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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稚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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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江雪是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出生在凝霜城的。
凝霜城在大晟朝北边的地界,冬季漫长而寒冷,唯有凝霜城北方有一霖川流过,城里人以此为源,倒也活得下去。
那一年大晟干旱异常,多是庄稼颗粒无收的可怜人。恰逢冬季骤降大雪,许多穷苦人都叹着,瑞雪兆丰年,却苦了本在北方的人们多受这一遭罪,韩江雪便是在这时候来到这人世间。
韩忘之是逃难来到凝霜镇的。那时的韩忘之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擦伤,活脱脱一个乞丐样子,病殃殃的倒在城南破庙里。偶然有人经过,看他这副样子,也歇了救治的心思。一日贺家省亲归来,贺家小姐贺晚心生怜悯,将韩忘之救下,好生休养,终是养好了韩忘之这羸弱的身子。虽不见当初丰神俊朗的姿态,然在这凝霜城中也是一副青年才俊的好样貌。贺晚对着这样的韩忘之日久生情,贺晚父母膝下只有贺晚一个女儿,想着即便韩忘之身无分文,女儿还有自己扶持,于是在阻拦无果后,倒也不嫌弃这穷小子了。只要能对女儿好,穷小子就穷小子吧!
对贺家小姐,韩忘之在婉拒了许久后,终是答应了。而韩忘之也没令贺家二老失望,与贺晚在成亲不久后,贺晚便有了韩江雪。
韩江雪出生的那天正是一年的末尾,最后一批马队也在三天前归了城,城里人都各自为即将到来的新年而忙碌着,却不想韩江雪也想来凑这热闹,竟是早来了一月有余。当家里人手忙脚乱请来稳婆时,贺晚几乎再无力呼喊。后来韩江雪平平安安的出生,贺晚却因此伤了身子,无论何时都是一副神色欠佳的模样。韩忘之对着贺晚许久,终是化作一声叹息落下。
“韩江雪,如何?乳名便唤逸儿。”
韩忘之对着床上虚弱的人轻声问到。而床上的人听罢,也只是同样轻声回答道
“相公起的,自是好的。就叫他韩江雪罢。”说完便不顾眼前人,疲惫的睡去。
韩江雪小的时候十分可爱,白嫩的小脸仿佛能掐出水一般。但他最讨人喜欢的还是那双大眼睛,只要坐那不动,用那清明纯真的眼神看你一看,便能教你心甘情愿的给他捧来最好的。他自小性子沉静,不似别家同龄孩子一般吵闹,倒是喜欢像个小大人一样每天看着韩忘之写诗作画。有时韩忘之不在书房,韩江雪便学着爹爹的样子铺纸研磨,奈何写出来的东西连自己也看不下去,稚嫩的脸上眉头便皱在了一起,仿佛很是苦恼。他搁下笔,双手捧着脸坐在爹爹书房的椅子上,忿忿地盯着自己刚完成的“大作”。
“小少爷,夫人命奴婢来... ...”绿漪是贺晚身边的使唤丫头,受了吩咐准备唤韩江雪去见夫人,刚一进门便一个转弯将话生生憋了回去。原因无他,只见自家小少爷托着腮,一脸苦大仇深的盯着纸上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这模样可真是令人可爱的紧。
如果忽视他脸上那两团黑手印的话。
韩江雪见有人来了,忙摆正托腮的手,一脸正经的问道:“绿漪姐姐,可是娘亲想见我了?”
绿漪见小少爷脸上带着两个黑手印,还偏要学做大人样,奈何声音却嫩声嫩气的,不由得轻声笑了出来。见韩江雪面带疑惑的看了过来,绿漪快速说到:“夫人让奴婢唤您去暖阁说话。不过您还是先洗洗脸,免得... ...免得一路上引人侧目。奴婢先行告退。”说罢,绿漪便快步走了出去,再也憋不住的笑了出来。
韩江雪心下疑惑,随手拿起一旁的铜镜,看了两眼——
“绿漪,回来给我打水洗脸!”韩江雪又羞又恼,也顾不得装什么风度,气急败坏的冲门外的绿漪喊到。
片刻之后,韩江雪洗好了脸,随着绿漪往暖阁走去。贺晚早年生产伤了身子,受不得凉,韩忘之便在府里辟了一暖阁出来,让贺晚住着休养。暖阁里四季都比其他房间温暖些,冬季更是全天烧着地龙,生怕冻着贺晚。府里人都道姑爷重情义,可韩忘之只是心中有愧罢了。
韩江雪行至暖阁门前,还未敲门便听得门内人唤到:“是逸儿吗,快进来吧。”韩江雪听罢,轻轻推了门走进内堂,走到贺晚的软榻前,轻声唤到:“娘亲... ...”
贺晚拉起韩江雪手放在掌心,温柔的问道:“娘亲听绿漪说,逸儿想学写诗作画了?”韩江雪小脸红了一下,略带别扭的说道:“娘亲听绿漪姐姐乱说。”随即偷偷抬眼,瞪了一眼一旁的绿漪,绿漪略带心虚的低下了头。贺晚掩唇偷笑,打趣道:“那逸儿是不想学了?也罢,逸儿年纪还小,再晚两年也无碍。”韩江雪听罢,忙开口阻拦:“逸儿想学的!”说罢,又低下了头,失落的说:“可是爹爹似乎不想教逸儿这些。”
贺晚看着他,心疼的将他拢在怀中,说道:“你爹爹那里娘亲去说。不过逸儿要答应娘亲,不可半途而废。”听到娘亲说的话,韩江雪本来有些黯淡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惊喜的开口:“是真的吗,娘亲?逸儿答应娘亲,一定不会半途而废的!”贺晚怜爱的抚着他的头顶,思绪却不知飘向了何方。
入夜,韩忘之来到暖阁,命人摆好饭菜,走到贺晚榻前问到:“夫人今日身体如何?可有不适?我让厨娘做了些清淡的饭菜,来一起吃点吧。”贺晚对着韩忘之笑笑,说:“自是一切都好,劳相公费心了。”韩忘之轻轻偏头,错开了贺晚的目光。原是因为我,你才是现在这副样子。贺晚听到韩忘之如此对他说道。贺晚定定地看着韩忘之,摇了摇头。
“不论是嫁与相公还是诞下逸儿,都是我自己的主意,何来全是相公的缘故?我心甘情愿嫁与相公,相公对我也无半点苛待,相公不必自责。”韩忘之握住了贺晚的手,酸涩的说:“阿晚,你何苦如此。”贺晚反握住他的手,想了想开口道:“我有一事想与相公商量。逸儿如今到了开蒙的年纪,我想请相公教逸儿诗书字画,相公意下如何?”
韩忘之的手突然收紧,握痛了贺晚的手,而贺晚却依然是笑着看着韩忘之。片刻沉默过后,贺晚先叹了一口气,开口到:“我素知相公不愿再施展才华。可我膝下只有逸儿一子,逸儿如今好学,托付给相公,以后便是我死了,也能放心的合眼了。”贺晚顿了顿,便又开口:“相公满腹才华,难道甘愿就此埋没?这算是我求相公了。”说完,贺晚掀开软被,走下床榻,竟是要向韩忘之下跪!
韩忘之闭上眼,声音有些沙哑,却还是开口了。
“好,我答应你。”