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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青衣飘飘如柳色,淡眸微扫惹清波 ...

  •   她回了地府。
      到魅阁时众人来迎,她有伤,且心里太沉,全然没有平日与他们玩笑的心思,随意应了一声便回了房。
      众人面面相觑,她却懒得理。一进房就把门关了,屋子落入厚重的黑暗,她一个人坐在桌前,也不知为何,脑子里反反复复出现这段日子在凡间的事,可又迷迷糊糊地看不清场景,到最后所有的景象重叠,却都化成了空木的一张脸。
      他伸出手让她给钱的样子。
      他泼了她一身黑狗血说不应该的样子。
      还有几次,他奄奄一息,却任由她去他身体里寻那片魂魄的样子……
      以及夏浅霜幻境之中,他拦住她,笑着说我来的样子……
      每一个他都那样清晰,一个个身影交错重叠,最终合成他身着喜服握着她手说“我觉得我永远都逃不出你手掌心”的样子。
      她从来没见他穿过红色,可那样的幻境里,他一身红衣似火,却极衬他的肤色,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一般,半点也没有违和。
      她不自觉笑出声来,于是满屋子的黑暗中,就都飘荡着她的笑声了,轻轻浅浅,却是极少有的清脆与喜悦。
      地府和人间不一样,地府没有白天,所以没有幽罗锦的地方,只要不点灯,哪里就都是黑暗。

      她睡了一觉,同时,也做了一个梦。在梦中,她为自己疗好了伤,接着就只剩了一片迷蒙的白。她孤身行于其中,眼前恍惚显出一幢巍峨的殿宇,里面缥缈有着一人影,他枕手睡在院中树上,衣袂裹着长发随风飘扬,极慵懒地对她说:“过来!”
      她朝那人走了几步,可紧接着,旁边又出现了空木的身形。他一身青衣如柳色,淡眸微扫惹清波。她顿住脚步,犹犹豫豫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可这时候,空木浅浅一笑,大殿与高树忽然都消失了,就连树上的人,也一并没了。
      整个空间,整个世界,就只剩了空木一人,她连自己都看不到。

      这个梦持续了很久,到后来她都累了,可还是醒不过来。她在梦境里和空木缓步前行,看天边日升日落,看周围云卷云舒,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觉额头一凉,接着,便听到一个遥远的声音:“我说宣成魅,你怎么办事的,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睡觉!”
      旁边空木一晃,“轰”地一下化成了轻气,她呆怔地在原地站了许久,才终于反应过来,这声音,是阳止的!
      意识到这个,她登时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
      她弹也似地坐直身子,连阳止人都没看到,就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了?”阳止一改之前吊儿郎当的姿态,面色极凝重地站在她面前,“人间出大事了!”
      她有些懵,可她也知道,若非真的大事,面前人绝不会这样如临大敌。
      “什……什么大事?”
      “你自己看吧!”阳止抬手一挥,一个雪□□致的卷轴现在两人面前,而后缓缓展开。
      那是空木的命理书,上面写着空木的一生。
      这命理书她已看过几次,第一次是她要来人间之前,第二次是在薛府之时。那时她不小心改变了空木的命数,所以这卷轴后半部分全是空白。
      她有些不解,可阳止却示意她看下去。她重将目光移回去,看向眼前的卷轴。

      从那次空木被抓开始,它上面写的就是他们经历过的一切,从她救出空木,到抓到藤妖,以至瑾王府和皇宫,每一个细节都和她们经历得一样。
      只是……这卷轴里,有一段她没经历过的故事。依照规矩,被改变过的命数要么由判官重新书写,要么就一直空白,等到发生了什么,就自动填充什么,也就是说,这段她没经历的故事,已经在空木身上发生了。
      她忽然觉得心前所未有的冰凉,那种感觉,就像当年她披着安怜的皮时,在深冬的寒气里,被丢进了水里,冷入心,凉入骨。
      伴着无尽的萧索,和悲凉。
      “怎么会这样?”她跌靠在床边,问阳止。
      他收回卷轴,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因为你啊!”
      她知是这个答案,可她还是不甘心,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在皇宫的一切,她都是为了自保,要说不该,她唯一的不该,就是一心想要找到那片灵魂。可即便如此,她也没伤谁没害谁,怎么就犯下了如此滔天大错?
      “凭什么?”她直起身子,“你说……凭什么?凭什么我这么小心翼翼,还是搞成了这个样子?”
      阳止的神情缓和了些,可这种缓和,也仅仅只限于不忍。
      她苦涩一笑,不过嘴角抬起的时间,她已闪身离了魅阁。后面阳止唤道:“你要去做什么?”
      她头也未回:“去找空木!”
      “你找不到他的!”
      “找不到也要找!”
      身后人未再说话,而她心中憋着的委屈终于汹涌而上。

      空木的命理书上,那段她没经历过的故事,是那日她从九重门离开之后,一直到他死去的整个过程。
      没错,他死了。
      她不过睡了一觉,做了一个梦,那个说“我不会有事”的空木和尚,就已经死了。
      死得突然,也死得惨烈。

      这段故事,还需从赤炎镯说起。
      所谓赤炎镯,是由上古神灵所制,耗时千年,用天界之火所炼。它初成型时遍体通红,那位神灵懒得起名字,就随口说了“赤炎”二字,它便因此而得了名。
      然前几日,殷桓拿出来的那几只,却是碧绿色,与古书上的大相径庭。
      她以为是她认错了,或者,根本就是古书上写错了,可事实上,他们都没有错,赤炎镯确实应该是红色,而锁住她手脚的那几只也确确实实是赤炎镯,只是,那碧绿色的赤炎镯,是融了殷桓的精气的。
      他以邪法将其注入赤炎镯,让从不臣服于任何人的上古神器成为他的盟友甘愿为他效力,可这样做的代价是,从他把自己交给赤炎镯的那一刻起,他的命,就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
      因为背了一条人命,所以赤炎镯才变了色,那碧绿的颜色,仅仅只是提醒殷桓,他虽是帝星,可从那之后,他就已身不由己。
      他们的契约,在赤炎镯完成任务时结束。也就是说,到它脱离宣成魅的身体那一刻,它与殷桓的契约自动解除,而它要拿走的报酬,就是殷桓的命。
      神器亦是妖器,所以,殷桓该死的。
      在他甘愿与赤炎镯签订契约之时,在他把自己的血滴在赤炎镯上,亲手放宣成魅离开之时,他就该死了。他知道他替她解开赤炎镯是怎样的后果,可他把她当做了安怜,所以在看到她要砍手时,他还是选择了放手。
      他只以为他要赔上自己的命,可他没想到,那几只赤炎镯,早在许久以前就已被妖化,它要的,不仅仅是他一个,它还想要利用他,控制住整个南国。
      所以那日,宣成魅走后,宫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皇帝一夜之间失了智,整日以杀人虐尸为乐,偌大的皇宫人人自危,几乎每一处都是冤魂,每一处都弥漫着恐惧。
      所有人都说,洛宣是妖,是她嗜了皇帝的魂,才让这一代明君变成了魔头,见谁杀谁。加之她之前确实在人们面前展示过“妖法”,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人们对她是祸国妖姬的说法深信不疑。
      当时空木还未离宫,他是和尚,即便已经还俗,也绝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理。
      于是在殷桓魔化的第三日,他去找了殷桓,在他救过他的金銮殿外。当时殷桓正在追杀两个婢女,空木将那两人救了,殷桓极为不满,双目带火的看着他道:“给朕让开!”
      空木摇头:“佛之修行,在普度众生!皇上,回头是岸吧!”
      “朕是皇上!”殷桓指向他,“是这国家的主人,你——”又指向他身后的两个宫女,“还有你们——都是朕的人,朕要你们生你们就能生,朕要你们死,你们就得死!”
      “皇上此言差矣!一国之君纵然高高在上,可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君若为民,民自当拥君,可君若轻民,民亦可……”
      “你给朕闭嘴!”空木极力劝说,可当时的殷桓已完全失了心智,他成了赤炎镯的傀儡,所以,他根本听不进他的半句话。他打断他,而后以一种诡异又强大的妖术打向他。
      那妖术,比谢赟还要强上许多。
      殷桓将一出手,就压迫得空木难以动弹,可此种情形,他只能迎战。殷桓是被上古神器妖化的,他的能力,自然承袭了神器能力的一部分。而空木,在七绝断魂阵中受的伤还未养好,又只有区区十八载修为,纵然他是天才,也根本不是殷桓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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