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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一块碎石(十八) ...

  •   余杭有些惊奇的看着突然提起过往的喻柏舟,那一瞬间他甚至在喻柏舟的脸上看到了不甚明显的笑意,可惜,还没等他做出正确的反应,喻柏舟就又狡猾的别开了视线。

      有时候,余杭真的烦死喻柏舟那些不动声色的伪装了。
      他从来不去主动提起过去的事,把自己包裹在相安无事的皮囊之下,刻意的避开当事人,默默承受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所有的恶意,他就像活在透明器皿之中,表面上十分坦诚,仿佛是事无不可言,但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却是布满了久治不愈的沉疴。

      “有人吗?卢导?您在吗?”喻柏舟试探着喊道。

      屋子里面很黑,光亮,声音,全都没有。这间房子就像是废弃许久的违规建筑,从内到外都透着颓圮的气息,越往里走,腐朽潮湿的味道就越浓郁。

      余杭随手摸了一下客厅中央的桌子,借着火光一看:“干净的,没有灰尘。”

      喻柏舟点点头,弯腰从沙发上拿起了一条毛毯,摸了摸,果然还留有余温。

      这说明就在刚才,这间屋子里还是有着人在的。

      “卢导?”喻柏舟又喊了一声,但是仍然没有人回应,整个屋子里只有踩在地板上的吱呀声,余杭的神经被这诡异的气氛感染的几乎就要一崩就断,他默默无声的跟在喻柏舟身后,手里的宁熄烛抖得仿佛是在跳着探戈。

      “你看。”喻柏舟突然停下了脚步,毫无征兆的转过头来看着余杭,火光映照着他本就较常人苍白的脸,忽明忽暗的像个怪物。
      就在这时,他伸出了鲜红的舌头,两眼一翻,就这样无声的跟余杭面对面。

      余杭‘嗷’的一嗓子差点蹿到天花板上去,全身所有的血液都挤到了脑袋里,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手还紧紧的抓着宁熄烛,浑身的毛已经全都乍起来了。

      他狼狈的盯着喻柏舟看了两秒,才像终于找回了语言功能一样从牙缝里挤出了八个字:“看你姥姥个香蕉船!”他从地上爬起来怒不可遏的说:“喻柏舟你是不是有病?你是看我死的慢想在黄泉边上踹我一脚是吗?”

      喻柏舟捂着肚子笑够了才直起身来,拍了拍余杭的肩膀,伸出一指抵在唇边:“嘘,你看。”他抬手指了指上面。

      余杭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头一看,脸色蓦地一变,借着宁熄烛那点微弱的火光,只见天花板处满是飘荡着的黑色影子,密密麻麻,好像是一个个被风吹着的黑色塑料袋。

      他退后了两步问道:“那是什么?”

      喻柏舟笑了笑,手里的扳手转了一圈:“障业。”

      “谁的障业?”

      喻柏舟仰起头来看着那些缠绕飞舞着的障业眯了眯眼:“谁知道呢,可能是卢导的吧。”

      他朝面前吐了口烟,灰白色的烟雾弥散开来,空气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女人的尖叫,那声音很是凄厉,撕心裂肺一样,从本来死寂的黑暗深处响起,好似一把利刃划过寂静。

      “什么玩意儿叫?”余杭下意识的跳了两跳,心脏跳得比手机振动频率都要快,他盯着喻柏舟看了一会,瞪起了眼睛:“是不是你叫的?”。

      “啊?”喻柏舟很是诧异的回头看他笑了笑,瞳孔边缘的光圈仿佛闪着光芒,“我这么磁性低沉的嗓音怎么发出那么振聋发聩的声音。”

      余杭还是怀疑的盯着他,眼里写满了“我把你的解释当成了个屁”

      喻柏舟“哎哟”一声,耸了耸肩:“你对我就这点信任啊?我这心简直都被你扎透了。”他叼着烟含糊不清的说:“不是我,应该是某只无辜的冤魂,卢导不是动了逆灵司吗,估计多多少少都会受点影响的吧,这地方这么偏僻,有山有水有树林的,有几只冤魂摸进他家门也不奇怪。”

      他继续向前走着;“再说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如今这鬼魂都追到家里来了,你难道还没有悟出些什么感慨吗?”

      喻柏舟抬腿迈上了楼梯,脚下的触感却并不是属于木头的结实牢靠,反倒更像是踩在了一大块冰上,森冷的感觉透过鞋底直接传递到了身体上,喻柏舟脚下一顿,他抬起脚轻轻的抖了两下,本来缠绕在他小腿上的黑色影子便烟消云散了。

      “这个卢国义八成是摊上了大事了。”喻柏舟一唱三叹的说道,随手朝楼梯上弹了弹烟灰。

      无数宛如水草的影子在接触到还带着火星的烟灰时全都迅速的收缩,萎靡,发出不甘的声响,归于黑暗深处。

      喻柏舟:“哎呀呀,烫疼了吧,谁让你们非要脱人家鞋子的。”

      余杭:“.....”

      才刚走到二楼,余杭就盯着面前的布局发出了一声由衷的赞叹:“这屋子要是不闹鬼鬼都不乐意,你看这走廊,入口宽尽头窄,几个拐角还是‘Z’字型,这是便于人们遇到危险时修的逃生格局,一般都用在商场,电影院。可我还真没见过谁在家里修个逃生格局的,阴气进来了就出不去,只能在这里面滋养着了。”

      他边说着边走到走廊尽头,那里有一扇小窗,上面贴了些富有艺术感的窗纸,把大部分光亮都挡在了外面,只有罅隙中透出了些惨兮兮的微光,他才走近两步就感觉到阵阵阴风扑面而来,推开窗一看,庭院子中赫然生长着一棵两米多高的大槐树。

      余杭愣了愣,半天才说:“厉害,开窗见木也就算了,这见得还是槐树,性子最阴的那种,优秀,优秀让人想拍手称赞,卢大导演,命硬啊。”

      喻柏舟正斜倚在墙边听余杭扯淡听得津津有味,他低头拢了拢面前的烟雾,无意的一转头,突然在二楼楼梯口处瞥见一个人影,那影子绝不纤细,甚至有些微胖,个子也不高,似乎是佝偻着身子悄无声息消失在了楼梯上。
      喻柏舟当机立断就追了出去,步履飞快的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了楼梯。

      三楼之上竟然还有着几阶台阶,而台阶之上有一扇不知是通往何方的小门,此时正开着一条缝隙,随着夜风轻轻的来回荡着,不断的发出“吱嘎”的声响。

      喻柏舟将烟熄灭了塞到烟盒里,缓缓的拉开了那扇门,阴冷的夜风争先恐后的扑面而来。

      这是别墅顶上的一小块缓台,角落里还种着几盆绿植,缩在黑暗里无端透出了几分狰狞。旁边有着一个藤摇椅,想来应该是卢国义平时赏花休闲的地方,可是现在那把摇椅却易了主,上面密密麻麻的挤满了小鬼,它们异常开心的来回摇荡着,把好好的藤摇椅摇出触了电门的速度,挣扎着好像下一秒就能跳到喻柏舟面前来。

      它们的嬉笑声夹在夜风里渗透到了每一个角落,聒噪的让喻柏舟下意识的抬手捏了捏自己耳朵。

      而缓台的边缘处,正站着一个人,背对着喻柏舟。

      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他身上过于肥大的衣服在风里随着藤摇椅一齐摆动着,勾勒出底下骨骼分明的瘦弱躯体,他整个人好像一根裹了衣物的芦柴棒,晃晃摇摇,随时都要断掉。

      喻柏舟试探着开口:“卢导?”

      老人缓缓转过头来,果真是不知何因又衰老了许多的卢国义,昨日还是灰白的头发如今已经变成了全白,他远远的看着喻柏舟,深陷进去的眼窝好像两个黑漆漆的窟窿,他微微点了点头,紧接着就纵身一跃!

      “等等...等会儿!”喻柏舟爆发力极强的蹿了出去,矫健的身姿在夜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终于捞住了卢国义的一只胳膊。

      一路小跑追上来的余杭才刚推开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喻柏舟半个身子已经掉在了外面,只剩下两条长腿不断的在地上划着。

      他在忘乎所以嘚啵得的过程中先是发现喻柏舟不见了,紧接着又被无处不在的黑暗包围,当时他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就是“完了,这孙子别不是让‘人’带走了吧。”

      秉承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守则他只能惊慌的四处寻找着喻柏舟的身影,找得着就算,找不着就回家找老爷子招魂,身子厚葬,魂魄烧香。歪打正着的发现了那扇大敞四开着的小门,结果却目睹了“自杀”现场。

      余杭一把抱住了喻柏舟的腰,震惊道:“别想走!先把这个月工资给我结了!”

      喻柏舟只觉得自己的胳膊上绑了个千斤称,腹部正好顶着一块坚硬的石头,觉着疼痛的同时,余杭那个没有眼力见的还紧勒着他的腰,咬牙切齿的好像要直接把他勒死一样,这下喻柏舟连正常呼吸都成了问题了。

      而且他居然还敢大放厥词!

      卢国义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喻柏舟,沙哑而苍老的声音响起:“松手吧,不然你们都会掉下来的。”

      喻柏舟背上刚缝好的伤口终于被他没心没肺的的主人虐的再次崩裂开来,鲜血渗透了喻柏舟身上的黑色衬衫,默默洇开,又消失在一片黑色之中,没有人发现。

      他额上的汗水已经开始大滴大滴的跌落,拉着卢导的胳膊也没了知觉,此时他的整个上半身都已经随着重力探出了缓台外,一点力气都没有的绣花枕头余杭还在他背后吱哇乱叫着,他无奈的心想:“该跳楼的应该是我吧。”

      绣花枕头当然是不知道自己是绣花枕头的,还在兀自发力跟喻柏舟的腰较着劲,瞅这架势简直就是不勒死不罢休,他胡乱喊道:“这是三楼,摔下去也死不了人!”

      喻柏舟此时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把后槽牙咬的“咯咯”作响,眼前的小星星争先恐后的跳着圈圈舞,他所有的力气都投到了胳膊上,白皙的皮肤上鼓起了条条青筋,大滴大滴的汗从额角滴下,就在这时,他突然觉着手里一阵刺痛。

      卢国义居然在用指甲挖着他的手心!

      卢国义显然是下了必死的决心的,挖喻柏舟手心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在挖泥巴,稳准狠一样不缺,精准无误的挖到了喻柏舟手心的伤口之上,卢国义的指甲陷到了喻柏舟手心的伤口里,用力一勾,就把伤口撕出了一个豁口来,鲜血滴滴答答的顺着喻柏舟的手指流到卢国义布满沟壑的脸庞,和他脸上的泪水混在一起蜿蜒流下。

      要不是喻柏舟现在实在是没法开口,他真的很想朝卢国义大声喊一句:“我是不是刨过你家祖坟?!!”

      正当喻柏舟终于忍受不住疼痛想要一拳打昏卢国义再把他拎上来的时候,事情终于有了转机。

      只见一个白色的人影飞快的从那扇小门里冲了出来,速度快的只让人看到了一道发着光的残影。

      来人将胳膊伸到喻柏舟和缓台的缝隙处,温热的掌心覆在了喻柏舟的腹部,用力一拉,就将喻柏舟和一心求死的卢国义拉了回来。
      僵局瞬间被打破,余杭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瞬他便被从天而降的一个人砸到了地上。

      其实本应该是两个人的,但是喻柏舟却是中途调转了方向,只闻到了一股似有似无的冷香,天旋地转之间,就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一块碎石(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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