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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蛊医(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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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府大宅坐北朝南,地处阳乾之位,乃绝佳风水宝地,却偏偏破败凋敝,灰头土脸。哪怕是离它几里的地方人都是绕开走的,仿佛只要路过它门前都会立刻暴毙而亡。
徐飞镜带着两人从客栈一路踏着月光快要来到正门时,转到街边巷角处时,忽然有一位拉板车的人对他们喊道,“哎,别走这条路!”
薛殳不由停住脚步,徐飞镜却头也不回往前走。那人于是颇为气急地道,“喂!你这人怎么不听劝!”然而,眼见着徐家叔侄已经越走越远,他也只能叹口气,继续拉着板车往前走。
薛殳却退后几步,伸手一拦,问,“这位大叔勿怪,我那朋友是个聋子,听不见的。我们也是才来安宁县,敢问为什么不能走这条路?”
那大叔听他这么一解释,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只是真要他讲原因,他又有些胆怯了。沉默一会儿后,他把板车停在一旁,招手拉过薛殳衣袖,对着他耳朵道,“小兄弟,你刚来安宁县不知道那家的事儿。他们家的人啊,明明都在几年前一场大火里死光了,里头每天晚上却还有声音传出来,哇哇直叫的——你说嚇不嚇人?!咱县城以前有胆大的进去看了看,啧,这一看就没出来过啊!”
听完,薛殳眉头一皱,方才十六七岁的俊逸皮相立即染上一丝不符合年龄的凝重。
他对这拉板车的大叔匆匆道了声谢,又加快脚步追上了已经快走到徐府正门的两人。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徐飞镜并没有带着徐晦从正门走,而是绕了个弯,又穿过一条小巷,来到了府上的偏门。
徐晦不知被他施了什么法,如今正在他臂弯里沉沉睡着。
见薛殳追了过来,徐飞镜依然没有任何表示,他只是很平常地推开了偏门,然后很平常地跨过门槛走了进去。之后,他注意到薛殳冷冷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竟还微笑着回头道,“道长怎不进来?”
此话刚落,薛殳便踏进了府中,淡淡道,“既然来了,自然要进来看看。”
说到底,他还是不大放心徐晦。
如今他能感觉得到徐晦只是昏睡了过去,可假如有一天徐飞镜发了疯,谁知道这少年的结局会是什么呢?
徐飞镜朝他点了点头,嘴角微微弯着,像是一种赞扬。
“小道长年纪不大,胆气却足。”
薛殳面不改色地回道,“贫道叱咤风云的时候,阁下还在吃奶呢。”
这话太过猖狂,不过徐飞镜听了后只眉梢扬了扬,便将它当做气话抛在脑后了。
偏门后是块宽敞的空地,一走进来,四面透着阴风,已经不大适合活人待着了。这徐府的地自然是块好地,可并不是所有好地都能发挥它该有的价值,风水一学,不仅靠天命,还要看人为。
人若不打理,只由着这块地荒下去,再好的风水也会被逆转成死水。
徐家府邸就是最好的例子。
“小道长,是来自藏涯山吗?”
穿过后院前的雕花拱门时,徐飞镜忽然淡声问道。
薛殳并不应答,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不回答,徐飞镜也会接着说下去。
果然,徐飞镜接着道,“看道长出招时,我心里便隐隐有了猜测,加上阿晦又说道长姓薛……我便想,道长同那位玄门道尊薛临渊是否有关系?”
薛殳挑挑眉毛,气定神闲道,“正是家师。”面对水梦君,他可以避而不答甚至撒谎,可徐飞镜没有那么好骗,倒不如直接承认。
薛临渊自然就是他,他就是薛临渊,只是外人大多不知他的真名。如今徐飞镜突然问起,倒让他好奇起来,难道此人之所以留住他,就是为了打听这个?
徐飞镜愣了愣,似乎不敢相信薛殳竟然答得这么爽快。
然而,这愣神不过须臾。很快,他便又笑着道,“是这样,在下听闻尊师这些年一直闭关修炼,曾去藏涯拜访过多次,都未有结果……”说到这儿,他的语气里带了点惆怅的味道。
薛殳却怔住了。徐飞镜在他闭关时来过藏涯山?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
他的唇不由紧紧抿了起来。
身前,徐飞镜还在边走边道,“素闻藏涯丹药天下第一,内人被火烧伤,当时在下本是要求药救人……只可惜……没赶上时候。”
他顿了顿,随后苦笑着道,“藏涯山的人说没有道尊许可不取丹药,您那位师父还真是治下严明。”
不。
薛殳心想,我完全不知道这事。
但他闭关前和楚师兄说过,在此期间若有人求药,查明情况便可给予。为什么……
“到了。”
他不过恍惚了片刻,徐飞镜已经领着他来到了东边一处庭院,这里同外面没有什么不同,还是一片杂草丛生。怎么看都不像是给人住的地方。薛殳见他抱着徐晦踢开门走了进去,懒懒散散地道,“你不会就想让侄子住这里吧?”
徐飞镜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道,“你误会了。”
还没等薛殳说话,他又道,“这是给你住的地方。”
他能一刀劈死这人吗?
徐飞镜单手抱住徐晦,用袖子遮挡住扑面而来的灰尘,咳了几声道,“我平日里不住这里,自然积尘多了些,还请见谅。”
见谅……你个祖宗!
“我先带晦儿去厢房了,夜色已深,道长且休息吧。”
话音刚落,薛殳还没来得及回应,门就“啪”的一声合上了。屋子里刹那间昏暗一片,他手指微动,两条细细的柳叶眉下铺了一层厚重的阴影,而阴影下方是双极黑极亮的眼睛,正在盯着已经紧闭的房门。
纵然心里早已腹诽过一轮,薛殳却向来不大爱在外人面前露出暴躁的性子,因此索性不说话。只是,他不说话却不代表会委屈自己。
薛殳面上无甚表情,左手却轻轻一挥,化出道蓝色劲风直接将两扇本就不结实的木门冲开。随后双腿轻蹬,一跃而起,稳稳地落在了门外一棵大树上。
他扶着树干,因晕船而变得苍白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出了些病态来。
“唉……”
凉丝丝的晚风中,不知是谁的叹息声在树梢之上悠悠响起。
这一夜,却是天公不作美。到了丑时,忽然下起一场连绵的秋雨来,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枇杷树叶上,自然惊醒了薛殳。他半睁开一只眼,瞅了眼天,随后不慌不忙在周身庇了道挡雨的结界,便接着睡自己的了。
遗憾的是,他住的这院子恰好是从后院到正堂必经的地方。因此卯时雨虽然停了,树下却又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于是薛殳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俯视着从树下经过的人。
一共四人,都是身段婀娜的女子。长发垂腰,面戴薄纱,一个比一个扭得妖娆,只是她们的肩上竟扛着顶华丽丽的轿子。这轿子四周布置得颇为奢华,一看就重量不轻,可这些女子却都神态悠闲,仿佛肩上没有任何东西,不过是在闲庭散步。
薛殳眯起眼睛,认出这些女子袖子上的莲花图纹正是十二幻阁的标志。
昨日水梦君确实说要将谢鸣送来,这么说,轿子里的……难道是谢鸣?
他凝眉想了想,从袖子里拈出一张纸人符,滴了一滴掌心血在中央,念了句咒语。在他双目闭上的同时,那纸人的腿抖了三抖,随即生龙活虎起来,身手矫健地翻下了树,借着风紧紧黏在了其中一个女子的襟口上。
这时,风吹起了轿帘,纸人便看准机会,下了衣襟,一溜烟钻进了轿子里。
一进轿子,他便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