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春秋》莫道安

13、13.由她

　　青衣少年站在明京城门口，身边人流来来往往，看向都城的目光大多带有一种震撼崇敬之色。眼前的这座巨都，就仿佛沉睡的凶兽一般，浮华中透着千万次杀戮后的冰冷。
　　与往常不一样的是，来往的人中多了些少年男女，汇成一道人流，向城中某处涌去。
　　不时听到兴奋的对话。
　　“皇家学府竟然对平民招生了，就算进不去，也要去看个热闹……”
　　“听说是几位大人物共同的决定，仙门的那些天才弟子也会来学府修行，跟他们比，我们没希望了。”
　　七天前，日月皇朝所统御的疆域同时发布了一个御诏，大意为星辰学府招收弟子，教授神仙两道，百艺奇工，为玉安界培养出色的下一代。不限年龄，不限身份，大罗之下皆可来。
　　“听起来有点意思……”
　　青衣少年弯了弯眸，状似不经意的看向一人。
　　那人戴着蒙纱斗笠，白纱长至腰间，恰好露出青玉色的剑鞘，似乎是感应到了连雨尘的目光，突然回身，隐藏在白纱下的一双眼平静而冷漠。
　　曹映眼中的青衣少年，俊秀无害，看着就没什么威胁，见她看过去，还回了个笑容。
　　曹映确认他不是传言中那几个天之骄子后，立即没了兴趣。她的路早就被师尊定好了，同境界与他人对战，许胜不许败。那几个人是她以后的对手，至于其他人，暂时可以无视。
　　她心中又发愁又有些安心，安心的是拜师不过十几日，连九真境都没跨入，还是凡胎，估计偌大的星辰学府，都找不到和她同境界的了，发愁的是丢了师尊的人。
　　这几日来到皇朝之后，她才知道自家师尊地位到底有多高。师尊落座后，那些让她感到压迫的数人才敢坐下，对师尊恭恭敬敬的。
　　师尊什么都好，就是她拉低了平均值。
　　那些人的侍奴童子都是宝光境、元纹境，拿宋家兄弟作比，她这几日见到的人每个都不比他们弱。如此，她站在师尊身后接受众人打量的目光、夸赞的话语时，不由羞惭。
　　师尊大约是看出了她的窘迫，便让她来这星辰学府学习玉安界最基本的知识。至于对手，等她先晋升到同等境界再说吧。
　　连雨尘目送她离去，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也随着人流前往星辰学府。
　　从人群中听来的一些人名，让他觉得十分新奇。
　　大概是在北冥那冰天寒地待久了的缘故，久不闻人声，远隔人世，让他对一切都有种淡淡的陌生感。
　　太上道的伊青鱼、来自海外的慕桐、天灵山的云穆霆、皇朝的几位皇子皇女、清月门的海清月……
　　连雨尘站在人群中，围观这些天骄们一个个进入星辰学府，发现真的只是有点意思而已。除了个先天元灵和一个大罗转世，其他都不值一提。
　　至于天空上的学府守护者们，据说是从皇朝执法队抽调来的精锐。连雨尘只看了一眼，就找出数百个他们疏漏的地方，不由诧异，觉得名不其实。
　　他未发觉自己看待这些人的态度和目光，就像是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他们，二者远远不在一个高度。也本该如此，他本就是临驾于众生之上的仙。
　　道劫之上，红尘之仙。
　　……
　　森冷石门缓缓上升，冰冷寒气纷纷向外涌出，朝着赫连微袭来。他轻哼一声，寒气化为白雾消融，露出内里乾坤，两具黑黝黝的棺椁。
　　赫连微白衣胜雪，飘然而来。
　　那两具棺椁中，左边传出人声，哈哈笑道：“南冥圣君，清都一别，多年不见，可还记得我们这两个老朋友？”
　　右边那具棺椁中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赫连微眉眼愈发冰冷，看向棺椁的目光很有些不善。他因连雨尘而起的郁火犹未散去，这人偏又提起，让他不由得想一剑斩过去，破坏对方的自我封印。
　　左边那位似乎能看到赫连微的神情，笑道：“圣君莫不是想对我出手？”
　　想到之后会有的一系列麻烦，赫连微抿唇，止住心猿。
　　左边那位名为明生，右边的是明灭，分别走的生灭之道。赫连微当年任皇朝客卿，一方面是为了以皇朝资源来修复剑锋，另一方面就是为了以他们的生灭之道来补全自己的杀伐之道。
　　之后百族之战爆发，又有外域生灵侵袭，清都一别后，赫连微被连雨尘算计，困于剑阁千年岁月，就再未见过。
　　“我们兄弟对圣君的星辰本源很感兴趣，不知圣君能否割爱，我二人愿付出让圣君满意的报酬。”
　　明生声音温和爽朗，让人忍不住心生信任。
　　赫连微感受着体内游走的诸天星力，不得不说，除开让他觉得恼怒的束缚之外，对实力的提升的确名不虚传。
　　他没让明生等太久，冷冷道：“不换。”
　　赫连微厌恶连雨尘将他当作弱者保护，安排好一切，哪怕是算到会让赫连微恼怒到想杀了他，也依旧如此做了。但不代表到了他手里的东西，会因为这些厌恶就送出去。
　　明灭的气势一下子强盛起来，牢牢锁定了赫连微。
　　明生幽幽叹了一声。
　　赫连微体内一声清越剑鸣，晶莹剔透、冰寒覆霜的南冥剑绕着他飞舞，神色冷冷的看向两具棺椁。就算动用道劫修为后，会困居在紫微星上数十上百年，他也毫无所惧！
　　“听小辈说圣君终于收了个弟子，不知百族战境中，会位列第几呢？”
　　明生笑呵呵地道。
　　赫连微冷漠道：“那是她的事。”
　　“死了也是她的事？”
　　“死生由她！”
　　赫连微说出此句时，神情漠然无情，在这森暗的地下陵墓中，眉眼极美却也极冷，冷入人心。

　　赫连微走出陵墓，淡淡的暖阳洒在他墨发白衣上，柔和了从陵墓中带出来的寒意。
　　几名宫装女子向他行礼，负责带路去他的临时洞府。银霜一般的长发垂在身后，代表着她们皇族的身份，然而在赫连微面前，也只是侍女而已。
　　经过一处琪花瑶草丛生的园子，园中低头研墨的青年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看见赫连微，眼中不由露出惊艳之色，不过随之而来的威压也让他明白这不是可以随意相待的存在。他朝着赫连微点了点头，笑容温雅，“在下明庭，不知阁下是？”
　　赫连微听到了，但却未停下脚步。那几个宫装女子本来还想停下，见赫连微越过她们走了，连忙跟上。
　　那青年微微睁大了眼，似是没想到会有人无视他……

　　依旧是当年他的洞府，位于皇朝龙脉的龙眼之上，灵气氤氲，带有紫金之色。说是洞府，也只是方圆千米的庭园，栽种的俱是奇物，就连土壤中筑巢的蚂蚁都属上古异种。
　　几个宫装女子敬畏的看着这里，向赫连微躬身后离去。
　　赫连微一进去就直接封闭了大阵，取出先天五行奇物，心神沉浸在修复剑锋之中。没多久，一个白衣负剑的青年踏空而来，双眸一黑一白，阴阳之气缭绕。
　　木易生一身青衣，从虚空中出现，看到白衣青年时，嘴角的笑意不由僵住，惊诧地道：“微雪无尘？”
　　微雪无尘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皱眉道：“你这身青衣，我不喜欢。”
　　木易生立即恼了，他本体是一株万年柳，苦修万年才得以化形成人，这身青衣是他用柳叶练成的防御至宝，一向为他所喜，而微雪无尘竟然说不！喜！欢！
　　“让我想到一个人……”微雪无尘眼眸中黑白二色忽闪忽现，神色也冷了下来。
　　木易生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骄傲如微雪无尘，被连雨尘当众打败，自此视连雨尘为宿命之敌，对方陨落了一千年都念念不忘。但是……跟他有个什么关系？不就是穿同样颜色的衣服吗？！
　　“你也让我想到一个人……”
　　木易生咬牙道，脑海中立即出现赫连微的音容笑貌，虽然笑是他幻想出来的，但白衣墨发，负剑行来的姿态，真是像极了。
　　呸呸呸！南冥比这个死洁癖好一万倍！！！
　　木易生曾亲眼目睹微雪无尘提着剑，追着一个清都天魔砍了十年，最后把它击杀在神魔墙上。而原因只是那个天魔降临时不小心弄脏了他的衣角……
　　木易生和那个天魔实力相差无几，腹诽归腹诽，却不打算说出来和这个变态打一架。
　　微雪无尘不再理会他，握住剑，直指大阵。木易生神色几变，“你这是做什么？！”
　　“破阵。”
　　微雪无尘竟也回了他两个字。
　　木易生已经挡在了他身前，他的武器千流枪也召了出来。
　　微雪无尘冷漠道：“你要阻我？”
　　“不敢，阁下有玉安仙道第一人的称号，我不过一小神，哪里敢相阻？”木易生脸上带着笑容，眼眸中却冰冷无比，“但即便是阁下，强闯他人洞府也要有个理由的……”
　　微雪无尘怔了下，看向他，神色略微有些惊奇，轻嘲道：“你莫非不知晓连雨尘同南冥的关系？”
　　木易生暗想，他当然知道，不仅知道，他和连雨尘还是情敌呢。
　　“五方神剑之首，连雨尘的爱剑，南冥……”微雪无尘念着这些，双眸亮起来，声音中毫无掩饰的渴望之情，“今后，他将是本尊的了。”
　　木易生：……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此时，微雪无尘似乎接到了什么传讯，皱了下眉，“敢伤我的弟子……”不舍的看了一眼大阵，转身离去了。
　　木易生也感应到自家徒弟捏碎了求救玉符，他眼神怪怪的看着远去的微雪无尘，难不成，他俩的徒弟是被同一个人逼到求救的境地的？
　　……
　　星辰学府的位置很有些奇特之处，皇城的城墙当作大门，以外连绵千万里的夜月森林都是学府的范围。
　　由于是第一届，上面有几位道劫圣君时刻关注着，以明玉暖为首的几位大罗府主便也格外认真严厉。新入府的弟子要独自一人穿过千里森林，才能进入位于腹地的星辰学府。
　　为了更好的磨练他们，明玉暖甚至还去抓了十几只元纹境的大妖扔了进去。
　　曹映看着伊青鱼、云穆霆相继离去，正要走，又看到人群骚动，回头一看，淡雅蓝衣，姿容绝美的海清月款款而来。
　　她看着这位大师姐在众人羡艳下进入森林，追随她的天才青年围了一圈，全然无视了独自一人的规则。曹映突然想到了什么，在人群中寻找着宋家兄弟的踪迹，但是却没找到他们。
　　曹映收回目光，准备独自穿行千里，走出几步后，忽然回身，冷冷的看向跟着她的青衣少年。
　　“一起走？”
　　那少年浅笑道。
　　……
　　曹映站在湖边，颇有些麻木的看着青衣少年把元纹境的妖蛇当成花绳玩，身旁，被抓来当代步的青鹏同情的看向妖蛇时，又有点幸灾乐祸。
　　“今晚吃烤蛇肉吧？”
　　那青衣少年笑起来俊秀温暖，怎么看都不能和变态挂上钩。
　　曹映默默的点了点头，觉得人生无望。她觉得伊青鱼、云穆霆那些仙门天骄，同境界跟这个人比，大概也是被虐的份儿。
　　……
　　伊青鱼雪纱长裙被掀起的泥浆溅了一身，她本来淡然出尘的神情一僵，愤然看向拿着妖蛇当鞭子甩的青衣少年，咬牙切齿，“可恶……”
　　慕桐和伊青鱼先前对上过一次，看这个清冷如仙又颇为骄傲的少女如此狼狈，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伊青鱼愤怒的目光转向了他，“慕桐，你和他是一伙的？”
　　慕桐无辜摊手。
　　下一秒，两人被水淋了一身。
　　海清月诧异的看着自己的法术被折射，见伊青鱼和慕桐不善的目光看来，立即逃离这处战场。
　　曹映坐在树梢上，看着这场大乱斗，心情复杂。
　　青衣少年眉眼弯弯，看起来玩的很尽情。是的，对于和他相处了几日的曹映来说，尽管其他人如临大敌，她却知道被当成“大敌”的青衣少年，只是在玩而已。
　　……这根本是在破坏平衡，他们这一届全加起来也不一定伤的了对方。
　　伊青鱼又被纷飞的树叶落了一身，污渍和虫豸让她俏脸煞白，忍了几息，终于忍不住捏碎师尊给她的玉符。慕桐陪她淋“雨”，见她如此，随手把自己的玉符也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