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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生如草芥死成妃,伊人已去无人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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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皇上……”空木回得不卑不亢,“那阵为双人阵,贫僧素来与师妹一同修炼,若单贫僧一人,恐难布得出来!”
“此阵布不出来,那就换别的阵!”殷桓侧转身,正好对向空木,“若是别的阵不行,那就尝试其他办法,若是没有办法……”声骤沉,“那这妖,也就不必捉了!”
空木挑起眉。
两人目光在半空碰上,一个清冷一个阴鸷,一个清澈似水,一个讳莫如深,可碰撞在一起,却有一种莫名的较量意味。
“皇上的意思是……就任由这妖物,在宫里为非作歹么?”
“朕的意思是……”殷桓眯起眼。这表情宣成魅简直不要太熟,以前她以安怜的身份在他身边时,他只要一做如此表情,便是说他已积了怒气,“朕的怜儿,无论如何,不能再置身于危险之地!”
“既是如此……”空木垂下眼,似有若无地看向宣成魅的方向,后浅淡一笑,“贫僧谨遵圣命!”说罢,他又将掌合起,极恭敬极虔诚地向殷桓行了一礼。
后宫之中,不能有男子,于是一番针锋相对以后,空木被请出了玉怜轩,宣成魅欲留他,可殷桓一个眼神丢过来,木兮又在旁阻止,她只得打住。
空木走了,那时夕阳晕染得金黄,他整个人都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光。等他走远,她收回视线,见厅中殷桓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她一个激灵,大退几步道:“皇……皇上……民女有些乏了,想先休息一下……”
殷桓方收回眼,正好外面来了一个小太监,说是朝中某大臣有要事要奏,宣成魅忙道:“皇上您先去忙,我自个儿休息就好,您不用管我!”
殷桓略有踌躇,可他到底是帝星,于他而言,国事永远在最前头,纵是几般不愿,也还是去了。
殷桓走了,那随着他的安公公自然也走了。热闹了半日的玉怜轩终于安静下来。宣成魅长叹一口气,这跟皇帝待一起还真不是人干的事儿,在地府她自在惯了,纵是对玄冥帝,也从未有过这么多礼仪,如今与殷桓才装了小半个时辰,就累得她恨不能连骨头都散架。
“姑娘!”她正感叹着,身后冷不丁冒出个声音,她一抖,回转头见木兮正站在她身后。见她看过来,她道:“姑娘……奴婢不知皇上为何帮您认作主子,可在奴婢眼里,主子永远都只有一个……奴婢也会好好伺候您,但奴婢希望,以前主子喜爱的东西,您最好别碰!”
宣成魅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知木兮忠心,当年她还是安怜时,殷桓一共给了她三个丫鬟。可因她是当今圣上胞弟的未亡人,其身份尴尬,又没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可能,那三个丫鬟就都陆陆续续地攀高枝走了。她一个人过了几日,饭无人送,衣无人管,腊月的隆冬天里,她差点冻死在玉怜轩中。后来是木兮来为她送的药,也是木兮主动向殷桓请旨来照顾她,也是木兮,陪着她熬过了一个又一个遭人冷眼被人欺负的日子。
只是她不知,她们不过一载主仆情谊,而今多年过去,她竟还如此惦念着她。
“你说的,我记住便是!”几番思绪在喉间流转,可说出口,却也只是这样一句。
木兮退后两步,跪地行了大礼:“奴婢谢过姑娘!”
她侧转头,正好看到院中数片黄叶飘落,在空中打着转儿,还是落到了地上。
“给我讲讲吧……你主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木兮说了很多。
从她遇到安怜,到最后安怜死去,这期间一年的时光,她记住了安怜所有喜好,也记住了安怜的所有习惯。她说那时安怜爱喝茶,但不是因她本身爱,而是她怕冷,又没有暖衣,唯有热茶能让她暖和一些。
她还说,安怜喜欢望着窗外发呆,常常一望就是几个时辰。
这些宣成魅都知道,那时为演出那样凄苦悲凉的感觉,她不知道偷偷在那具身体里睡了多少觉,自然是对这一段过往了如指掌。她会这样问她,不过是想知道,在安怜死后,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冗长的回忆以后,木兮终于进入了正题。
说是安怜死后,殷桓如梦初醒,他仍不知是谁算计了安怜,可他终于开始意识到,他误会了她。那日雪漫皇宫,她的血则将金銮殿前的阶梯染得鲜红。
他抱着她身体,到他头发了白,她的身体彻底凉透,他的贴身公公劝了一次又一次,他才终于回过神,抱着她一步步走进金銮殿中。殿中已空无一人,可他将她抱上了高座,而后埋在她颈间说:“怜儿,你回来好么?回来做我的皇后,好么?”
自然,安怜不会回他。
那之后,他罢了半月朝,无论外臣内臣,无论前朝后宫,不管是谁找他,他一律不见。只整日抱着安怜的尸体,一刻也不愿放开。
半月以后,天暖了些,安怜的尸体已完全腐烂,阵阵恶臭从他寝宫传出,很多人都说他疯了,可忽然有一日,他命人拟了圣旨,说是安怜知书达礼深得他心,特封为贵妃。紧接着又追加一道圣旨,说安怜红颜命短,择日以贵妃之礼下葬。
朝中异己早已被除,知道安怜已嫁过人的也都是他的心腹。故这两道圣旨颁下,无人敢有异议。
安怜终入了皇陵,那时的她已是贵妃,那么,她住的地方,自是贵妃的寝宫。殷桓命人去修缮玉怜轩,可木兮将他们悉数轰出,说是她的主子喜静,喜简洁,不必他们再大费周折,她还说,她的主子活着时命如草芥,如今死去,也不必谁来给这个虚名。
这句话,自说的是殷桓。
就凭她这一句话,殷桓就能将她赐死,然殷桓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默然将那些人遣退,空留下了“玉怜轩”的题词。
这宫名,是安怜死后才改的,中间“怜”字,是安怜名字,亦有怜惜之意。
那段时日,皇宫兵荒马乱。可那之后,殷桓又重回正轨,该上朝上朝,该议政议政,该入后宫,也照常入着后宫。
唯有这玉怜轩,他一次都未来过。
宫里的其他人,也都自然而然地,把这里当做了一处禁地。后来渐渐的,他变得愈发敏感暴戾,无论是妃嫔还是宫女,但凡碰到安怜曾碰过的东西,做了安怜曾做过的动作,他都会雷霆大怒,轻的是罚禁足鞭打,重的是直接绞刑至死,他对女子的苛刻近乎扭曲,木兮是他唯一剩下的宽容。
这也是为何,如今这宫里,留存的妃嫔屈指可数的原因。也是为何,宣成魅随空木进宫,安公公会几番告诫她不该进宫,亦不要随意碰什么东西的原因。
说到这里,木兮默了。
宣成魅亦陷入沉默。
她已分不清殷桓是痴情还是忏悔,但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好好一个帝星,却把命途全走成了罪孽。她轻叹口气,问木兮:“你觉得,若你主子当真回来,会原谅他么?”
木兮回:“不知!”然默了一瞬,她垂下眼,又道,“或许,会的吧!毕竟,她的心里眼里,都只有他!”
宣成魅撑着头。
其实答案她早已知道了,她就是安怜,可她对殷桓从未养出半点情感,就冲他手上沾着的那些血,她也不可能会原谅他。
因有了殷桓的命令,空木不能来寻她。于是这一夜,她睡得极深,极沉,半夜时似听到一个惊天动地的巨响,然她眨了眨眼,翻过身又继续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时天已大亮,她坐起身,木兮端着盆清水过来,走到她面前道:“姑娘,您醒了?”
她“嗯”了一声,恍惚间又想起昨夜的事,问道:“你可知……昨日夜里,发生了何事?”
“昨日夜里……”木兮回,“空木大师在三皇子的院里布了捉妖阵,可那妖物本事太大,并没有被捉妖阵困住。空木大师与它大打出手,可最后……还是被它逃了!”
“嗯!”宣成魅陷入思索。
昨日空木便说过,他要借子时良机捉那妖物,虽然他们知道,所谓的妖物就是莲妖,但表面上还是得做得好看一些。就是不知,他昨夜遇见三皇子没有,又有没有问出些什么?
“那空木呢?”
“空木大师……”木兮的动作顿住,话也说得犹疑。宣成魅不解。她挑眉看向她,接着道:“他……他受了伤,如今还昏迷着,在三皇子的偏院里……”
“什么?受伤?”这空木,玩得也忒大了点儿吧,不过是演场戏给皇帝看看,用得着这么费劲么?还受伤?当演苦情戏呢?
木兮点头:“奴婢听说,皇上已请了几位太医过去,说是空木大师伤得不轻,能不能醒来还是个未知数,可能……”又试探着看向宣成魅,“会有性命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