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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良宵误惹不虞隙,玉珠暗换剑复明 ...

  •   宣成魅微愣,刚刚阳止在时,为防空木忽然醒来,她专程封了他听觉,未曾想,他竟还能感知到。
      “你……你听错了吧!”
      她常在人间游走,免不得要说些谎话,一来二往地,便越发显得得心应手。见他惑色仍重,她又道:“这屋中只你我二人,我还能与谁说话?莫不是,你自己做了梦,还未醒?”
      他一听,兀自痴愣半晌,方如梦初醒般扶住额头,低道:“大约是吧……”一边说着,一边露出痛苦的表情。
      他伤过内脏,尽管她已勉力为他修补好,可一时半会儿也难好得完全。
      她扶住他,问:“很难受么?”
      他摇头,可他仍将额头扶着,眉头也仍旧拧着。
      “若是难受,你便与我说,我虽修为尚浅,但给人治伤的本事还是有的,你也不必藏着捂着,省得自己难受!”
      “这我知道……”他低回,“不过……不必了……”
      她问他为何。
      他勾起唇。此时的他已不似之前虚弱,故眼里也多出了一些精光。她看着她,恍惚有种感觉,他的嘴里,应该吐不出什么好话。
      果然,他将眼一眨,捂着胸口磕磕绊绊道:“就我如今这模样……你若坐地起价,我不就……只能任你宰割了么?”
      “……坐……地起价?”她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可他却回得纯良无害:“难道不是么?”
      “你……你以为……”宣成魅震惊了,她睁大眼看向他,一字一顿着回:“你以为……我会坑你银子?”
      诚然,之前她确实腹诽过,若真让他落在她手里,她定会让他将从她这里坑去的银钱全吐出来,可真到了这一日,她却全没了这想法,若不是此时他提起,她绝不会想起这档子事。
      “话不能这么说……”他低眉暗忖,“这只能算……没什么公德心,不算坑!”
      ……
      “那依你而言,怎样才算坑呢?”
      她问得认真,但其实,她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会这样问,不过是因他将醒,身上多少有些绵软,她这样与他调侃几句,倒也能让他精神一些。
      然而,她低估了他对银子的热情。
      他坐直身子,掰着手指头递到她面前,原本恹恹的脸上顿时焕发出光彩。所谓钱物交换,实乃唯利是图,他将这些基本概念先通俗易懂地讲了一遍,又细致入微地,将商人交易中的种种手段一一道来,譬如垄断经营,譬如趁火打劫,再譬如他刚提过的坐地起价。
      他不是商人,却对商人的一套如数家珍,若不是他还穿着僧袍,头无寸发,她大约会以为,他果真是这薛府中名副其实的少爷了。

      是时,日头已悬得老高,他喋喋不休地讲了半个时辰,她则撑着头时断时续地听着,似耳边响着惑人的催眠曲,正迷糊间,外面模糊传来一串清浅的脚步声。
      她手一滑,头脑登时清醒过来。
      而外面,适时响起时方的声音:“少爷,您在屋里么?已近巳时,老爷让我来寻您,以免误了为夫人送行的吉时!”
      空木这才敛住声。
      大约是讲得太久,他捏着嗓子干咳两声,连发出的声音都有些许沙哑。
      外面人又喊了一句:“少爷……您在么?”
      “你先去吧!我这就来!”他朗声回。
      外面人应声,却没立即走,而是停在原地,嗫嚅着似有什么话要说。这于时方而言,是极少会有的行径。
      “还有何事?”他又问。
      时方仍是踌躇,含着几个囫囵的音转了几圈,后才道:“少爷您快些,我就在这儿等着就好!”是寻常话,却被他说得暧昧又羞赧。
      宣成魅这才想起,刚刚回得过于仓促,她竟直接将空木带回了自己屋里!此时在时方看来,可不就是,他一个年轻气盛的和尚,宿在了她这黄花大闺女的屋中么!
      良宵夜重,孤男寡女!也怪不得他会有这样的反应!

      宣成魅脸一热,未待空木再回话,当即化作一阵风窜到门外,到院外角落处才变回人形。
      “时方?”她走到院门处,故意做出惊诧的表情。昨夜他们去了许多地方,脚上身上本就沾着些泥土,倒也省得她再作假,“你怎么在这儿,是要来寻你家少爷么?”
      时方转身。见是她,他先是一愣,又狐疑地看看她的屋子,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仿似对眼前情形完全理解无能。
      “怎么这种表情?他不在么?”
      “不不不……”他终回过神来,俯身道,“少爷正在屋中收拾,我便在这儿等上一会儿。”
      “这样啊!”她大踏步过去,且非常“不小心”地把她衣上的泥印露了出来。
      时方扫了一眼,果然很轻易就上了她的钩:“宣姑娘昨夜……可是有什么要事,未曾回府?”
      “你怎么知道?”她仍装出惊讶的模样。待顺着时方的目光看过去,终于“发现”了那堆污点,才略显尴尬道,“那个……我昨日见后山上有簇淡粉色小花特别漂亮,本想趁着黄昏去寻,哪知……一时没找到回来的路。”
      她在这府里迷路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第一次是与空木一起,两人第二日一起成了薛家众人的笑柄,第二次是她一个人,偶然跑到四老爷的红亭边,虽无人张扬,可这事儿,时方却是知道的。
      “是这样……”他果然信了,那抹飞在他耳根的红晕也跟着退了下去,“姑娘若之后还想要什么,直接与我说便好,没必要亲自去寻。毕竟在这府中,夜里还是小心些为好!”
      宣成魅知她的名声保住了,便也没再过度表演,她适时收了情绪,应道:“我记住了!”

      正说话间,旁边传来“吱呀”一声响。两人一同侧过头去,见空木端站于门口。大约是她屋里没有他的衣服,他并没有换衣,仍穿着昨日的淡灰僧袍,边角处沾着点点血迹,一张脸被阳光一照,就隐隐显出病态的白来。
      她知他伤未大好,然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故黑沉下脸,咬着牙道:“你一个和尚,在我屋中做甚?”
      空木自然了然。他眉头一皱,目光一凝,极诧异道:“这是你的屋子么?我大约记得……你是右边那间……”
      “我是左边!”她大踏步走到他身边,“啪”地一声将右边门推开,怒气冲冲道,“你自己看!若是我的屋子,怎么可能会有这袈裟和木鱼!”
      只是演戏,且观众只有一人,空木只要顺着她的话说便没什么差错,然他实属演艺界无师自通的典范,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舞台,他仍将它演出了深度,演出了广度。
      他先跟过去看了一眼,又回转过去细细将左边的屋子打量一番,且这过程中,还不时喃喃一句“怎么可能”之类的话,末了,他方将脑袋一拍,惊道:“莫非……我遇了鬼了?”
      宣成魅脸狠狠一抖,若不是时方在场,她真想与他说一句:喂,空木大师,你的戏过了!
      然面前人却仍不自知。

      一出闹剧过后,三人又如将来那日一样,时方在前,空木和宣成魅在后,亦步亦趋地朝灵堂走去。
      许是戏过伤身,路上空木都没怎么说话,宣成魅则假意沉在“被侵占了屋子”的愤懑中,自然也不会主动开口,三人默然前行,不过一会儿,便又到了那个横着白玉桥的湖边。
      水光潋滟,晴光初好。
      宣成魅与空木双双停下脚步。他们走的是长廊,在桥的一侧,而那桥是拱形,故只能看到近前一半。两人不约而同地望过去,正好看到另一侧缓缓冒出了一头乌发,紧接着,就看到了二小姐薛清莲苍白但清秀的脸。
      她正被丫鬟扶着上桥,仍是那一身素白衣衫,也仍是那朵雪白木兰,只是今日她发髻未乱,衣衫尚整,整个人也更显得素淡一些。她低垂着眼缓步前行,到桥的这一侧,见了空木和宣成魅,倚着丫鬟身子施行一礼道:“空木大师,宣姑娘!”
      与初见那日极为相像,她的声,她的形,乃至施礼的方式,和眼睛里若有似无的浅浅哀伤。
      两人相望一眼,齐齐回行一礼。

      大约是见他们眼中明显存有打量,一旁的丫鬟解释道:“少爷与姑娘莫惊,我家小姐自得了怪病以后,病情就时好时坏,痴起来谁都不认,好起来还和从前一般无二,倒也惹不出什么事来!”
      两人收回目光,想来,今日这二小姐当是好的时候。
      “敢问二小姐,可是要前往灵堂?”空木躬身,话问得也如那日夜间一样彬彬有礼。
      薛清莲点头:“空木大师与宣姑娘应也是要过去吧……不知大师是否介意,小女子与两位一起同行?”
      “自然不会!”空木侧过身,宣成魅也识趣地让出了路来,“二小姐,请!”
      薛清莲微微颔首,一抹淡如秋莲的笑容绽开,倒似落日之下掩不住的山光水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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