是举步维艰。随即想起什么似的，径自往雁山院疾奔而去。

　　约摸一盏茶时分，谢自行赶来，手中拿一个长宽高皆是五寸的木盒，谢自行打开木盒，拿出一颗洁白的药丸。
　　谢自行屈膝蹲下.身，掰开鱼唇，往里一送，挽留道：“谭大夫，你先别走，我适才给它喂了药，稍待片刻，你帮我看它是否能活过来。”
　　“这……今日中秋之夜，我该回去同家人赏……”谭大夫想找个托词，仰天，并无月亮。救死扶伤乃他之天职，留下吧。
　　“好吧，我还是继续看看吧，这鱼定能大难不死。”谭大夫僵硬地呵呵笑道，虽然他感觉那条鱼不可能活过来。
　　谢自行诚恳的说：“此药乃是我三年前到故地游览时，碰到一得道高僧赠与的，他说此药有起死回生之效，你再稍待片刻就好，不会耽误很久的，完后我让谢一给你重重诊金，亲自备马车送你回去。”
　　谭大夫听这话颇觉可惜，起生回生之效？用在一条鱼身上有些暴殄天物，只盼这鱼真能活过来，不要白白浪费了这奇药。
　　两人站在鱼前快半个时辰了，谭大夫累的坐上丫鬟端来的椅子上，品味月饼过后靠近一看，长叹一声道：“此鱼已死。”说罢欲离去。
　　谢自行喊道：“大夫，你看它动了！”
　　谭大夫回首，鱼还是那条死鱼，死的症状似是更明显，看来谢少爷已生出幻觉，安慰道：“还是早点埋了吧，让它有个葬身之处，虽已入秋，但依旧炎热不减，待明天日间，只怕是蝇蛆遍布。”
　　谢其昌用脚踢了踢鱼，纹丝不动，确实已经死了，死的好，死的妙，这几日谢自行魔怔的带它寻仙问道，今日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举刀挥来。
　　谢其昌道：“动之，那我让下人给它订做一副棺材，好好葬了它吧，就不残忍地把它煮了，保它死有全尸。”
　　谢自行站起来，一字一顿道： “不……我自己来。”

　　谢自行吩咐所有人离去，不要跟在他身旁。谢自行择府中一千年古松埋葬，这是府里最有灵性的地方。
　　松下孤灯一盏，一人，一鱼，一缸，一锄头。
　　乌云蔽月，唯有孤灯明。
　　谢自行锄了一个小坑，但古松盘根错节，没挖几尺深就触及根部，谢自行只得后挪几步，挖了一个大坑后将鱼缸放置其中，缸中无水，数颗莲子和小石头。
　　这是彩虹的家，也是它的葬身之处，生在，死亦不离。彩虹是谢自行为这条鱼取的名字。
　　谢自行歉疚之感满满，道：“彩虹，一路走好，是我谢自行对不住你。”
　　谢自行本想用刀逼鱼显形，不成想，一处门窗忘了闭紧，鱼逃窜出来后竟跃上望月楼跳下来了。
　　谢自行跪下，双手覆上泥土。“明日我请法师来为你作法，来世是否做人，一切就看你的造化了。”
　　谢自行苍凉一笑：“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你跳舞的模样呢！”
　　谢自行尽在自言自语，似将这几日的悲喜和大起大落发泄出来。原以为，他找到了的。
　　国师千回子曾对他说过，一切皆因他一家欠了一位高人的恩情，正是这未偿还恩情禁锢了他的修仙资质，夺取他父母的性命。只有找到那个人，才能复活他父母，谢自行父母遗体正在炎阳国师所住之处。

　　“终有一日，我定会找到她，求她救我爹娘，在偿她恩情之后修炼成仙，遨游在这天地之间！”
　　“可惜你不是她，庆幸你不是她。”谢自行覆上最后一抔土轻轻叹息。
　　谢自行起身欲拿着一盏灯和锄头离去，背向坟墓时发现身后似是银光闪闪，遮了他手中那盏灯的光芒。
　　回首一看，有一物从他方才埋葬彩虹之处，破土而出，泥土四溅，鱼缸尽碎，砸到他的衣裳。
　　唯见银白色的光芒照亮那黛青色的古松，熠熠生辉，而后化作一乌黑长发的女子，一双淡淡的柳叶眉，肌肤白的通透。双眼甚大，尽是迷茫之色，而后眼睛半眯，似是试图能更清楚地看清眼前之物。
　　那女子身着银白衣裳，脚穿石榴红色的绣花鞋，右鞋绣着一穗银白色的芦花，左鞋空无一物。
　　是他记忆里的那个人。常言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他的月亮，此时此刻，圆满。
　　谢自行既惊且喜，一切的努力没有付诸东流，他走上前笑意难掩，道：“在下姓谢，双名自行，字动之，见过鱼仙，敢问鱼仙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