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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一块碎石 (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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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东阳眼角的肌肉神经质的跳了跳,像是一盆濒死的盆景一样急剧的衰败下来,他动了动嘴唇,许久才低低的说了一句:“我明白。”然后便半死不活的靠在床头上不说话了。
余杭瘫在椅子上往后一仰,伸出手无力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喟叹:“这真他娘的绝了。”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谁还能有什么办法?
喻柏舟倒是一如既往地游离于状态之外,他这个人,说的好听一点是性格随和,不管对待谁都能无条件的免费发放灿烂笑容;说的难听一点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浪荡货色。
饶是处于气氛如此微妙的情况之下,他还是想到哪就做到哪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左转右转的来了套中老年广播体操,终于觉得浑身上下一直紧绷着的肌肉轻松了一点后才拍拍林东阳的枕头,笑的温柔又体贴:“你早点休息吧,拯救世界也需要体力,我看你这严重营养不良的样,要是再来一回这种事儿,我估计你可能就得去地府送餐了,睡吧,先养好身体再说。”
林东阳张了张嘴,好像还要说些什么,喻柏舟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很是慈爱的说:“快睡吧,等你出院了,哥哥再跟你聊聊还债的事,放心,我是不会让你替我去死的。”
林东阳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身无分文,挂号费住院费等一系列费用想来也一定是喻柏舟先垫上的,感动之余后脊梁上突然也无缘无故的生起了一股寒意——
云城二院可是销金窟一样的存在,可以说是整个云城消费水平最高的场所了,而自己现在所住的病房还是单人间...
他瞬间觉得一阵晕眩,恨不得一头撞在床头一了百了,住这两天花的费用八成是够他送外卖送到天荒地老的了,不过他的思绪很快就停止在这里了。
林东阳软绵绵的一歪头,缓缓的闭上了眼,一直紧皱着的眉头终于在此刻舒展开来。
喻柏舟朝余杭摆了摆手:“走吧,我们去拜访一下卢国义同志。”
余杭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搓了搓脸:“现在?你确定不会把老爷子吓出心脏病来?”
喻柏舟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估计老爷子根本就没睡,别趴着了,越趴着越困,等这事完了回头我给你发奖金。”
余杭叹了口气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应该是我给你发,走吧。”
喻柏舟这才像刚想起来司钧似的停下了脚步,回头朝他笑了笑:“瞧我这记性,竟然把恩人给忘了,司钧你家住哪,要不我先把你送回去?”
司钧很是客气的摇了摇头:“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那敢情好。
喻柏舟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今天真的多亏有你,要不是你在的话,我们几个今天指定就得收拾收拾见马克思去了,现在的情况虽然安定下来了,但这天儿却是不早了,等改天我再订个饭店请你吃顿饭,好好的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喻柏舟边说着边从兜里翻出了手机:“你电话是多少,我先留个你的联系方式,要不你存我的也行。”
司钧垂着眼想了想,并未出言推脱,于是便从兜里掏出了他的手机。
喻柏舟看见了他的手机后却是突然一愣。
纯黑的,样式最简单的,模样像板砖的,传说中拥有超长待机功能,不怕水淹,不惧火烧,爷爷用完孙子还可以接着用的——老人机。
喻柏舟干咳一声,险些把自己的舌头咬出血才憋住了自己脸上的笑意,他郑重的接过了司钧的老人机,动作僵硬的像是捧了一个随时随地就能送他们上天的人间大炮,手指飞快的就存好了自己的号码,然后按下了拨通键。
欢快的“小兔子乖乖”便酣畅淋漓的回荡在了病房内。
喻柏舟盯着自己手机上的来电显示犹豫了半天自己究竟要不要按下回拨键。
不出他意料的话,司钧的这个手机应该是自带“读号”功能的,就是声音僵硬到连尾音都没有的那种,只要响起来,方圆几里必定都是振聋发聩,余音袅袅。
他还挺想体验一把。
但是一考虑到自己在外的英俊形象实在是不适合做出这么二逼的举动,他便果断放弃了这个想法,规规矩矩的把手机还给司钧,说了一句:“手机不错,朴实无华而且耐用,等改天我也要买一个试试。”
司钧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机,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也不知道听没听出来喻柏舟口吻里的调笑意味。
“那我们就先走了,改天再见。”喻柏舟笑眯眯的跟司钧握了手,带着余杭转身走了。
余杭走出两步后,又回头看了一眼。
司钧沉默着斜倚在病房门框上,微微低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在下颚上投下一小块浓重的化不开的阴影,屋内微弱的灯光打在司钧的身上,在光线昏暗的走廊里投出了长长的影子,安静的拖在他的身后。
余杭脑海中又一次的浮现出了司钧的那双眼睛,那眼中有着浓重的化不开的眷恋与不舍,深邃的快要将人吸进去的疼痛。
他无由的打了个寒颤,就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了的秘密一样飞快的转过头来,小声的对喻柏舟说:“你不觉得这个司钧有问题吗?”
“有问题?什么问题?”喻柏舟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才刚走出医院门口就跟个老烟枪似的摸了根烟出来。
“不知道,反正我觉得他看你的眼神里有一种...”余杭想了想:“我说不出来,就是有别的感情,让人一看就心惊肉跳的。”
喻柏舟低低的笑了两声,他呼出口烟来,眯了眯眼睛:“那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太帅了吧,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还心惊肉跳,他就是把心跳出来我也不觉得奇怪。”
“我跟你说正经事呢。”余杭严肃了起来。
“知道了,”喻柏舟朝他露出一口白牙:“你放心吧,我在四丰林里就试探过他了,他不是什么邪祟,”他顿了顿:“或者说,他不是我能够试探出来的邪祟。”
“管他呢,反正已经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喻柏舟系上安全带:“怀疑可以,任何不合常理的事情我们都可以怀疑,这很正常,但是他毕竟救了我们,妄自揣测救命恩人的好意,怎么想都不像是对的。”
“而且,我也不想再把其他无辜的人卷进来了。”喻柏舟将墨镜别在领口上,伸出手状似无意的按了下余杭的耳后:“你睡一会吧,到了我叫你。”
“不用,我不...”余杭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只剩下了熟睡的呼吸声。
喻柏舟将车窗调高了点,挡住了盛夏的小夜风,眼皮上的褶皱又多了几层,他捏了捏眉心,这才极其专注的凝视着前方的黑暗,鲜红色的越野车就像是一束火光一样直直的刺I入了漆黑的深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