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倒放人生》卫青城

38、见鬼了

　　叶长耀坐在马车上，静静地看着丁再昌的睡颜。

　　为了来淮阳县，丁再昌将近有一个多月没有好好地睡觉了，又在叶长耀的灵前跪着哭着耗了那么久，人早就吃不消了，眼睛下面一团乌青。垂下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使那乌黑看起来更加严重，叶长耀不禁有些心疼。

　　丁再昌睡得极不安稳，两个时辰后便又醒了过来。一辈子的爱恋已经逝去，心中不平又怎么能是这么一会儿工夫就能好的。他叹了口气，索性拿起车里的书看起来。

　　然而，打开书页，又是触景伤情。

　　夏日里蝉鸣声中是那人陪伴自己读书的情景；冬日中梅花香里是那人描画丹青的模样；长夜漫漫，晃晃悠悠的烛光下，是那人撑着头守着他。有时候，他故意犯坏，轻轻一推叶长耀的手臂，脑袋失去了支撑睡得迷迷糊糊的叶长耀就猛地摔了下来，下巴磕在桌子上，他得意地哈哈大笑，那人必定板着脸斥责一声：“欺侮师长，不为君子也。”

　　他心里暗暗不服，心说我本也没想成君子，我要是个女的，当你妻子才好呢。

　　想到这里，丁再昌低着头苦笑，眼尾又开始泛红，嘴唇颤抖着死死压抑悲伤。

　　叶长耀乍然一惊，心头微颤。人说大哭的人不一定悲伤，也可能是做戏，而在这样无人的情况下，丁再昌的真情流露却是实打实的，他着实已经难过到再挤不出眼泪来了。

　　叶长耀攥紧了手，空忍着心中激荡却什么也做不了。如果这时候他可以有一个实体，他一定要抱抱丁再昌，让他不要这么让人心酸心疼……

　　一路上，叶长耀默默地陪伴着丁再昌，他会趁着丁再昌睡着的时候轻轻摸摸他的头发，哪怕后者完全感觉不到。丁再昌努力地鼓起精神，回到京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不能现在就垮掉，不能让丁乘鹤看到他崩溃的样子。

　　快要进京的时候，赶车的小厮委婉地提醒丁再昌该整理一下自己，丁再昌便在一家客栈里沐浴更衣，对着铜镜使劲拍自己的脸颊，直到拍出一些血色而不是那么苍白如鬼才整整衣摆走进丁府。

　　丁乘鹤着急地走出来，拉过丁再昌就问他叶长耀已死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丁再昌眸光暗了暗，强行整出的精神仿佛一下子就消去了一半。

　　见儿子沉默着点了点头，丁乘鹤顿时痛呼一声，失手拉下了自己的一撮胡子，痛心疾首：“天妒良才，天妒良才啊！”知己比自己小那么多，却让自己白发人送了黑发人，人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难道就是这个道理吗？

　　丁老爷年纪大了，平时心脏也不是太好，丁再昌怕他伤心太过，连忙压着情绪扯起微笑哄着他回屋里去。

　　“爹，人已经去了，我们也无可奈何，我想先生如果还在的话，定然也是不希望看到我们如此伤感的。”

　　丁乘鹤叹息着坐下，拿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放下的时候手抖带动茶盏和杯子之间发出碰撞的咔咔声。

　　“我这把年纪了，不是看不开生老病死，只是不免可怜叶老弟，也曾寒窗十年，也曾意气风发，偏偏气运不济。也怪你爹我不争气，不够位高权重，不然在圣上面前说个一言半语的，也好为叶老弟谋个官位。就算我不中用了，左右你也是出息的，叶老弟是将一身本事都教给了你，你若发达了他也必然受人敬重。谁知还未等到那时，他便撒手先离我们而去了。”

　　丁再昌被丁乘鹤说得一阵恍惚。是啊，丁乘鹤说的没错，他努力学习的很大原因其实就是不想让叶长耀失望，想要等名扬天下之日给叶长耀的才华正名，可是现在呢，他往前走的动力还剩下多少……

　　丁乘鹤唉声叹气絮絮叨叨地说起他与叶长耀相识的旧事，丁再昌静静地听着，不时附和两句，面上不显什么，却恨不得把那人的一切都装在心里才好。

　　叶长耀不在了，他便是那人在世界上的延续，他固执地相信着，如果他也忘了叶长耀，就没有痕迹能证明这个人存在过了。

　　什么？你说叶长耀的妻儿？丁公子表示那是谁，他才不认识。

　　“说起来，”丁乘鹤忽然想到一事，“叶老弟在老家的亲眷怎么样了？他于你有大恩，现在报于亲身是不能了，照顾照顾他亲眷却是应该的。”

　　丁再昌点头道：“放心吧爹，我已留了银子。”

　　丁乘鹤皱了皱眉道：“怎么只给了银子，也该留个姓名，若有困难之处可让他们捎话到京城来。”

　　丁再昌淡定道：“实不相瞒，爹爹，先生的那位妻子已经带着孩子要改嫁了，说是嫁了个穷书生倒霉，到城里去另谋出路了，我看他们对先生也无什么情意，留些银子算是仁至义尽了。”

　　丁再昌说着这话，对叶长耀的妻子并没有什么愧疚。左右不过是一面之缘，甚至严格来说还是情敌，丁再昌自认卑鄙、无耻、小心眼，他什么都认，反正就是把已死的叶长耀彻底归到自己这边了，再不管别人如何。

　　“这样啊。”丁乘鹤倒是没有怀疑丁再昌的话，毕竟仔细想想，丁再昌说的也是人之常情，不过他还是感慨了一句，“那妇人独自一人带着孩子也是不易，虽说改嫁名声不好听，我们也不好阻她的，只是如此一来，可怜叶老弟来日若回魂也无处可去……”

　　丁再昌心说我正等着您说这话呢，他立马接话道：“爹，我正想跟您商量这事，我的意思是将先生的灵位迁到我们家来。”

　　“嗯？”丁乘鹤愣了一下。

　　“爹，先生是您的知己，又对我有极其重要的教育之恩，我实在不忍心先生成了孤魂野鬼啊。”

　　丁再昌言辞恳切，丁乘鹤也没听出什么不对劲，当下答应道：“应该的。”

　　丁再昌目的达成，稍稍恢复了一些心情，跟丁乘鹤告退之后便回到自己房间休息去了。

　　此时，某个“孤魂野鬼”幽幽地在马车里醒过来，摇了摇有些疼痛的头，心里纳闷：他怎么会睡着了？鬼也要睡觉的吗……对了，丁再昌呢？他猛地一惊，连忙坐起身来，恰巧此时车帘一开——

　　“鬼啊！”赶车的小厮一声尖叫，扔下手里的东西就跑。

　　叶长耀怔怔地往身后看了看，他不就是鬼吗，哪里还有鬼啊……等等！那小厮是不是看到他了！叶长耀激动地盯着自己的爪子，心说莫非是自己的心意感动了上苍，神明给了他现形的能力？

　　那小厮慌慌张张地跑进门内，老管家顿时气得扬起了眉毛，揪住了就狠狠拍他后脑勺：“你今天吃泔水啦，大呼小叫的这是干嘛呢，吵到少爷和老爷休息你就小心你身上的皮！”

　　小厮完全没听老管家的威胁，反而一把拽住老管家的手臂，哆哆嗦嗦道：“马、马车上，门、门口，有鬼啊！”

　　“什么鬼啊，你把舌头给我捋直了！”

　　小厮狠狠吞了一口唾沫，这才说了他刚才看到的事情，他本来要打扫一下马车然后把马车拉回车棚里，谁知道刚一掀开帘子就见到了叶长耀的鬼魂。

　　“长得与叶先生一模一样？先生不是去世了吗，你定是看花眼了。”老管家毕竟是老资历了，没有小厮这样胆小，边说边往外走，“你这没用的，待我去看看。”

　　老管家话音刚落，恰好迈出门槛，一回头便对上了叶长耀的视线。

　　小厮激动道：“您看您看，我没有说谎吧。”

　　老管家揉了揉眼睛，叶长耀对着老管家温和地笑了笑，老管家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不过世界上是没有鬼的，老管家一把年纪了，不信这种邪门的事情，反而严肃地对叶长耀说：“你是谁，来丁府有什么事情？”

　　叶长耀说出自己的名字，老管家顿时嗤笑一声：“您要骗钱也不该找这样的借口，仗着与叶先生有几分相似就冒充叶先生，须知有些人打肿了脸也充不成胖子。”

　　叶长耀在丁府时颇受丁乘鹤和丁再昌礼遇，下人们自然是不敢怠慢的，况且他们这样的，最佩服和敬重读书人，老管家平时跟在丁家父子身边，与叶长耀接触得最多，他对叶长耀的尊敬可不是表面说说而已，要是有人借叶长耀想得到什么，他第一个不许。

　　叶长耀觉得这老头挺有意思的，但是他也挺尴尬。他的身份确实已经死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东西，他凭什么进去见丁再昌，可能会被丁再昌暴打一顿呢。

　　当下之计，先混进府里再想办法。

　　“这位先生，我确实名为叶长耀，但与您说的定然不是一个人。”

　　“你的名字如何写？”

　　“万古长青的长，草药的药。”

　　老管家松了一口气。药？放在名字里有些奇怪。

　　“是这样的，我听说府中正在招下人，您看我行不行？”

　　叶某人打定主意要撩丁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