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囚犯的苦难日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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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堂堂一介打键盘的白领精英，居然把他扔到这种地方来打土！我要辞职，我要辞职，我一定要辞职——！
正当由蕴快要疯癫时，忽然伸来一只手将他扼住，再给他后脑一个苍蝇拍，“你小子总算来了，发什么呆，一堆活儿等着你干！”
由蕴被拍得向前一倾，难以置信地盯着这只黑乎乎的手，“我是新来的由……”
“你不是新来的我还不找你。”带着安全帽的黝黑汉子揪着他就往搅拌站里拖，边走边往里面嚷嚷，“来了来了，人来了。不过来的是个小白脸，老大你看他这样子扔哪儿去？”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吆喝，“扔罐车里去，快点把车给我收拾出来，马上要用！”
“好嘞！”黑汉子就这么把由蕴一路拉到一辆罐车跟前。
罐车，顾名思义。车上背着一个巨大的罐子，将生产线下来的混凝土灌入里面，然后罐子一路转动搅拌着运送到施工地进行浇筑。过后要马上对罐子进行冲洗，否则里面残留的混凝土凝固后就需要人工清理。
眼看自己被推上了入口的爬梯，由蕴大叫，“你们搞错了！我是新来的……”
“新来的就是干这个的，快干，干完了那边有西瓜给你吃。”那黑汉子根本不由他多说，将一个电钻塞进他手中，然后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就将他送进了罐子。
“干这个？！”由蕴扑在扎手的泥壁上，身处窒息呛人的罐子里，用了极大的克制才没叫出来。
高飞扬你这个人渣！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快点干啊，小心点别把罐子给钻穿了。”黑汉子在外面喊着。
“我，我……我干！”由蕴端起电钻，也不管会不会操作，按下开关就和那钻头一起在罐子里颤动起来。
说这人死要面子活受罪并不恰当。由蕴是这样的人，哪怕是辞职，只要离职手续是下一秒才办妥，前一秒他依然会尽职尽责地为老板卖命，敬业的招牌绝对是金漆的。所以就算他把高飞扬恨得要抽筋扒皮，决定明天就把辞职信砸在那人渣脸上，现在他依然会把本职工作干好。
“啊呀，忘了放警示牌！”外面的黑汉子忽然喊起来，“那个谁，把警示牌拿过来。不然等会儿司机上车来开动了罐子，里面的小白脸就被搅成小白兔奶糖了。”喊完还哈哈大笑起来。
外面的人笑得欢，里面的由蕴却吓得差点尿了裤子。人命关天的事居然也能忘，还好意思笑，有没有半点职业操守！小高总，看不顺眼而已，用不着要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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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由总在罐车里奋战时，一个同样戴着安全帽穿着荧光马甲的生人走进了大门，“你们这儿是不是要清理罐子，哪一辆车？”
黑汉子瞅着眼问，“你谁啊？”
“你们不是要用人？我家伙都准备好了。”那人举高手里的电钻说，“说好了，自带工具一辆车七十块钱，你们要清理几辆？”
“什么？你才是？！”黑汉子转头看着身旁的人，指着那个罐子问，“老大，那在车里的是谁？”
被叫老大的人愣了愣，下一刻火烧屁股般冲向那辆罐车，“要死了！今天博恒总部派了一个新老总来，说是脸白腿白的，是不是他啊？！”
黑汉子跟着冲过去，“腿看不见，不过那脸比女的还白，肯定是他啦！”
当‘老大’和黑汉子把人从里面脱出来时，虚脱的小白兔已变成了小黑兔。
“醒醒，由站，由站，醒醒啊！”对方明明还是清醒的，黑汉子却要使劲儿掐那人中。
由蕴疼得打开他的手，有气无力地说，“你叫我什么？”油站？他什么时候成加油站了？
见他彻底醒过来了，黑汉子笑开嘴说，“由站啊，这里是搅拌站，你是新站长，不是姓由吗，就是由站啊。”
由蕴使劲锤了下车门，他好讨厌这家公司的企业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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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废了半条命的由蕴饭也没吃一口就在宁古站的宿舍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刚醒来就被人团团围住，想要把辞职信塞进高飞扬嘴里的愿望看来暂时实现不了。
“由站，我叫李小明，是这里的生产科长。”
由蕴点点头，“你好。”黑汉子的名字和他的人一样，嗯，质朴。
介绍完自己，李小明又指着身旁的人说，“这是我们的老大付站，啊不是，我是说在由站你来以前他是老大，是……”
“去去去，一边去。由站，我姓付，叫付华，是这里的副站长，他们叫的是副站，不是付站，不是姓付的付，是副的副的。”未免新站长误会自己占山为王，付华赶紧解释。
由蕴被他绕得晕乎，愣愣地接过他手中的安全帽和马甲，“在这儿工作都得穿这些？”
付华憨憨的笑着，“由站你会操作生产线的机台吗？”
由蕴摇了摇头，“不会……”
“那有干过调度没有？”付华笑问。
由蕴继续摇头，“没……”什么调度，调度什么？
“会开车吗？”
由蕴终于点头，“会！”
“这样啊……”付华摸着脑袋想了想，“铲车，很好开的，就这么办！”
于是，由总就这么被三两个人拉着扶着来到了石料仓，没给他说半句话的时间就把他推上了一辆铲车。
“我们这儿统共也就是十几个人，人手不够，有脑袋的都要用上，由总多担待啊。今天上午你负责把这些砂石料全部推到那边垒平整，下午的时候上面会派财务的人来盘点，不弄平整了还得挨那些小姑娘骂。哎呀，那几个姑娘的嘴厉害得很。”付华拍拍由站的肩就转身走开，“好好干啊，我去调度室了，头疼哟，再是副站长啊，我也得干这些工人的事儿。”
由蕴觉得这位副站长，一点不像他的长相那么憨厚。昨天说不定就是故意在整他……
不是说不定，是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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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会开车就一定会摆弄这长着铁爪子的家伙？当由蕴第三次差点把自己埋进砂石时，仓库管理员老苏将他拽下了车。
“拿着吧。”一把铁锹塞到了由蕴手中。
瞪着面前小山丘一般的砂石堆，由蕴咬了舌头，“用这个？！”
快满六十的老苏才不管你是哪里来的嫩葱，恶声恶气地说，“少给我废话，铲！”
由蕴被他脸上颤动的横肉吓得一抖，立马端起铁锹就冲向石堆。
结果就是，当天由总的晚饭是会计科的大姐一勺勺喂到他嘴里的，那双像灌了铅的手别说拿筷子，连上厕所脱裤子也办不到。
“大姐，谢谢啊。”
等那位大姐一走，由蕴抖着手拨通了老下属的电话，“……不是说今天要来盘点，怎么没见着你们的人？”
贺晓岚怪叫起来，“账面上也就几十万的材料还用得着我们下去亲自去盘点？再说，那种鬼地方谁去啊，由副你被骗了！”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由蕴抖着手把手机放在桌上，按下免提后问，“贺姐，你给我说说这鬼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贺晓岚在电话那端想了很久才压低声说，“那里，嗯，民风彪悍……”
由蕴哭，“我体会到了……”
‘宁古塔’是小高总的前任留下一颗顽固毒瘤。早在几年前年事已高的老高总就把大权交给了副总经理，也就是小高总的前任。这位前任爱搞什么多元化，像个饿死鬼一样见着顺眼的不是收购就是搞合资。当时因为接下机场的建设项目，见这个混凝土搅拌站离得近，生产线又不错，大笔一挥就收到了博恒手下。这么一来那可就后患无穷。
等到小高总上任，想要把这既落后又和博恒主业不相关的鬼地方砍掉，却发现请神容易送神难。
“由副，我给你讲，那地方可是死过人的！”贺晓岚口气阴森地说，“一年前总部这边要强行裁员，居然有一个人上吊自杀！就吊死在那大门口的招牌底下，你说恐不恐怖！”
“这也太离谱了……”由蕴赶紧搓了下脸上的鸡皮疙瘩。难怪林叶他们像见了鬼，是真有鬼啊！
“在你之前也去了几波人裁他们，最后全都哭爹喊娘的回来了。小高总他是在……”贺晓岚犹豫了下还是把话说出了口，“整你。”
由蕴锤了下头，显而易见的事又何必再撒盐呢，“就算把搅拌站卖给别家，也可以协商继续用这些人，他们何必……”
“谁说不是，但偏偏他们就是赖上了博恒，像块臭皮膏药甩也甩不掉……”
和贺晓岚通话过后，不知怎么的，由蕴只觉得心里沉沉的，想要甩高飞扬一脸辞职信的愿望似乎也不那么强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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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星期过去，由蕴总算知道林叶为什么说他有这件工作服就够了。这一星期别说回家拿换洗的衣服，他连脱衣服的一口气都得省着用。
“由站，快去门口接应一下，水泥车要进来冲料啦，别让他们把罐子给搞错，搞错就惨了！”
“这就去……”
“由站你果然是招财猫，你看你一来我们就接了这么大一单，这一单下来够我们吃一整年了！”
“……”
原本成天闲得打苍蝇的地方，好巧不巧，由蕴来的当天就有了活干。
一天接一天的过去，由蕴切肤地感到他是真的干不过这些老油条。他连‘裁员’两个字都还没提到过一次，就已经把半条命交代出去，真要说出口，这些人铁定连皮带骨地把他吞了。
“由站，来歇歇，吃西瓜，吃吧。”挨到休息的间歇，会计科的大姐端来一盆沾着泥沙的西瓜分给大伙。
由蕴盯着那些半白半红的东西，硬是不知道下手哪一块。
“老黄，这个项目打下来，够我们发几个月的工资？”付华黑乎乎的手伸来抓起一块边吃边问。
由蕴这才知道大姐姓黄，这段日子他睁眼就干活，闭眼就瘫了，竟是连十几个人也没认全。
“我得算算。”
看到黄大姐转身回去拿出的东西，由蕴差点把西瓜皮咽下去了，算盘……
从第一天开始，由蕴就觉得这个地方像是穿越到了几十年前，半点没有现代企业该有的样子。好，就算它称不上是一个企业，就算只是一个和稀泥的搅拌站，算盘是不是也太离谱了？
黄大姐噼里啪啦地拨完珠子后说，“这个项目到年底结算完大概能赚一千多万，给司机结算了运输费，再刨去油费修理费这些，大概有两百多万，够我们发好几年！”
“真的？”在场的人惊呼。
“好几年是几年？”由蕴忍不住插了嘴。这里共有十七个人，才两百多万就能够几年的工资？
黄大姐又拨了下算盘，“至少三年！”
由蕴这下真把西瓜皮啃进了嘴里，“把工资表拿给我。”假设他往后的工资都不会再有变动，这些钱也顶多是他五年的薪水，而十七个人居然就能支撑三年，谁信啊！
看过眼前的表，由蕴抬起头瞟了眼黄大姐，“假的吧？”
十七人的工资自然有高有低，高的不见得多高，低得却是低得离谱。这让他怎么相信，十七人的平均工资才四千块，还是税前，扣掉保险之后居然有人每月只拿到一千三百块，街口小店洗碗的服务员也比这高了一倍吧。
由蕴望着眼前的人，只觉得这些人来自恐龙时代，每天累死累活还上吊自杀的，就为了这点钱？他实习生的时候也没拿过这么低的薪酬，图的是什么？
付华一把抓过工资表揉在手里，堆起满脸的憨笑把话转开了，“人家还给现款，这年头还有不差钱的，谁给我们找来的项目？”
说到这儿，黄大姐激动地甩着算盘说，“是上面的大老板！我昨天打听到的，没错，就是高总，小的那个！”
付华拧起了眉，“他？难道想是我们在死前吃上一口饱的？”
由蕴一下瘫在了地上。不，不是你们，小高总应该是想他在死前吃一口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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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高飞扬刚下飞机电话就来了。
“高总，我的大爷啊，我可是按照你说的，把新天地广场的项目给了你们那个宁古塔，付的是真金白银，一毛也没欠。那你答应我的事呢，说好了带着我一块儿玩，怎么就没下文了？”
毕竟吃了人家的嘴短，高飞扬难得耐心听他讲完没有马上挂断，等他狠狠抱怨一阵后才说，“没有下文就是最好的下文。”
电话里的声音立刻正经起来，“你的意思是……”
高飞扬拉了下领带，“别进去。”
“好，我……知道了。”三字箴言，说是字字过亿也不为过。讲完了正事，电话那端的人显然还觉得不够本，硬要再拉着高总聊上几句，“那宁古塔你不早就要甩了吗，还留着干什么，真要留下来发配囚犯？”
林叶回过头，又看到了那个漂亮的笑弧。
“嗯，囚犯。”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囚犯的苦难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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