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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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场明面上的大小摩擦、多少次暗地里的刀光血影，都在一月二十七日晚拉上帷幕，阳谋暗斗退了台，戊辰战争登场了。
炮火停了，夜袭也熬过了，幕府军与官军的驻扎地一片寂静。
寒风不停歇地拍在布条上，巡逻武士的提灯灯光没入黑夜，匐在砖上的两条蛇骨一动不动，它们担心风透过骨缝会吹出那略诡异的音调，便更用力的将自己压在砖上，骨刺被硌得生疼。
它们在等。
两方势力已撕破脸皮，但火器与白刃交锋的战场不是短刀的主场，四把短刀组成的丁部队有意推迟了介入事件的时间，它们此行的目的非常明确：墙内院中，官军的总指挥西乡隆盛正出谋请天皇御赐锦旗对幕府军发起心理攻势，如若在官军士气大振仿佛能望见胜利曙光之时，这位总指挥献计后于层层守军之中遇刺……短刀造成的致命伤将引出诸多猜疑，极巧合的遇袭时间又能扰乱萨摩藩的军心，更不用提官军痛失大将或许会让幕府军减轻少许压力，只是想想，两把短刀就已经兴奋到想碰碰尾巴庆祝一番了。
短刀微微扬起头骨转向岔口的方向，墨绿色火苗在眼眶中缩为一点盯紧围墙，它们趴在地上苦苦候着潜入院内的同伴。
快些出来吧，快些出来吧。
四把短刀都是初次配合出阵，但在墙头幽光亮起的一瞬，它们立即认出了对方。
蛇骨兴奋的曲起脊骨，准备直冲上墙翻入院内。
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岔口拐出了一个男孩，那孩子身披一件常见的半合羽，戴一顶宽大到能掩住脸孔的菅笠，怀抱鼓囊囊的风吕敷，提着一口铁壶。或许是因为怕黑，衣物又抵不住夜风，他才像这样缩起肩膀又微阖眼，贴着墙缓缓往前挪。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
已经钻出藏身之处的两条蛇骨对视一眼，一抽尾骨，一齐无声的滑向男孩。
这个年纪的小孩瞧见自己的模样后一定会发出惨叫声吧？被院内的士兵听见就麻烦了。不，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两把短刀的速度很快，在男孩抬头看见它们的时候，两条蛇骨已经滑到了他的面前。
一把短刀依旧贴着地面爬向男孩的脚部，企图绕住他的双腿阻止他再前进，另一把短刀用力腾起身子，咬刀划向男孩的脖颈处，它在高高跃起之时看清了这个男孩带着些许惊恐的表情，然后，它的视线粘在他的眼睛上。
那双漂亮的金瞳闪着光。
五只小白虎从包袱布里蹿了出来，两只扑向下方的敌短刀，两只攀上五虎退的胳膊高高弹起，迎着袭来的敌短刀挥舞爪子。只有一只小白虎，它努力从哥哥之间挤出身子，一个不小心后脚没踩稳，骨碌碌的摔在了地上。
五虎退垂手掀开半合羽，抽出短刀，风吕敷随之滑下。四四方方的包袱布缓缓朝地面落去，匐在地上的蛇骨已被一只小老虎踩住脊骨，这只浑身缀有豹斑的小老虎一爪子按住妄图逃跑的敌短刀，又在对方尾骨上加了一脚，看到它的肋骨被迫抵在地上动弹不得，才安心让自己的弟弟靠近。慢了一步落地的小老虎抬高脑袋，扭着身子避开屁股着地的弟弟，它缓缓走近敌短刀，捉弄猎物般伸爪拨了两下敌短刀的头骨后，就对这条放弃挣扎的蛇骨失去兴趣了。
留在墙头上的两把敌短刀不甘的对视一眼，在淡淡的烟雾升起之时被迫转身离开。
这名刀剑男士身材娇小，翻墙入内对他而言应该不容易，也不知道墙外会不会有他的同伙，时间紧迫，不能再管了。
两把短刀溜回墙内并移向墙角，刀刃对准一位站在角落的暗哨。它们早早观察过了，这名暗哨恰好堵在对它们而言最隐蔽的刺杀路线上，他在院内的游哨换岗了两拨后依旧守在原地没有移动。两把短刀为此考虑过是否要避开暗哨的警戒范围，伏在地上混着泥土爬向内室，但又担心留下爬痕，更何况现在墙外已有刀剑男士袭来，它们不能再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而慢吞吞的挪动了。
两把短刀一左一右滑下墙，它们弓起头，准备向这名暗哨“借皮”。
借皮是短刀独有的潜入方式，它们的骨骼将取代遇袭者的运动系统，从而掌控遇袭者身体的主权*。
这两把短刀想要借皮，就不能在暗哨正面身上或脸上留下明显的伤痕或血迹，以免被其余巡逻的武士或突入院内的刀剑男士察觉出这名男子早已死去，它们瞄准的是男子的颈椎，意在刺入其中致其死亡，既不会喷出大量血液，又方便它们换去他的脊椎骨。
遇袭者将承受的痛苦？
……这是不能深究的问题。
也不知是为第一次“借皮”而感到不安，还是它们心里或多或少觉得这样的方式有些许不妥，两把短刀僵在墙上不敢随意动弹，它们犹豫了，刮在前沟牙上的刺骨寒意和一直曲着身子的疲惫似乎无法成为它们用这样的手段潜入的理由。
两把短刀盯着背对它们的暗哨，强迫自己回忆墙外刚刚发生的事情。
没时间了，必须做出决定了。
蛇骨卷起尾巴，准备借力弹向暗哨。
“嗯……杀气。”
正准备跃向暗哨背部的两把敌短刀同时一僵，只见暗哨从怀中抽出右手，右脚向后滑，上身顺着脚步动作转动，攀在暗哨右侧墙面上的敌短刀完全来不及反应，它才看到一抹寒光划出规整的弧形，就觉得蛇骨一阵锐痛，身子突然轻了。
小狐丸眯着眼瞥向另一把敌短刀，激得对方眼眶中的火苗随之狠狠一跳。
“那么，”反手一刀劈断敌短刀的退路后，小狐丸微微勾起嘴角，“不能让五虎退久等，来吧。”
薄雾还未飘至墙头就被人挥手散去，凄冷月光下，刀光隐入鞘，阒然无声。
人定时凉意渐浓，五虎退小跑着迎向小狐丸，忍不住往他怀里塞了一只暖呼呼的小老虎。
小老虎乖巧的伸爪搭在小狐丸的手臂上，鼻子贴在他的掌心内抽了两下嗅气味，随即调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窝进他怀里继续睡觉。
隔着笼手*都能感觉到暖意。
小狐丸腾出手帮五虎退拉紧半合羽，再看看从风吕敷中钻出脑袋盯住自己的小老虎们，想想四只小老虎的重量对五虎退而言并不轻松，便把它们都接了过去。
换了手上的物件，谈完墙内外的情况确定这一带没有溯行军后，小狐丸带着五虎退朝御香宫方向赶去。
桃山一片黑寂，御香宫又没有点灯，五虎退不知道小狐丸是怎么找到路的，他捏紧铁壶提手，视线不自觉地移向那一大包风吕敷，瞅着一条露出布袋的绑着蝴蝶结的尾巴晃啊晃……五虎退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突然想到鹤丸，也许是因为颜色相近，或者是因为鹤丸用他的白毛球逗弄小白虎时它也是像现在这样甩尾巴的，还有可能只是单纯想他们了。
五虎退带着细碎的思绪向前跑，被念到的鹤丸和爱染同时打了个喷嚏。
留在山上的赵囝一行人没有烧柴，以免御香宫的哨兵注意到烟火，赵囝身上这套旅装配的行李包不大，被几人的便当塞得满满当当，没法再添保暖的衣物。如果赵囝在离开寝殿前没有顺手捞起坐蒲和披肩，现在的出阵部队就一件御寒物品都没有了。
石切丸靠着树干坐在坐蒲上，左手环住爱染，右手抱住博多，拂袖盖在两人身上挡风。爱染起初还和博多肩靠肩黏在一起，吃完便当，喝着饮料，他的身子就开始往下滑，最终整个人都陷进石切丸怀里，爱染索性伸直了腿儿，放软了身子让半合羽卡在两人之间，脚腕就这样露在外头，石切丸低头轻声劝了爱染几声，爱染也不在意，笑嘻嘻的把热巧克力喝完，一抹嘴，颠着脚仰头数星星。
博多盘腿依着石切丸，小眼神时不时游向抓着披肩跃跃欲试的鹤丸，时刻准备着在他“袭击”赵囝的那一瞬出声打断他。
赵囝忙着把所有空了的便当盒收回行李包里，他要为新得到的短刀挪出空位，已将全部注意力都投入这件事之中。鹤丸抓住这个机会，撑开盖在肩上的灰白横条披肩，像展开翅膀的白鹤一样躲到赵囝背面，缓缓向前俯下身，准备“呼啦”一下把赵囝包进披肩里吓他一跳。
鹤丸咧开嘴踮起脚，双臂渐渐向下收拢。
爱染打了个哈欠。
博多眼中亮起精光：现在就是最佳的投资时期！
“这次任务时长不短呢……主人，有没有觉得缺少补给队有些麻烦哆？”
赵囝闻言抬眼看向博多，他还未开口，爱染已经侧过头转向博多了，“补给队？谁啊？”
嘿嘿嘿，问得好~
谈话走向尽在掌控之中，博多忍不住上扬嘴角，他朝爱染友善的笑笑，有意停顿了一两秒。博多并不准备制造悬念，这几秒是他为狐之助留下的反应时间。
狐之助听到爱染抛出一个自己专业知识内的问题，立即抖抖耳朵，挺直身子，分外认真的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本丸补给队分为本丸内补给队与本丸外补给队，俗称内番与远征。通过本丸内番的工作累积资源并为出阵、远征部队提供充足的物资，起到自给自足的效果，内番中的补给工作多数是指耕作番与炊事番，一些审神者会将饲马番与浣纱番也算在内。远征部队是能直接为本丸赚取资源补给的部队，即便总部没有下达相关时间点的任务，只要完成调查、巡视、增援等例行工作，就能上报总部获得丰厚的报酬呜嗷！但是同一个时间点的任务一天只能上报一次*，毕竟总部的狐狸也不傻……呜嗷！总、总之，远征工作轻松、安全、不定因素小，还能在总部标明可接触的店内扫货……大人！”
狐之助猛地想到了什么，急吼吼的回身扑向赵囝，两只前爪一下下拍在他腿上，“大人！大人！今晚，啊，不，今早，呜嗷……今天的出阵任务是六位付丧神第一次全员出阵，顺利完成工作后，总部会奖励新编队伍的队长牌，本丸可以编选二队队长与队员了！可以开始远征工作了呜嗷！”
博多终于等到狐之助的这句话了，他仿佛听见未来唰唰入库的小判声，看到一箱箱搬进仓库的木材，还有主人奖励自己的办公桌，再摆上一只招财猫……
一条通身绿青的长蛇掉了下来。
它直接坠在狐之助的尾巴上，整条蛇都陷进了尾巴毛里。狐之助惊得一蹦老高，边疯狂甩尾巴边捂住嘴无声地嚎叫。
赵囝一挑眉，伸手抓住狐之助的爪子把它拉回身边，狐之助立即抽回尾巴往赵囝眼皮下塞，可怜兮兮地瞅着他帮自己扒拉尾巴毛。
被甩到地上的长蛇缩成一圈，博多刚按住眼镜朝它望去，爱染已经一翻身爬了起来，径直冲了过去。
“哦——呀！”
敌短刀抽尾一偏，两把短刀碰在一起，又同时朝不同的方向划去，金属摩擦声在夜里格外刺耳，石切丸皱起眉头，意识到刚刚绝不是落下片树叶这样简单的事情了。
敌短刀绕了个弯避开大步迈向自己的鹤丸，又转身用肋骨勉强抗下爱染第二次的攻击，它不敢停留，拼尽全力游进桃山密林之间。
爱染想都没想直接追了过去。
石切丸还来不及喊他，博多已经单手撑在他膝上，借力跳了下来，随即指向敌短刀消失的方向喊了一声，“两把！”
鹤丸追着爱染的脚步一顿，匆匆回头看向赵囝。
在夜晚林间，石切丸绝对追不上两把短刀，博多跑得不快*，而且一手抬眼镜一手持刀作战非常吃亏，他们不适合参与追击。但如果这两把敌短刀只是诱敌，余下的溯行军部队内就还有一把敌打刀和一把敌胁差，单留两人迎敌也有些不妥。如果这两把敌短刀不是诱敌，无论它们距离敌打刀和敌胁差有多远的距离，爱染的处境都将非常危险。
小狐丸和五虎退暂时离队追击幕末改变鸟羽方面丁部队，现在没有队长对他们下达指令，鹤丸需要赵囝作出判断。
赵囝抽出备用的门札，和短刀一起递给狐之助。
“情况不对就回去。”
狐之助眼睁睁的看着赵囝和鹤丸奔入林中追爱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压力好大呜嗷！大人您等等啊！再留两句话给在下呜嗷！
博多蹲下身拍拍狐之助的脑袋，石切丸快走两步贴近博多，抚上刀柄保持警戒。
黄土、碎石、杂草、桂树，绀青色的天为黑鸢色的森打底色。
博多拔刀环顾四周，寻找溯行军的身影。
石切丸迟疑了，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能做什么。仅凭脚下一盏亮光微弱的提灯，石切丸很难看清周遭的景物，在他眼中，所有颜色和形状都挤压在一起，乌压压一片又辨不出轮廓。
小狐丸和五虎退至今未归，爱染、鹤丸和赵囝又贸然离队，石切丸必须在他极不擅长的环境下保证博多和狐之助的安全，担忧和不安融进压力之中，石切丸握紧了刀柄。
近日累积的经验依然无法填补作为武器的不足吗……
“平常心、平常心……”博多听见石切丸轻声念叨着什么，他仰头望向对方，石切丸却一直盯着爱染三人离开的方向，没有发觉博多的视线。
糟糕的感觉一直噎在喉口，石切丸开始在心里计划回本丸后的祈福活动了。
博多频频抬头偷瞄石切丸，他总觉得石切丸的表情有些不对劲，一时琢磨不出，又想不到合适的询问方法。
直到小狐丸和五虎退回到他们身边，石切丸和博多才松了口气。
时间不再那么难熬，从小狐丸赶往御香宫到四人平安归来，仿佛只是一霎间。
终于结束了。
夜具有欺骗性，它用炮击炸亮的半边天迷惑爱染，将它冰冷又柔和的月光披在溯行军身上，再肆意地向所有敏感的人泼洒墨水，悄悄伸出手，偷走来时的热情与活力，最后挂上通透的星空佯装无辜。
本丸内，绮丽的暮霭将向这支疲惫不堪的部队敞开怀抱。
但再过几个小时，一切又会回到夜色之中。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