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师修仙记》暮子冰

2、第二章

　　晨曦医馆，小镇唯二的医馆，乃是乐晨歌的婆婆所开。

　　婆婆医术不俗，甚至比宁海医馆的官医都还要高明，是以每日前来求医问诊的人络绎不绝。

　　乐晨歌回家之时，婆婆还在诊治病人。

　　见乐晨歌归来，正忙着开药方的婆婆赶忙说道：“乐儿，你回来的正好，快为旁边这位等候多时的患者看病。”

　　“好的，婆婆。”乐晨歌应了一声，放下手中未完成的功课，将条凳上候着的女子唤在问诊台前。

　　这位女子约莫三十岁上下，劲装打扮显得身材玲珑有致，其面色苍白，脚步也有些虚浮。

　　女子一坐下就焦急地说道：“小医师，我最近胸闷气短，食不下咽，四肢无力。请问我是害了什么病？”

　　乐晨歌打量了她一眼，起身道：“你跟我来，我们去内堂。”

　　乐晨歌打开问诊台后的木门，走了进去。

　　女子惊疑不定，在她的印象里，内堂是病重的人去的。

　　难道她已病入膏肓了？

　　女子跟在乐晨歌身后，每一步路都走得心惊胆战，仿佛是在前去阎王殿一般。

　　到了几张靠背椅旁，乐晨歌示意她坐下。

　　女子缓缓坐下，神情惶恐不安，生怕乐晨歌宣告噩耗。

　　乐晨歌见她这般紧张，笑着安慰道：“别害怕，你应该没什么大毛病。让你来内堂只是因为外面不太方便。”

　　女子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小医师，我不害怕了，您可以开始诊断了。”

　　乐晨歌点了点头，道：“那麻烦你将腹部的衣服撩起来一下。”

　　女子迟疑了一下，还是将肚子上的衣服掀起。

　　在衣物离身的瞬间，一坨软绵绵的肥肉“噗”的一声顽皮地跳了出来。

　　女子：“……”

　　她老脸一红，顿时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好在乐晨歌双眼凝视在她的肚皮上，没有注意到她的窘态。

　　乐晨歌将肚皮上的黑色劲装往下拉，那一团赘肉又神奇地消失了，就像从未出现一般。

　　“果然如此。”乐晨歌淡淡道。

　　女子腹部赘肉的变化印证了她之前的猜想。

　　“果然如此？”女子一头雾水，试探性地问：“小医师已经知道我患什么病了吗？”

　　“嗯。”乐晨歌颔首，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患的是减肥症。此病极易医治，只需将你身上的衣物洗净，切片，油锅十成热炸至两面金黄捞出，再撒上孜然辣椒面，最后辅以米饭食之，便能药到病除，且永不复发。”

　　“啊？”女子彻底懵了，长这么大，她第一次听到如此怪异的病名和这般奇葩的药方。

　　以衣物为药，熬药方式居然是炸，还要放孜然辣椒面？这简直闻所未闻！

　　“当然如果你不喜欢油炸，清蒸也可以。”乐晨歌补充道：“不过你身上的鱼皮腥味较重，清蒸可能不太好吃。”

　　“鱼皮……减肥症。”女子恍然大悟，她突然明白，自己的病症是源于身上的深海瘦身衣。

　　小医师一直暗示，没有明言，应该是为了维护自己的脸面。

　　毕竟减肥减出病虽不足为奇，但总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女子认真地说道：“小医师，我脸皮厚，您说实话，我这病是不是身上的衣服造成的。”

　　乐晨歌笑道：“正是如此，你的病乃衣物压迫所致。”

　　“可这深海瘦身衣穿在身上十分舒适，并无压迫感啊。”女子疑惑道。

　　乐晨歌笑着问：“你听说过温水煮青蛙吗？”

　　“听说过。”女子脱口而出。

　　乐晨歌接着说道：“你这件衣服乃深海鲈鲟鱼的鱼皮制成，此皮有个特性，那便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慢慢缩小。你刚穿这衣服的时候，这腹部还不是现在这般大小，对不对？”

　　女子连忙点头道：“对对对，我一直以为自己渐渐瘦了下来，今日才得知赘肉依然存在，只是深海瘦身衣将它遮掩起来了而已。”

　　乐晨歌又道：“你今日才得知，是因为店家告诉你瘦身衣必须穿够一定的时间，如果提前脱去，那么将前功尽弃，所以你一直不敢脱去此衣，对不对？”

　　女子不假思索道：“确有其事，海衣坊的掌柜告诉我，深海瘦身衣必须穿够一年才能取下，否则我的钱就算是白花了，为此我沐浴都不曾将它脱去。”

　　乐晨歌似笑非笑道：“你要真将这衣裳穿上一年，估计你日后只有去阎王爷那享受减肥成果了。”

　　“真有这么恐怖？”女子被吓得花容失色。

　　乐晨歌正色道：“我并没有危言耸听，有了你不敢脱衣这个前提，再加上深海鲈鲟鱼皮的特性，温水煮青蛙成立的条件就全部凑齐了。这只青蛙最后的结局，你应该很清楚。”

　　女子有些后怕地说道：“还好我没有听宁海医馆那群庸医的鬼话，多留了个心眼，来您这就诊，否则用不了多久我就成孤魂野鬼了。”

　　“你还去了宁海医馆？”乐晨歌皱眉道。

　　女子猛然想起在一个医馆提起另一个医馆是大忌，急忙解释道：“我也是听家里人介绍才去的，那群庸医真的不行，居然说我这是懒病，只要忙起来就啥事都没有了，真把我当傻子看！以后啊我一定来小神医这儿，家里人看病我也推荐他们来晨曦医馆。”

　　其实女子想错了，乐晨歌才没有医师相轻这种古板的理念，她并不忌讳患者提起其它医馆。

　　乐晨歌皱眉是因为哪怕宁海医馆的医师医术再不济，也不至于连如此简单的病症都诊断不出。

　　她觉得，此事定有隐情。

　　“小神医，小神医！”见乐晨歌愣神，女子唤了她两声。

　　乐晨歌回过神来，笑道：“宁海医馆毕竟是官医，你家人推荐你去也是人之常情。至于没寻得你的病根，倒也不能说他们是庸医，兴许是医师那日没休息好，看花眼了呢？”

　　女子由衷赞道：“小神医，您可真是一个开明的医师。”

　　“对了，你的深海瘦身衣在哪买的。”乐晨歌问道。

　　“自然是海衣坊。也只有这家衣绸店才会如此黑心，不仅谋财，还想害命，简直是奸商典范！”女子越说越气，“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老娘今天非要找他们理论不可，要是海衣坊不给我个说法，老娘就要掌柜那小贱人把这深海瘦身衣生吞下去！”

　　语毕，女子起身，拉着乐晨歌，往其手中塞了一百大唐币，笑道：“小神医，这些诊金你先收着，若是不够，日后我再派人送来。”

　　乐晨歌把大唐币塞了回去，道：“我也没给你开药，诊金就免了吧。”

　　“哈哈，好！”女子不再客套，爽快地收回了钱，笑道：“小神医，如若以后需要帮助，尽管开口，我们李家一定鼎力相助。”

　　乐晨歌没有推辞，“好的，一言为定哦。”

　　“女子一言，驷马难追！小神医，我要去讨说法了，告辞。”女子抱了抱拳，而后转身离去。

　　随着女子身影的消失，乐晨歌渐渐陷入沉思。

　　宁海镇姓李的很多，但敢自称李家的，只有一家，那便是乐晨歌的同窗李阐莘的家族。

　　毋庸置疑，女子就是这个家族的，而且以她刚才那番话来看，其在家族中的地位并不低。

　　海衣坊的后台是竹家，也就是竹苏豆背后的家族。

　　李家、竹家是宁海镇最富有的两大家族。

　　所有宁海人都知道，李竹两大家族关系和睦，世代交好。

　　竹苏豆和李阐莘针锋相对，乐晨歌也只是当他们二人不对付，并没有往家族层面想。

　　但结合今日发生的两件事来看，李家、竹家之间的关系恐怕并非表面上呈现的那般融洽。

　　让乐晨歌想不明白的是，李竹两家的产业并不重叠，也就不存在利益冲突，竹家没有理由向李家女子下如此狠手。

　　难道竹家想要伸手李家的领域？

　　可底蕴深厚的大家族拥有完备的控险体系，根本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死去而受到影响，哪怕那个人是家主。

　　同为大家族的竹家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且利用深海瘦身衣杀掉李家女子这个计谋可以说是漏洞百出。

　　只要是个正常人，身体不舒服绝对会去医馆就诊。

　　竹家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将宁海医馆给收买了，不过这无亚于饮鸩止渴。

　　一旦某个人决定前往医馆看病，她就默认自己为病人，医师非得给她检查出个所以然，她才放心，这就是人之本性。

　　宁海医馆显然没有给李家女子一个想要的答复，她都难受成那样了，医馆的医师竟然说她只是懒病。

　　对宁海医馆医师之言半信半疑的李家女子一定会去其它医馆确认，这一确认，就得露馅儿。

　　竹家这次无疑是把李家彻底得罪了，上升到害命这个层次，想要李家息事宁人，那是门儿都没有。

　　“不对啊，我都能想得到这些，竹家掌权者怎会想不到呢，难道他是个猪脑子？”乐晨歌眉头紧蹙，“不，如果竹家掌权者真的智商感人，他绝然坐不上家主这个位置。”

　　乐晨歌心里很清楚，大家族是绝不会允许一个蠢蛋身居高位的。

　　不过既然竹家掌权者能预料到后果，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咦！”乐晨歌皱起的眉头微微展开，她突然想到李家女子言语中并没有出现竹家，只提到了卖她衣裳的海衣坊，那会不会此事和竹家无关，仅是海衣坊掌柜擅自做的决定呢？

　　乐晨歌思索片刻后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区区一个海衣坊掌柜，可没那么大能量让宁海医馆为她打掩护。

　　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还是竹家。

　　但为什么李家女子只字不提竹家，只揪着海衣坊不放呢？

　　李家女子看上去并不是笨头笨脑之人，她应该知道一个卖衣服的根本请不动宁海医馆的医师，这件事情的背后绝对站着竹家。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想不透这一点，可海衣坊毕竟是竹家的产业，竹家也得承担海衣坊造成的一切后果。

　　李家女子为什么要撇开竹家不谈呢？

　　难道竹家有李家也惹不起的后台？

　　这一切的一切，乐晨歌百思不得其解。

　　“乐儿，在想什么呢？”婆婆摸了摸乐晨歌的头，打断了她的思绪。

　　乐晨歌笑道：“没想什么，我在默念《引灵诀》，为明日的碎心仪式做准备。”

　　她不打算把心中所想告诉婆婆，毕竟那些都只是她个人的猜想而已。

　　“准备得如何，有没有信心？”婆婆含着笑问道。

　　“应该没什么问题。”

　　乐晨歌并不是自命不凡之人，不会因为学堂教习的屡屡夸赞而目空一切。

　　因为她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的天赋放在宁海镇兴许算是不错的，可天正国像宁海镇这样的小镇还有近万个。

　　在这茫茫人海中，她又算得了什么？

　　故她的这句话并不是自大之言，而是她再三确认的结果。

　　可婆婆听着这句话，神色却有些不太自然，她想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乐晨歌就很纳闷，婆婆今天怎么古里古怪的。

　　正当婆婆深吸口气，决定开口之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师尊，乐师妹。”

　　伴随着这纯净的嗓音，一位丰神俊秀的男子推门而入。

　　这位男子名叫苟苏逐，乃婆婆收的弟子，他在研习医学之余没少帮晨曦医馆的忙，因此婆婆和乐晨歌对他都颇有好感。

　　苟苏逐每日几乎必来晨曦医馆，只是时间不固定，时而清晨，时而傍晚。

　　若是清晨来，医馆忙的时候他就帮着婆婆诊治病人，同时积累经验。等到婆婆闲下来，苟苏逐便会虚心求教，学习药理。

　　若是傍晚来，苟苏逐就会和小师妹乐晨歌交流探讨，相互取经。

　　今日自然也不例外，苟苏逐照旧和乐晨歌讨论起医学来。

　　两人聊得热火朝天之时，婆婆微不可查地长叹了一声。

　　叹声细若蚊蝇，除了她自己以外，没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