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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姐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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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谴终结,天兵退散,人间重返安宁,也只是眨眼之间。
光阴流转,万物瞬息,朝代更迭起伏,不过一阵呼吸的功夫。
人们只知道,那个昭朝之后的金朝,是历史上存留最短的朝代。短短四年的存在史,仅仅一天便覆灭得干干净净。这究竟成不成一朝,备受争议。金朝好似一个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兴衰无从解释。当然,一些小册子里记载的“邪兽屠城”、“黑龙灭世”云云,便是信与不信的传说了。
无论如何,今朝的商周,是一场动乱的列国争雄。
“快跑吧!燕国没啥希望啦!”神州大地上,战争的消息传递如飞。摇摇欲坠的国家已不适合定居,只能抛弃。乱世中爱国者甚少,爱家者却多。人们背井离乡凄凄苦苦,但只要亲人在侧便不计归途。
“娘子,咱们一家逃去梁国吧。”
“哎哟我的天,老不死的你替我瞧瞧,钱兜落在哪去了……”
浩浩荡荡的逃亡队伍仍在赶路,携家带口的人海是不竭洪流。板车压过坑洼潮湿的泥土,草鞋迈出一个又一个深坑。吱呀吱呀的响动声中,流民们背着沉重的包裹,祈求前头是个安全些的地方。
“小花,你在看什么?”瘸腿老者停下身,朝落在后面的女孩招呼,“快跟上队伍,别被人群冲散了!我老眼昏花,可寻不到你了!”
女孩摇了摇头,揪着衣角没动。她约莫十岁,粗布麻衣缝缝补补,小小的脸蛋灰扑扑。小姑娘指着路旁的水沟,碧蓝的眸子焦急而担忧。瘸腿老者无奈,老旧的拐杖笃笃几下,便来到女孩子身边。
“哎哟小花啊,你要知道,我已经老了瘸了,没法挣足够的饭钱了。”看清水沟里的东西,老者长长地叹气,“今天还给你买了纸鸢不是吗?就好好听话吧……”
小姑娘眨巴眼睛:“可是姜爷爷您不用多挣钱的,我把我的馍馍分一半给他就好了。”
老者急得跺脚:“胡来!那块馍馍还没有你的拳头大!你们两个都要饿死!”
小姑娘想了想:“那…….我就把馍馍都给他吧,这样他就不会饿死了。”
老者气得吹须:“荒谬!他不会饿死!那你怎么办!”
“我……我会做饭,会缝补衣服,会做好多好多事情,过几年就能去帮工啦。”小姑娘抬头看着老者,“姜爷爷,我很能干的,我长大以后肯定能赚很多很多钱。我来养他,我来养您,我来养大家,好不好?”她拉着老人的衣角,令人心碎的潋滟在那片碧蓝里泛滥,“他好像比我还小,比我还瘦,要是、要是我们不管他的话…..”
老人重重一哼,拐杖在石头上笃笃作响:“蠢丫头,你补的衣服破破烂烂,你做的饭菜马马虎虎,能挣多少钱?”他气呼呼地转身,步子一瘸一拐,“下次再这般不听话,就永远不给你买纸鸢!”
女孩子开心地朝他挥手:“谢谢姜爷爷,等他长大了我带着他一起挣钱!”
“屁话!等他长大了只会吃掉更多的馍!”姜爷爷嘀嘀咕咕,身后的女孩子蹦蹦跳跳。
小小的孩子朝水沟伸出稚嫩的手,笑得似朵小小的花:“我叫连花,山水碧连天的连,莲花的花,大家都叫我小花,你叫什么名字?”
“…鸢。”
他用手擦去脸上的泥,模糊的视线里是一双澄澈的蓝瞳,和女孩子肩上背着的纸鸢。
“我是……苍鸢。”
“哇,好不寻常的名字呀。”连花攥紧那只脏兮兮的手,让他从泥潭里站起身来,“你是哪个国家来的?几岁啦?喜欢吃什么?见过最最好看的星空吗?”
“不知道。不明白。无所谓。不记得。”
“姜爷爷,完蛋啦!他的脑子好像被磕坏了!”
连花的喊声落入老者耳中,使他心中一阵哀嚎——干他娘的!果然白白捡了个拖油瓶!身后两个小小的影子亦步亦趋,紧跟过来。
“没关系,虽然你脑子磕坏了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会教你的。”连花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另一只手牵着脏兮兮的鸢,“你应该是八岁吧,虽然我也不是很确定……总之我会做一个好姐姐的,会带你一起放纸鸢,然后一起去看最最好看的星空。”
“……”
“姜爷爷,完蛋啦!我弟弟好像不知道怎么说话!”
“安静——!!赶紧给我跟上队伍!”老者忍无可忍,拐杖挥舞得嚯嚯响,“嗨呀,这该是上辈子造的孽吧……”
有悠长的叹息随板车扬起的尘土,飘散远去。可车轮碾过的荒芜上终会长满绿草,焦黑无物的大地上必会铺满鲜花。因为无论怎样地哀叹,因果仍在纠葛,依旧于轮回中生生不息。正如禅语所道:莲花未出生时,还是莲花。
斗转星移,时过境迁。山清水秀的村落内,清澈流淌的溪流上,一朵小小的莲花在水波中摇曳,上空飞过一只苍青色的纸鸢。阳光普照,天色正好。衣物已然洗涤干净,尽数纳入竹篮。麻花辫的姑娘起身欲回,鼻尖却嗅到不寻常的气息。她低头向下看去,脚底的鹅卵石竟沾染着红色甜腥。
溪水涓涓不停,汩汩流动。人影倒在岸边,半边脸浸在水里。浓重的血腥气息散发而来,他一动不动像是死了,背部微弱起伏。
“离经叛道!荒谬至极!简直是天下之大逆!大逆!”溪旁河畔的村庄内,一方平凡的小屋中,敲击拐杖的笃笃接连响起,“‘以德服人不如拳头吓人,济世苍生不及隐世独乐,己所不欲更要施加于人’——竟有这样的混账话!”瘸腿老者气得七窍生烟。
大逆不道的家伙撑着下巴,哗啦啦随意翻看那本《儒道大成》,一副不以为然的慵懒模样。
姜老扶着额头,内心相当痛苦。他昔日的辉煌已经远去,残破狼狈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于是,这位旧国师极想趁着自己尚未灯枯油尽,寻得一名亲传弟子,将自己毕生所学的儒家精髓传承延续。
连花捡来的苍鸢聪颖非凡,千百书籍过目不忘,深邃理论一点就通,令老态龙钟的大儒激动得要命,再不后悔当初从水沟里捞起了拖油瓶。然而老人很快发现,身具鬼才的少年对儒家风骨并不感兴趣。这小子不仅对善德尊礼相当不屑,还搬出一套“我与孔丘八字不合”的借口,简直能把姜老气出一口血。
于是老者双手拄杖,琢磨着这么多年了,是否真要放弃这个继承人选。少年则望向窗外,屋外人声嘈杂,和以往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