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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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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里,纪驰君像是和梦境起了一场拉锯战,短到三天,长至十天,那些奇怪的梦时间不定,却又仍然存在。
他看着梦里的狐狸发神,原因的话,大概是这些凌乱的梦里,他只认识狐狸,那白衣男子和面容清秀的女子虽不认识,但隐隐有股熟悉感。
这些事他并没有告诉席承仪,每日席承仪早起晚归,他可不想再借着这事给他平添烦恼。
只是悠闲看话本书的日子里,多了一丝烦闷,索性持剑到后山一练就是一天,妄想太过疲倦而不用做梦。
席承仪不知这事,晚食时,只觉得纪驰君比起平时要勤奋了许多,对他的担心不免少了一些。
纪驰君心里苦笑着,面上仍然挂着浅浅的微笑。
“大哥你就放心吧,我会很勤奋的练习,在洵瑶山上你也得努力认真。”
“这是自然。”席承仪点点头,将筷子往碗上一搁。“最近我总觉得灵力充沛,隐隐有提升的感觉……”
席承仪话到此处,没有再说,只是安静的站起身来收拾碗筷。
“大哥?”
纪驰君当然知道席承仪最近提升飞快的原因,那化元丹早就被磨成粉末,分次倒进了晚上的饭菜里,他好奇的是席承仪没有说完的话。
“无事。”席承仪本想告诉他,若自己一直这么努力,终有一日,他席承仪终会成为功力强大之人,那只死狐狸若想要害他,自己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将他解决。
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太过张扬,不甚合适。
席承仪将晚食之后的桌面打扫干净,便上楼修炼了,纪驰君只觉得他与沈师父果然有些相似,以修炼成仙为目的,又寡言沉默。
纪驰君摇摇头,这哪里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这分明是个老年人。
他摇摇头,也上了楼。
此刻月明星稀,温和的凉风从窗台前一程一程的往内送。
纪驰君斜躺在床榻上,薄被盖在腹部,左手举着的话本垂下了头,迷迷糊糊间,他眼睛微闭,想要睁开却又觉睡意渐浓,没过一会儿,便睡着了。
梦境便又如海浪而来。
这次的梦里没有了灿烂的星空,或是正盛开着的春花。
画面一时变得安静。
也或许是对于纪驰君来说,画面突然安静,是因为他太过震惊,以至于刹那间没有听见声音。
待眼底的震惊消失后,周遭的声音才如万马奔腾,咆哮着而来。
他正坐在一只大鸟的头顶上,这鸟展翅飞行时,翅膀仿佛遮盖了方圆十里的天光。
头顶上仍是灼灼烈日,身下则是一片漆黑。
呼啸着卷过的狂风吹得纪驰君脸疼,他不知自己何时坐到了这只大鸟的身上。
回头望去,见平日里常见的女子也正坐在鸟身上,右手持了把仙剑,英眉上挑,抿着下唇,双眼平视着前方,她眼底有坚决,也有杀气。
她左手正抚摸着自己高隆的腹部,看来孩子还未出生,既然如此,她又为何要坐在这野兽身上,往前行进。
女子低头看着腹部,低声温柔的说道。
“娘亲也是没有别的法子了,这些个修仙道士以匡扶天下正义为由,毁我们妖道,今日背水一战,娘亲得陪你爹爹。
虽然族内有很多妖劝我先行离开,保住你,以后再作打算,但不管如何,我是决计不会离开的,若是离开,我或许再也不能见到你爹爹了。
保住你有什么用呢?恢复妖族的兴盛又有何用呢?我是因为爱他,才怀上你,他若不在了,就算给我天下,也没有任何用处。”
纪驰君的心里说不清是种什么感觉,他只是觉得奇怪,这女子莫非是个仙人?不然怎么能手持仙剑?
可她分明是山中一村女。
纪驰君刚想到这,便又觉得何处不对。
若她只是普普通通的村女,又怎么能在遇见这鸟兽时,淡定且全身而退?
纪驰君正思索时,天边忽然似惊雷过境,‘轰隆’一声震得纪驰君身形一抖。
他回身朝前看去,只见眨眼功夫,这鸟兽托着二人到了一战场上。
鸟兽刚及地便化作青年男子模样,原来这鸟兽便是前几日梦中的白影。
纪驰君有些惊讶,可惜没有人注意到他。
“王上!王后!”
突如其来的大呼声,纪驰君只觉这战场的气氛,是越发剑拔弩张了。
白影落入人群,开始打斗起来,其中各类仙法晃得人眼疼。
女子持剑混入人群,也是大开杀戒,鲜血飞溅之时,她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睛都不曾眨过。
纪驰君知道自己在做梦,也没有任何能做的,只能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
这场大战持续了好几日,纪驰君只觉眨眼间便是日升月落,明明眼前曾有无数的人在厮杀,等到最后,已是一地狼藉。
修仙道士损伤无数,妖族也见不了几个没有受伤的妖兽了。
被唤作王上的男子一人与四人比拼,瞧着有些力不从心,而那女子持剑撑地,也已是疲态尽现。
可修仙那处仍还有几位受了轻伤的大弟子,正持剑紧盯着前方,他们在等待,等妖族的王露出破绽之时,好一剑结果了他。
或许是大限将至,那王上突然拼尽全力,将连攻的四人打退了一秒,而后反身,将紫金石往女子方向打去。
“季浣!走!”
紫金石朝着女子飞去,季浣一手接过,但她没有离开,反手将紫金石推给了后方的一道黑影。
纪驰君这才发现原来她身后一米处还有一道勉强支撑的黑影。
说完的那一刻,另四人也反应过来,四道仙法,打在王上的身上,他只觉血气翻涌,但一点血也喷不出来了,身子如轻飘飘的柳絮,被撞击得狠狠飞出,而后砸进地面上。
“不!”
“不!”
两道声音同时发出,一道来自季浣,另一道来自黑影。
纪驰君被这两道声音惊得心里有些发酸,他不知情绪从何而来,但就是止不住的难受。
季浣撑着身体站起身来,剑光一凛,朝着那四人飞去。
但下一秒便被人从半路截住。
那人的面容虽然年轻,但眼神与神态是纪驰君决计不会忘记的。
“大爹爹!!”
没有人听得见纪驰君的呼喊,他只能看着季浣和元以修打斗起来。
季浣哪里会是元以修的对手,不出一会儿便被擒住了。
而王上那处正被四人以一法珠摆阵念咒。
“不要!!放过他!!”
季浣想要去救,可无奈被擒,穴道被封,动弹不得,只能呼喊着,眼睛里流出血泪。
纪驰君此刻再也忍受不住了,他往前跑去,刚到黑影身边,才发现黑影原是狐狸,便听那四人惊喜道。
“这妖物总算是除去了。”
而王上已然没了气息,化回了原形,一只大鸟。
那四人也不停歇,指尖燃起小火,投掷到鸟身上,大鸟眨眼便被熊熊烈火包围。
烧成了灰烬。
季浣看着这一切眼里的恨意深入骨髓,她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们。
“以修!为什么不杀了她?”
四人中走过来一领头的人,对着元以修说道。
“掌门,她不是妖,也不是人。”
“不是人,不是妖,呵,莫非是神仙?”那胡须已经白了的掌门走到季浣的面前,深深看了一眼。“神仙岂会和妖怪在一起?不过看样子也没什么威慑力,算了,先将她关起来,过几日再看。”
季浣没有动作,她的双眼还是直勾勾的盯着那掌门说道。
“从此以后,你们这些正道人士将不会有平静日子过了。”
“大胆!以修你且将她带下去关起来!”
元以修点头应道,手上凭空造出一条铁链套住季浣的手臂。
“走吧。”
待人走远后,那掌门方才一摸下巴说道。
“这个弟子天资聪慧,功力又高,炼药修道都是最好,下一个掌门定然是他。”
那掌门正笑着,猛地看见前方站着一人,狐狸尾巴已经藏不住了。
“还有只狐狸!收了他。”
纪驰君知道他说的是柳匪存,转头看去,想唤他离开。
就见原本黑发散肩的柳匪存,一声不吭之时,头发已经从发根白到发尾,竟眨眼而已。
柳匪存没有耽搁转身就跑,许是带着紫金石的缘故,也或许是伤势还好,他拼尽了全力,最后终于消失在天边。
“老林!够了够了!一只两三百年修为的狐狸能掀起什么波澜,还是回去瞧瞧那个不人不妖的妖族王后。”
“也是。走吧。”
在这话声刚落的关头,纪驰君的眼前便是一片黑暗,他仿佛是被人锁了感官,不知过去了多久,他只觉得自己在这黑夜中待了许久。
当光线跑进眼里的时候,他以为梦醒了。
可浓烈的血腥味却让他皱紧了眉毛。
面前被铁索缠身的季浣已经没什么气力了,她高隆的腹部也已空了,身下全是血。
她一向爱上挑的眉毛,此刻也无力的耷在脸上。
“道士果然都是人面兽心之辈。”
“今日你用镇妖链囚我身体,损我魂魄,呵,我大事已了,既然如此。”
她顿了顿。
纪驰君只见她眉间突然发出一道金光,大拇指粗细的金丹从眉心飞出。
然后她便轻念咒语,这语言不是人类语言,但纪驰君竟然能听得懂。
“我凫魃以魂立志,诅咒这人仙两界从此波澜不断,人界战争不休,每年皆有大旱,除非为我夫建神像,添香火,哈哈哈哈哈哈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修仙道士,到头来还比不过一个妖怪,你们做何想法。
诅咒修仙之路路途遥遥,终未有人能得大成,凡是得大成者,皆是修炼邪功。哈哈哈,修仙道里出邪士真是好笑!”
季浣或者说凫魃,笑声凄厉,似乎有冲天怒气。
飞出的金丹也在她说话时,越来越黑,而后飞出了这个房间。
金丹一离开,她的脸色越发苍白和枯槁。
突然,她停住了,眼睛朝着纪驰君看来。
纪驰君心里一顿,见她似乎能看见自己了,正与他双目对视。
“儿啊,能见你一面,也是我三生有幸,不要怪我让你一出生,便没了爹娘。”
脚步声陡然响起,或许是她之前的笑声太过凄惨了,有弟子听见而后朝她这边跑来。
她对着纪驰君温柔的笑了笑。
“妖怪都有传承,若是你想起来了,不要伤心,若是想不起来了,这辈子就好好过,去吧。”
她嘴唇微微一吹,纪驰君只觉身如浮萍,随后而去。
而季浣最终头一低,走了。
“啊!”
纪驰君低呼着从床上醒来,他左手上还拿着话本,他不知自己何时睡着的。
只是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伸手一摸,是几滴眼泪。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
昨日黄粱昨日梦,三更过,梦醒不知谁是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