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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 ...

  •   二月惊蛰过后,洛阳城历了新春,满目鹅黄点绿,细雨如油般静谧无声润泽庭院,窗前植的玉叶舒展,被洗刷的翠绿,在微风中轻.颤。

      阿衡立在廊庑下,静静看着池子里的红鲤摇曳着身姿徜徉,头上一簇浓红如血般刺目,丫鬟明珠小心翼翼的捧着陶罐,从拐角处走出,鼓着腮帮,轻唤:“姑娘,您要的。”

      阿衡接过,抄起漏网将两三尾锦鲤装入陶罐,一旁明珠看着讪讪的问:“姑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做甚么?就连她也不清楚,明明死于芳华之年,而今却重生了。

      犹记得那年病染膏肓,前来问诊的大夫称活不过明晨。

      当夜她那一年未曾谋面的夫君,踉跄的俯身在床榻,艾凄的问:“阿衡,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

      身为都督府的三品诰命夫人,在外人眼中,吃的是“烹龙炮凤”,穿的是锦衣华服,底下姬妾温顺,庶子孝敬,而她深受夫君宠爱,是洛阳城中无人不艳羡的人。

      而只有她知道,这一切不过表象罢了。

      十年茫茫,早已挫削了一身傲骨,困守一隅,如这院中荼蘼的繁花,终有一天尽了。

      “阿衡,是你不愿活了罢?”

      声声诘问,如同冰刃入骨。

      阿衡垂目望向夫君孤独炎,忆起那日碧空如洗,他一袭天青色长衫,眸色温润,轻声说:“我是孤独炎。”

      许是日头毒辣,他未张开的眉眼已显出不羁,而她却瞧不真切。

      如今而立之年,立在病榻前的他,面上多了冷意,和咄咄逼人,此刻却似孤狼垂泪,目中透着哀切,殷殷的望来。

      这一刻,阿衡突然觉得从未看清他,绞在心头的困惑,脑中逼仄角落那些抛却的过往,排山倒海般回溯。

      两人相逢与弱冠,眼前之人并非叫孤独炎,而是没有姓氏,单名“炎”,是姑母在外生的私生子,父亲怜他,在姑母去世后,将他接回府中教导,认作义子。

      他聪慧早颖,恭勉谦逊,待人和善,极得膝下无子的父亲青睐,故而,久而久之整个安南府交由他打理。

      而她对于凭空多出个哥哥,自是百般挑衅,都被他轻松化解,直到一日.她失足落水,孤独炎不计前嫌搭救,才免于溺毙,自此那颗芳心情系,再放不下。

      直至及笄,圣上亲下旨意,将她许配给范阳卢家最小儿子卢道舒,两人才渐行渐远。

      忆及此,阿衡抬眸哑着声问:“我腹中孩儿可是你害的?”当年她气怒正胜,拿着圣旨疾驰到皇宫,求皇帝舅舅取消婚约,周旋于此事间,孤独炎做了什么?迎娶一门又一门的姬妾入府,罔顾她一番情意。

      “是我。”许是怜她垂暮,孤独炎坦然承认,眉目忽得变得狰狞,又有三分悲戚七分羞怒,“那是卢道舒的孩子,凭什么要你生下?他凭什么?”

      须臾,他幽幽笑了起来,剑眉入鬓,肃杀之气如同巨网扼着脖颈,使她喘不过气,“可惜,你那个前夫早就死了。”

      “被我刀刃穿心。”

      阿衡倏然睁大双眼,孤独炎朝着她怒声质问:“当年你与他在京兆衙门,朝夕相对,暗度陈仓,你以为我不知?”

      当年为取消婚约,她授命藏身于京兆衙门查案,历经艰难,数次险些丧命,若非卢道舒出手搭救,恐早已毙命。

      后来事成,皇帝舅舅依言取消婚约,她返回府中,却声誉受损,在父亲病重弥留之际,嫁于孤独炎,其后一个月有孕小产,他虽关切抚.慰,可却再未像往日般时常流连她房中。

      阿衡想起那芝兰玉树般的男子,稍微仰起身子辩解:“我……我没有。”

      “呵。”他显是不信,神色癫狂:“直到死,他都未娶,而你在府中为他守身,你们可真是郎情妾意。”

      阿衡倏然掉下眼泪,当时小产恰逢父亲亡故,望着满院姬妾,万念俱灰,可这些,在他眼中竟是这般?

      他竟从未信过她?甚至毒杀亲子。

      总角之年,那个眉目温润的少年,如同被岁月龌蹉了般露出狰狞的笑意。

      她贵为嫡女,从小娇矜,若非当时顾念父亲一世英名,断不会嫁给已姬妾成群的孤独炎,而后为保尊严,从未屈尊降贵的去争宠。

      多少个日夜揽镜自照,眼角细纹丛发。她从未后悔,直到此刻才方知,她看错了人。

      “可惜,阿衡,你是我的,就是到死也要冠上我的姓。”

      是啊,如今他权势遮天,就连当初的“孤独”姓,也弃之弊覆,改为别姓,偌大的安南将军府,早被蚕食为都督府。

      而他为显夫妻伉俪情深,向皇上亲要诰命,封她为三品夫人,再搜罗天下奇珍装潢此间“囚笼”,将她犹如金丝雀般圈禁在此,美其名曰“椒房”。

      忽的阿衡挣出一丝力气,全身血液灌入头顶,面上露出奇异的光彩来,凑近孤独炎,“上穷碧落下黄泉,永世不相见。”

      却见孤独炎怔忪了一瞬,原本愤怒的脸庞变得狰狞,揪起她的衣领,“不,我不许你死,阿衡.....阿衡....”

      耳畔传来怒吼,弥留之际,有什么滴落在脸上,阿衡渐渐什么都听不到了,这一生荒腔走板终是走到了尽头。

      再转眼,她竟回到了洛阳城,当年被赐婚,激怒之下的她找皇帝舅舅理论,得到在京兆衙门办案以此退婚的机会。

      而她此刻,便是不苟言笑的京兆衙门捕快,刘衡。

      明珠见阿衡正怔忪出神,接过陶罐置在小几上,掂起披风帮她系上,才出声“姑娘,可是想家了?”

      “嗯。”阿衡回神,轻笑着点头,安南将军府远在平城,距洛阳城有数百余里,上一世未侍奉在二老榻前尽孝,如今暮春时节,多雨阴潮,不知阿娘的膝盖会不会痛。

      眼瞧着廊下雨丝,坠入池子里,激起涟漪,明珠双手局促不安的搓.着,朝她说道:“姑娘,您已出门月余,不知府中急成什么样了?不若...不若推了这份差事,我们回平城去。”

      阿衡朝前走的脚步一顿,转头看她,明珠目含希翼,追着说:“老将军和夫人,大公子想是都急疯了,姑娘...”

      “好。”阿衡垂目应下,唇角牵起丝嘲讽,前世她因临近婚期偷偷跑来洛阳城,父亲所寻不获,气怒攻心落下病根,致使早猝,她悔不当初,这也是当年退婚为着父亲遗愿,下嫁与孤独炎的缘故。

      而此刻名为大公子的孤独炎在做什么?并非寻她,而是纳了一房又一方的姬妾。

      何等讽刺?

      阿衡将陶罐放下,轻声朝明珠吩咐,“去取笔墨纸砚来。”她贸然前来已属不孝,而今定不能行步踏错,重蹈覆辙。

      廊庑下静谧,唯有软毫沙沙之声,明珠侍立在畔,问出绕在心头的困惑:“姑娘,为何在京兆衙门当差?”

      不外乎她这般问,此时的孤独衡为安南将军的独女,娇矜自持,当今圣上为皇舅,亲指了婚事,夫婿出自百年簪缨世家,家世人品皆是一等一的好,一切皆顺山顺水。

      其二孤独衡生了副好相貌,眉目如画,明眸皓齿,冰肌玉润如同上好的美玉,不见一丝瑕疵,双眼如黑曜石般晶亮,透出些狡黠,兼顾身材高挑,腰间不盈一握,没江南女子的婉约内敛,更似画中仙,清丽的不食人间烟火。

      作为孤独衡,应当唯一惆怅的便是不日将离开母家,嫁入洛阳城卢家,从此隔了千山万水,纵使百般无奈,也断不会跑来京兆衙门做名捕快。

      “孤独衡身为安南将军嫡女,放下.身段在京兆衙门做捕快?是何缘由?”

      记忆中,一道略显寡淡的声音响起,与明珠所问如出一辙,那个傲雪清霜的男子,语调有着不容置疑的落拓。

      “不愿嫁你。”她仰着头笑灼颜开的回答。

      阿衡收回思绪,落款失了偏锋,收了笔应答:“无趣罢了。”

      前世若非他“刻意”成全,也无她后日府中窘迫,若非孤独炎嫉恨她与卢道舒有婚约在先,他也断不会丧命于刀下。

      总归是欠了一条命罢了。

      眼看雨丝下的黏稠,阿衡拿把伞,捧起装着锦鲤的陶罐出了门,若她没记错,今日便是卢道舒走马上任的第一日,由原本的中书侍郎贬谪为京兆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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