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童话》尘小橙

1、第 1 章

　　夏天的童话

　　这几天，说到“暑假”这个字眼，突然就被朋友取笑了——“喂喂，你可不是小朋友，可以每日宅在家吃冰镇西瓜在老爸老妈眼皮子底下一边偷玩一边假装完成暑假作业然后等着开学被老师骂。”
　　哦哦。是这样。某些小小习惯，即使踏进成人世界里一个不留神，也很容易就说溜了嘴。大约是因为记忆里的暑假，实在是太冗长了，冗长得似乎永远也消磨不掉。
　　夏天本应是格外脉络清晰的季节，比如剧烈的天气，烈日下的明丽风景，旅人随风卷起的草帽和衣裙，翩缱的云朵堆出富士山形状，以及突如其来的暴雨让整个城市颠倒。然而在那成长之中的心境，在脑海里一遍遍慢放捕捉，却如同春夜里的云雾般迷离叆叇。想一想，我并不是家有宠物的大雄，每个暑假都能在任意门里哗啦啦地让时空倒转，于是在堆叠的DVD里随便选了一张插进光驱——在别人的故事里轻易的从一个断面跳到另一个断面，也许可以帮助回忆最初最初的夏天，究竟是什么模样。
　　应该不是《蓝色大门》。那里有青涩的桂纶镁不加修饰的发型，松垮垮的裤子，表情却始终自我怀疑的紧绷绷。张士豪每天在孟克柔家的摊子下吃馄饨，他是觉得自己很不错的O型天蝎座。那是温婉如水的钢琴声覆盖过的台北的初夏，沙滩，花衬衫，校园乐队，流星，烟火。流行的文艺腔的嗲嗲的少男少女，除却那里面沉而不闷的苦恼，那个夏天与我并无关联。
　　《蜂蜜与四叶草》。校园里满目青葱，海藻般长发、小碎花裙子的少女不用拿起画笔，自身已经宛如梦境。夏夜水岸边幽蓝的月亮，适合心碎隐秘的告白，河堤的水草也缠绕着不说话。那蜡笔画一般轮廓粗疏着色精致的风景，刻意营造的玻璃般的美好，落到竹本的自我寻找及成长之旅，终于日渐的粗糙。SPITZ乐队一如既往清新朴素的怀旧氛围打造出的夏天，与我并无关联。
　　《花与爱丽丝》，少不了的岩井俊二。长长的镜头记录着夏天的急雨，青春的谎言伴随着华丽的泡沫从掌心涌出，牵手奔跑的这个女孩子究竟并不是人鱼公主。我打了个呵欠，失忆童话里透出几许怪诞，花与爱丽丝生活在芭蕾舞曲虚幻轻盈的世界里，除却自己掌控的剧情，外界并无干扰。
　　已经有了倦意，刻意把《初恋滋味》放到最后，除了封套上有傻乎乎的杨丞琳外，更糟糕的是竟然出现了曾志伟大俗的脸。即是说，少女漫画边框里终于出现了鲜明的大人了——
　　果然谷老豆一卖鱼蛋就说，这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可以担保你一生一世。
　　这话跟没调料的鱼蛋一样对初恋着的两个人毫无吸引。旋转茶餐厅里刻意挤出的闲暇延长了苦夏，因为是夏天，初次碰到的手指一相握就会汹涌的出汗，坐在摩天轮顶上看灯火不会高处不胜寒，如果生气闹别扭就罚买冰淇淋来让已经冷却的气候升温。
　　时间就这样消耗得乐此不疲，夏天是不断补充脱水的养分却更快消耗掉的奢侈品。拿喳面的咖喱里爸爸的味道渐渐消失不见，他原本送她的礼物悄悄丢掉了怎么都找不到，还有许多时刻的快乐，是零钱罐里逐渐储存起来的珍宝，随着旋转木马哗啦啦啦的响动……
　　夏天这样转啊转啊终究要过去。少年在深夜十二点档不精彩的戏剧约会后恍然间变成了大人，倔强的眉眼里有了突然的自尊。当他说要离开，就像谁毫无防备的将她收集快乐的罐子砸碎了，成串落下来的失望和泪水就像爸爸手里散落的鱼蛋。她说，我再也不想玩旋转木马。他说，你就当我欠你东西不还不安心，我在你家楼下跑四个圈。跑完我就走了。
　　画面跳了半桢就在这里卡住。故事已经说完，跟其他故事相比这是最寻常的一个，所以结局也很容易猜到。甚至连情节都不容易留下印象。
　　大约世界上最平淡的电影也总会有数个刻意且跳脱的故事吧。在我生长的地方没有旋转木马和摩天轮，可是仍然有着王子般的男生公主般的女生，还有更多的不王子的男生不公主的女生。那些足够我们长成为大人的暑假，那么冗长沉闷且无所事事的夏天，长得足够发生恋情的时间里，八卦的我所知晓的不平淡的故事并不太多。用来当借口的功课，不成功的暗恋，未曾吐露的告白，尴尬终止的交往，以及刻意的模糊和忘却，也许连成为一部会诱人睡着的闷片的资格都没有。
　　夏天午后的倦怠顺利地席卷上了脑门。我睡眼朦胧，他还在屏幕里无休止的跑圈，挣扎的困意如同她坐错了的那个站牌，交替反复的出现。只是奇怪，站牌上隐约地标注着“16岁”还是“17岁”字样，同行的人小心翼翼挺直腰板，以为错过一站再找不到回家的路——浑然不觉那是单线的旅程，如同永不再来的暑假，年年到访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